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我走向你的时间（五）
时间不断接近他存在的宇宙。
弥辰亿沉入海底，发丝在海水中浮游。
他身姿颀长灵活，穿过斑斓的珊瑚礁，往深处游。
987761号的投放地在很深的海底，这颗星球上90%都被水所覆盖，剩余10%才是陆地。
陆地上没有智慧生命，只有些高大的林木，一些稀奇古怪的昆虫。
这个分裂体没有眼睛，只有一双耳朵，能够捕捉到特定频率的声音。
身边的小球紧紧跟着他，小白狗踩着保护罩，黑漆漆的眼睛倒映着漩涡样游动的鱼群，尾巴兴奋得直摇晃。
弥辰亿用链路系着乱走的小白狗，加快速度潜入更深的海沟处。
987761号本不在海沟里，实际上它着陆时，幸运地落在陆地上。
一脚落空飘在海上，慢慢进入深水区，缓缓落下去。
机械眼因为许久不用丧失对于光的感知，它游荡着，听不见鱼群、海蛇、螺类的声音。
脑海里盘旋的，只有鲸鱼空灵忧郁的鸣声，还有其余杂音。
弥辰亿颇为无语，分裂体是他的曾经，是有点傻，但987761号恐怕是最傻的那几个之一。
机器人不能进水，还好设施完备，不然泡上个70多年，他找脑芯都是大海捞针。
[你到了吗？这周围是有点崎岖不平]
弥辰亿无奈：[有点？像最深海沟那种的？]
[原来我掉进来了？怪不得连一点光晕都没有]
[但这里很接近我平常能够听到的声音，你要听听吗？]
[可以]，弥辰亿捞起沉到底，只顾和螺类对峙的小狗，[需要我帮你带点东西吗？]
[有声音的吗？]
[有，可以绑在你身边当宠物]，弥辰亿指尖探进保护罩，戳戳小狗的头。
小狗委委屈屈，叼着他的手指哼哼唧唧。
[这种生物我没听过，感觉…很可爱？]，987761号有点兴奋。
弥辰亿眼角微扬，无情打破它的幻想：[这是我的小狗]
[哦，真无情]
要进入海沟前，弥辰亿顺手抓住一只海龟，捏住小狗后颈。
[我感觉到你的位置，不是很深]
[那我能不能出去看看，大约泡在这里有30年了]
[可以，等我找到你]
光亮消失，弥辰亿白皙的面庞在光影中明灭，周身环绕着点点荧光，犹如天空落下的星星。
海沟毫无动静，有些沉闷的响动，咕噜咕噜蒙在水中，听的不甚清明。
忽地，弥辰亿耳边响起极为飘渺的叫声，恰似翠玉撞击后的那点悠长余韵，无限延长，仿佛能穿越时光，连接到遥远的未来。
“你在哪里？是不是很痛？”一个稚嫩的童声在程序中重组。
弥辰亿心尖一颤，张张唇。
[是我破译的哦~清晰吧，是不是很好听？]，987761号颇为自豪。
[是她…]
[是她，天天能听到问候，这个时候应该才4岁左右]
987761号的声音温柔下来，[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些小小的吼声]
[她应该破解出一些东西，那时候正好海底火山爆发，我被烧了]
[所以她通过模仿来向我确认，是不是很可爱？]
[还有吗？我想…多听听]
耳边的海水停止涌动，弥辰亿漂浮在海沟里，生怕错过一点。
[你等等，我在转，设备老旧了，可能不会很快]
[没关系，我在靠近你了]
寂静良久，女童稚嫩软和喃喃再度响起，弥辰亿心口似乎被打上一拳，唇无知觉扬起。
[痛吗？我能帮帮你吗？]
[我新学了一首歌，只能给你唱一段]
[雾化大门下…一只一只鸭…一把一把鹅毛]
[………]
他静静停着，声音停止时，海水激烈翻滚起来。
弥辰亿躲闪不及，抱着小狗和海龟，撞在崖壁上。
仅有的一点光亮被遮盖，一只鲸鱼从那边游荡过来，仿佛一座小山盖过来。
关于987761号的感应忽而近了，又跟着那只鲸鱼远去。
躲过流动的海流，弥辰亿加快速度，跟上那只鲸鱼。
[你在哪？我好像感知到一点光，刚刚那个是你吗？]
弥辰亿速度加快，再鲸鱼要跃出海面的瞬间，抓住它的尾巴。
光亮急剧朝他奔赴而来，水花震天，晶莹闪亮，天边金光弥漫，折射出一道虹色。
“汪汪汪——”小狗在他怀里欢快叫着。
弥辰亿站在鲸鱼脊背上，看到被卡在上面的987761号。
在再次落入海洋间，他飞上前，拉住987761号，滔天的浪打下来，淋了它们一身。
小狗懵了，海龟蜷在壳里，弥辰亿撩起额前湿发，唯有被他拉着的机器人笑呵呵的。
夜幕要降临时，它们找到一座新形成不久的小岛。
弥辰亿擦干987761号身上的海水，包括一些沉积许久的东西。
小狗在一边逗海龟玩，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你身上我都清理干净了，至于眼睛，可能需要一定的能源才会继续运作。”
弥辰亿手放上987761号的脑壳，电子链路在掌心发光。
[不用了]，987761号推开他的手，[你还要回去，能源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有储备能源，并不算什么。”弥辰亿不顾它抗拒，打开它半边脑壳，在里面修修改改。
良久，987761号报废有20几年的眼睛，重见光明。
它站起身，盯着弥辰亿的脸看上很久。
“提醒一下，你的眼睛刚刚好。”弥辰亿屈指敲它脑壳。
987761号浑身颤动，老化的零件咯咯响。
小狗被吓到，躲在弥辰亿脚边。
他上前，单膝蹲在它身前：“别笑了，现在有日落，你要看看吗？”
“那么多年，还记得吗？”
987761号颤巍巍站起来，被海水腐蚀的零件发出嘎吱的响动。
[看到未来的我那么好看，也算是值得了]
弥辰亿轻笑，跟上它的脚步，来到海边沙滩坐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海鸟顺着光往远处飞，很快变做几个小点。
987761号抬头看着绚烂的天空，深蓝色的眼睛像是一小片海，浮动着点点余晖。
[你和她经常看吗？]
“嗯，不过她会在身边摆上甜点。”睫羽垂落，弥辰亿怀念着。
[她会喜欢我吗？她长大一定很好看]，987761号抱住缺失一边的膝盖。
“会的，她不在意这些。”弥辰亿闭眼，将小蓝的记忆再度传送过去。
987761号脑袋一垂一垂，[她真好看…]
[我想见她…]
它身躯往前扑到在沙滩上，弥辰亿起身，把它放平。
落日沉入海面，波光粼粼的海面灰蒙蒙的，夜来临。
弥辰亿又打开它的脑后，取出完好无缺的芯片。
“我们正在去见她的路上，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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