第七百五十一章 世事何其讽刺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世事何其讽刺

第31师师部的指挥室内，听着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雷鸣暴雨之声，林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较昨日还要严重许多。双手出汗出的多了，林阳就不由自主得擦了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烟，用洋火点燃以后，重重地吸了一口。

不过，这个以往都非常管用的方法，今天却出奇地失了效果，从口腔直冲肺部的烟雾，并未让林阳感到有任何精神上的放松。

此时，自打进到这屋内以后，就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李玉圣突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顿时，外面的狂风就夹杂着雨水吹了进来。感受到这股丝丝冷意之后，李玉圣整个精神为之一振，然后就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番，转身冲着林阳说道：“师长，今天怕是又要有大事发生啊！刚刚得到消息，市区里闹起了大罢工，足足几十万的工人冲上了街头。而且，青云路广场那边，还聚集了大量学生以及各界群众，召开了一场大会，提出了六项决议。现在，学生和一些市民们正在朝着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师部赶过去，想要请愿，立刻释放昨日被关押进监狱里的所有人员，并且归还工人纠察队的枪支。不过，你和我都非常清楚，从昨天的情况以及周世文的态度来看，那六项决议他一项都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昨日被关押进监狱里的人员，还有那数千枪支，自然同样不可能归还。而且，周世文那个王八蛋，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更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话音落下之后良久，林阳才转头看向李玉圣，问道：“党代表，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玉圣踱步到林阳跟前，直视着林阳的双眼，说道：“师长，你就不打算管一管吗？这种事情要是放在来沪上之前，你绝对是二话不说，提前就会想办法制止。可这一次呢，你就在这里冷眼旁观，屁都不放一个！昨日的事情暂且不提，那毕竟是咱们自家人的事情，可今天呢？万一那些请愿的学生、群众们出了什么意外，后悔都来不及了！”

李玉圣越说越激动，但林阳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先把烟头扔到地上，不急不急地踩灭了之后，才回道：“此次，与以往不同，周世文做的事情，都是北伐军司令部的意思，咱们无权干涉。我已经跟伯陵兄、刘师长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不管他第二十六军今天到底要做什么，都与咱们三个师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好好守住沪上，就可以了！”

看着林阳这幅样子，李玉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林阳的鼻子说道：“什么北伐军司令部的命令，什么达成了一致意见，我看就是你林阳变了，如果真出了事情，你林阳就是一个刽子手的帮凶！”紧接着，李玉圣就直接气愤地夺门而出，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在李玉圣走后，林阳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变了？我变了？我真的变了吗！”

事实上，林阳非常清楚，罢工的工人暂且不说，前去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师部请愿的十万名学生和市民们，是一定会出事的。今天，沪上下起了大雨，等到屠杀结束以后，泼洒的鲜血，一定会顺着雨水，在街道上汇聚成一条血色的河流。

本来，林阳是打算继续隐忍，等待接下来的时机到来的。不过，当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惨白的亮光照亮了林阳那同样有些惨败的脸庞时，林阳突然改变了主意，起身冲外面喊道：“徐虎！徐虎！”

很快，徐虎就应声跑了进来，问道：“师长，什么事情？”

林阳说道：“备车！现在，立刻，马上！”看着林阳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徐虎不由得问道：“师长，外面下着大雨，咱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啊？”

戴上了帽子以后，林阳就说道：“去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师部！不对，还是去找**队伍！时间不多了，咱们得走在他们前面才行。”

对于市区内的情况，徐虎也比较清楚，不由得问道：“师长，我听说**的队伍虽然都是往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师部而去的，但却分成了很多支，咱们去追哪一支啊？”

这下倒是难住了林阳，但很快徐虎就得到了答案，“哪一支都可以，只要能赶在他们到达第二十六军师部前，堵住他们就行！”

徐虎敬礼道：“是！我这就去准备！”

……….............................

