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黑白之论
看着程嘉怡静静地睡着，无情替她掖了掖有些散乱的被子。
回头看了看坐在桌边的林轩，轻声问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告诉八王爷，让他派兵去围剿慕容家？”
听到无情的问题，林轩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说道。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偏偏这慕容家在江湖中的威望有些太大了。今夜我们抓到的只不过是他家一个庄客，又不是慕容复亲自到来。”
“看风波恶那样子也不像是会配合的，若是就这么解决了慕容家，难免会在江湖中掀起波澜。”
“自古侠以武犯禁，江湖人士要是都不服朝廷了，这可是个大麻烦。”
听着林轩的话，无情的脸上也是显露出了愁容。
待林轩说罢，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可我们手中不还是有程度这个证人嘛，而且那杨森也是见证者，难道就这么算了？”
听无情说完，林轩刚要开口解释，便听得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
“林兄弟说得对，那慕容家在江南经营已久，想要毕其功于一役，还是有些困难的。”
话音刚落，人已经闪身进到了屋中，正是留守使团的诸葛正我。
见诸葛正我到来，林轩二人也是各自见礼。
摆了摆手后，诸葛正我继续说道。
“我们此行之所以会转到苏州，主要还是为了解决赋税亏空一事，只要能保证苏州的平稳，其他的事并不需要穷追猛打。起码，现在并不适合我们如此行事。”
看了看林轩，还道：“方才林兄弟说的有道理，慕容家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我们手中的证据又不能直接指向他们。倒不如暂时放过他们，以后再做图谋。”
诸葛正我说罢，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寂静。
过了片刻，还是林轩率先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看了看还在低头沉思的无情，林轩知道，想要让她马上就接受这种妥协，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作为一个捕快，这种事情，还是早些认清的为好。
回过头来，想起晚上程度对自己所说的话。
林轩不禁看向坐在身旁的诸葛正我，问道：“对了诸葛先生，今天那程度同我说了些许旧事，不知您对慕容家可有了解？”
“嗯？以前我行走江湖的时候，正是他家上一代家主慕容博当家之时，同我也有些交情。怎么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无情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好奇的看着两人。
而得到诸葛正我肯定回答的林轩，继续说道。
“那程度说，五年前去招揽杨森与他的，应该是个宗师级的高手。”
听林轩如此说，诸葛正我也不禁蹙眉沉思了片刻。
随后说道：“据我所知，慕容家中，除了历代家主少主之外，是不会有功力过高的存在的。”
回想着从前经历的事，诸葛正我双眼微眯说道。
“二十年前的慕容博肯定是到了宗师境界，不过他早已仙逝，倒也不必再提。不过那位慕容公子，似乎并没有到达宗师境。”
说着，却是自己摇了摇头，叹道：“不过没有见到本人，老夫却也不敢下定论。当今江湖人才辈出。那慕容公子又是天资聪颖，便是成了宗师高手也没什么奇怪的。”
诸葛正我虽然直到最后，仍是说的模棱两可。
可话里话外分明透露着一个意思，慕容家不会有比家主功力更强的人。
虽说并不排除，当年那人不是慕容家的人。可毕竟是如此重要的事，以往林轩也对那位慕容公子的性格多有耳闻，这位可不像是什么粗心大意的。
既然如此，那当年的那个黑衣人的身份，可就值得玩味了。
“既是个宗师高手，还是慕容家的人。听着声音又像个老人。这些……”
心下整合着眼前的各种信息，却并没有就此停下。
抬头看着诸葛正我，林轩笑了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现在苏州赋税一案已经解决了。就看那位慕容公子会怎么处理了，不过那风波恶身上的罪责，恐怕是脱不下去了。”
轻轻点了点头，诸葛正我也站起身来，看了眼无情，又转回面对着林轩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先去同王爷商议善后事宜了。咱们在苏州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说着也不停留，起身便要向屋外走去。
林轩只是点头示意，可闻声望去，却见道无情也跟着起身。
留给了林轩一个有些莫名的眼神后，便跟着诸葛正我走了出去。