“打倒军人政府！”“打倒军人政府！”

“不缴枪！不投降！”

“不缴枪！不投降！”

“保护沪上工人运动！”

“保护沪上工人运动！”

“打倒反动军阀！”

“打倒反动军阀！”

………..............................

“打倒军人政府！”

“打倒军人政府！”

“不缴枪！不投降！”

“不缴枪！不投降！”

“保护沪上工人运动！”

“保护沪上工人运动！”“打倒反动军阀！”

“打倒反动军阀！”

………...............................

磅礴大雨之下，**队伍的口号声响彻天空，甚至把雷鸣暴雨声都给硬生生压了下去，雄雄燃起的火焰，似乎能把所有雨水全部蒸发了个干净。目前，从闸北青云路广场出发，都足足长达一公里有余的数支**请愿队伍，已经距离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师部不远了。

一路上，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拦，沿途经过的所有街道，全部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本来，蒋校长早些时候，就已经发布了《战时戒严条例》，严禁集会、罢工、**。事情如今搞得那么大，**队伍声势滔天，第一师、第二师或者第31师早就应该出手了才对，但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只不过，在距离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师部数个街口的地方，一支**队伍却被迫停了下来。之所以不走了，是因为前方出现了变故，数个用铁丝捆绑起来的栅栏横在路中间，彻底封死了整条街道。

而在那些栅栏的后面，则是一道用大量沙包磊起来的防御工事，大约几十人的士兵依托工事持枪而立，而且还有更多的士兵赶来。那些步枪虽未上膛，但枪口却统一对准着**的队伍。在那中间，甚至有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磅礴大雨打在重机枪的枪口上，哪怕现在还未开火，但却已然是杀气冲天。

沪上被攻克之前，也曾经爆发过很多次****。当时，站在学生和市民对面的，是直鲁联军，是旧军阀的部队。而如今，站在那对面的人，换了军装、换了帽徽，更换了身份，唯独冰冷的枪口却没有任何变化。北伐风起之时，北伐军叫嚷着要打倒列强除军阀，但今天，北伐军却站在了当初旧军阀的位置上，把枪口对准了老百姓，世事何其之讽刺！面对着前方众多黑洞洞的枪口，**队伍虽然暂时停了下来，但很快就又有了行动，一步步朝着封锁道路的栅栏前进。对于这一举动，阵地上立刻响起了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

就在这千军一发的关头，一辆军用吉普车突然从街道旁的巷弄里驶了出来，正正好好停在了栅栏前方，挡住了**队伍的去路。

不待徐虎把车子停稳，林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冲着面前的学生还有市民们说道：“大家暂时先别动，千万不要再往前了！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突遭变故，眼看不知从哪跑出来一辆汽车，车上还跳下来林阳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官的人物，**的人群竟然还真就停了下来。不过，队伍里的不少人，却都是用气愤难平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阳。

对于林阳来说，只要人群不再往前就行，怎样的目光都无所谓了。紧接着，林阳又高声冲后面阵地上的士兵们喊道：“不许开枪！谁都不许开枪！把你们长官给我叫过来！”

不一会，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一个连长就跑了过来，向林阳敬礼道：“报告长官，我是第二十六军第二师421团一营一连连长，郭宝山！请问长官您是…...”

林阳语气不善地回道：“我是第一军第31师师长，林阳！”

看了一眼林阳的胸牌，郭宝山赶紧再次敬了一个礼，问道：“林师长，请问您怎么会突然来此啊？”

林阳：“告诉你的人，全部不许开枪！我这有些话要说。”

听了这话，郭宝山顿时为难道：“可是，林师长，上面有命令，这………”

林阳笑问道：“怎么，我的话就不是命令了？你们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师长平日里是怎么教育你们的，一点不知道规矩，该怎么跟长官说话，用不用我现在好好教教你？”

郭宝山惊道：“不敢，不敢！林师长您请便，只是，也别耽误太长时间，否则的话，卑职这里也不好做啊。”