“呃……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些不解，可林轩也并没有出言询问。
随口吐槽了一句，便已经挪到了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小丫头，脸上露出了浅笑。
随即便靠在床边，静静运转着自己体内的真气。
……
话分两头，跟在诸葛正我的身后，无情也来到了屋外。
夜色已深，众人所处的画舫又是看着太湖，所以并没有巡逻卫士注意到两人。
来到船边扶着扶手，看着月色映衬下静谧的湖面，诸葛正我这头也不回的说道。
“崖余，你知道吗。小时候你一有点什么心事，就自己躲在一边，也不肯对谁说。”
说着，捋着胡子笑道：“今天又是怎么了，总不会是林兄弟又惹你生气了吧。”
说着，兀自笑了起来。
听到诸葛正我的打趣，原本情绪有些低落的无情，不禁瞥了他一眼。
随即却是无奈的摇头苦笑道：“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论的是什么辈分，我叫你世叔，你却管他叫林兄弟。真是……”
说着，抬手扶额一脸无奈的样子。
见无情脸上露出笑容，诸葛正我便趁机说道。
“是不是想不通今天我们的做法啊？”
听到诸葛正我又将话题拉回来，无情也是很快回过神来，缓缓点头说道。
“你们说的我也都能理解，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分明我们才是正确的一方，为什么还要向他们服软？”
说着，不自觉的攥紧了右手，指甲都陷进了肉中。
看着无情的动作，诸葛正我伸出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石子，随手扔向湖面。
“你看。”
寻声望去，只见那石子离开诸葛正我的手后，径直地飞向湖水。
诸葛正我打石子的时候，并没有加上力道，所以那石子也没什么特殊表现，飞了一段时间后便砸进水中。
轻轻的“噗通”一声传来，不消片刻。湖面上就只剩下圈圈涟漪。
无情狐疑地看着诸葛正我的动作，正想出言发问，却见诸葛正我似乎又有动作。
随手从船沿上拿过一朵琼花，对着无情轻声说道。
“崖余，你再看看这朵花。”
说罢，仍是同之前一般，随手将琼花投向湖面。
四周无风，便是轻盈如纸的琼花，也不见有什么轨迹的变化。
轻盈的落在湖水上后，除了最初的一圈涟漪之外，便再无变化。
同之前落下的石头之间，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正当无情想要开口的时候，却看到那朵琼花，突然被从一条跃起的鲤鱼吞进口中。刹那芳华，一瞬即逝。
看着面朝湖水，若有所思的无情，诸葛正我轻声说道。
“这世间之事，大多是如此。过刚易折，过柔又是失了分寸。想要找到一个平衡并不容易。”
“以前我初入江湖的时候，同你现在一样。总觉得凡事就应该非黑即白，身披着这身捕快服，就应该涤荡罪恶，还天下朗朗乾坤。”
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叹道：“可看的多了，做的多了，在这江湖上行走的多了，这才发现，非黑即白，不过是圣人书中的一句话罢了。”
看着无情沉默不语的样子，诸葛正我轻笑了两声。
道：“崖余啊，你要明白一件事。难道身处阳光之下，心中便都是通途豁达吗？且看看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一时的妥协，并不能确定你自己的立场。只要自己所信仰，想守护的东西没有改变，那边是无愧于心，又何须在乎到底怎么做呢？”
“我是如此，林兄弟是如此，你们碰到过的那位乔帮主也是如此。问心无愧者，便是如此模样。”
说罢，却是起身离开了船边。
“崖余，这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自己去领悟，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看看慕容家的说辞呢。”
看着诸葛正我的背影逐渐隐没于夜色中，无情立在原地，口中喃喃道：“非黑即白……问心无愧吗？”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才问心无愧的呢。”
转过身来倚着栏杆，无情抬手支着下颌，又抬首看向明月无言独立。
与此同时，正在独自打坐运气的林轩，却是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轻轻揉了揉鼻子。
林轩有些纳闷的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这种天气我都能生病？还是又有谁在念叨我。崖余出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一边唠叨着，声音却是渐渐减弱。
月色笼罩下的苏州城里，喧嚣过后，终是又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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