林阳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回去管好自己的人吧！”

郭宝山：“是，是。”

本来，林阳今天是不准备出手的，但因为李玉圣的一番话，林阳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不管如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流血变得少些，让牺牲变得少些。

当然，这件事情直接去找周世文是肯定没有任何用处的，毕竟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周世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蒋校长那边也不会同意。而且，此举还很有可能会给林阳接下来的计划，蒙上一层阴影。既然如此，林阳就只能选择前来劝说**的队伍了，希望能籍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只要**的队伍退却了，那今天这场流血事件少了一方，也就不可能会发生了。由于**的队伍分成了好几支，林阳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把李玉圣等人也发动了起来，四处出击。

等到郭宝山走回去了以后，林阳才回过身来，对着**队伍中的学生和市民说道：“同学们！还有市民朋友们！鄙人是北伐军第一师第31师的师长，今天来此，是想劝大家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发生任何冲突！否则的话，一旦发生冲突，必然会有流血牺牲啊！”

队伍最前方的一个女学生站了出来，说道：“这位长官，您要是想让我们不继续往前走了，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们提出的六项决议，少一条都不行！而且，还得立刻就把被关押在监狱里的人都放出来，归还工人纠察队的枪支，不能拖延。如果你要是能做到，我们现在甚至可以转身就走！”这种事情，林阳当然做不到，为了自己的计划也不可能去做。今天，林阳只是想着把**的群众暂时糊弄回去，不要发生流血事件就可以了。

所以林阳想了想，就说道：“大家听我说！此事事关重大，鄙人虽然是第31师的师长，但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这样，大家都先回去，我呢，这就去淞沪戒严司令部，见周司令，顺便把其他几位长官也都找来，一起商议。我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尽力让大会提出的那六项决议变成现实，好不好？”

“你少来！你们这些大官都是一伙的，串通一气想要把我们骗走！别以外就凭你那几句白话就能成事，不答应，我们就不走！”

“对！打倒军人政府！”

“打倒军人政府！”

“打倒军人政府！”“不缴枪！不投降！”

“不缴枪！不投降！”

“保护沪上工人运动！”

“保护沪上工人运动！”

见状，林阳赶紧再次大声吼道：“大家先听我说！冒雨**请愿，是一件好事不错，但容易引发意外啊！我没有骗大家，此事的确太过重大，你们闹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还是相信我，在这件事情上，我一定尽力让大家满意！”

栅栏后方的阵地上，郭宝山一直都在看着林阳劝说**队伍的一幕，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事实上，周世文早已下达了命令，今天这场流血事件是一定要发生的，而且为了找到开火的正当理由，周世文还拜托吴先生提前做了准备。

眼看再说下去，林阳可能真会把**队伍给说服，郭宝山想了想，还是叫来了一个下属，吩咐道：“你偷偷过去，告诉那些特务，可以动手了！但记住，别忘了告诉他们，一定不能伤了林师长。否则，咱们这些人就都别想有活路了！”

“是！”

正当林阳劝说工作隐约见了成效之时，**的队伍中突然响起了枪声，久经沙场的林阳瞬间就判断出来，那是勃朗宁手枪的枪声，而且还是对着天空放的。

“干什么，谁让你开的枪？”

“为什么开枪？我们是和平**！”

……….....................

**队伍中产生了纷乱，一个身穿黑衣服，手持短枪的男子被几个学生抓住，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很明显，刚才开枪的，就是此人。

电光火石之间，林阳已经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未细想，被枪声惊到，担心林阳安危的徐虎，就和几个副官一起，丢下汽车，强行把林阳拉到了街道一旁的来时的巷弄里。

郭宝山见林阳离开以后，立刻露出了大喜地神色，冲着他周围的弟兄们高声喊道：“预备！开火！”

林阳数次想冲出去，但却都被徐虎和其他几个副官死死拦住，以至于到了后来，林阳都分不清自己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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