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我走向你的时间（六）
弥辰亿没有计算他确切影响到多少个平行宇宙。
按照现在把握的记忆，所有宇宙中他的分裂体，能做的只是学习。
学习语言、文化，辨识身边事物、了解不可言说的情感，并不能达到拥有、自由运用的程度。
而且，这些宇宙中，每个分裂体或多或少，有着同他不一样的记忆与投放地点。
编号没多大差别。
现在，弥辰亿对于它们的收集度达到99%以上，还有两个仍在流浪。
共通那些记忆时，他无可自抑的难过。
在弥辰亿传达他的情感程序前，在荒凉的星球上，它们大多日复一日地行走、蹲守在黑暗的角落中、在雷鸣电闪中，遥望毫无边际的地平线…
没有情感程序的它们感受不到孤独，最终唤醒他时，却以百千万倍的沉重回报。
这些漫长的、繁多到无法计算的、纯粹垃圾一样的回忆，拉成线不知要扩散多少光年。
其中值得回忆的闪光点屈指可数。
却充斥在他前半段的运算中。
苏醒的弥辰亿背负它们的记忆，肩负着开启情感程序，完善自我的任务。
苜熹撬开那点口子，丰沛感情充盈他心中的同时，也以造成想象不到的空洞与热切的渴望。
弥辰亿重回那段冰冷的、孤单的旅途时，埋藏浅淡的希望。
在每片宇宙中，他只回收几个分裂体，共通的情感程序会在他到来时，传遍其余99%的个体。
弥辰亿怀有打破他创作者计划的目的。
他不想无知无觉地忍受孤独，他的分裂体们有权利追求它们应当何去何从。
越早醒过来，越早看见这个世界，越早建立自我。
无论最终有没有和苜熹相遇，无论最终有没有成功开启情感程序，成为类似于人的“人”。
弥辰亿都不希望再忍受这种孤寂。
他只想给另外宇宙中的“弥辰亿”留下一个名为“苜熹”的希冀。
滚烫的、咸腥的、炽烈的、绝望的、关于爱的可能性。
50年后，弥辰亿如约来到38377号的星球。
这个宇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流逝的时间在他所预料的范围内。
这里的发展速度很快，原先的小镇扩大中心城市，因为帝国的帮助，智脑的普及程度大约在30%，机器人的覆盖率也在90%左右。
弥辰亿找到38377号时，它的模样有很大改变。
原来长手长脚的机器人，现在手脚的长度都和人类一样。
它的外观没有改变，躺在绿意盎然的小院里晒太阳，即使临近的工业园产生的浓烟，给那点阳光蒙上尘埃。
“汪汪汪——”小狗落地，动作没有先前灵敏。
跟随他旅行的这段时间，即使弥辰亿再控制，它还是无可避免地老去。
38377号偏头，朝他看来，身后的屋里跑出来一个小丫头。
“莹长！妈妈说叫你告诉我，怎么做这个题目。”
38377没有接小女孩的话，站起身摸摸她的脑袋：“你先回房间，等会我来教你。”
小女孩歪歪脑袋，发尾的蝴蝶绑带灵动飘扬。
“汪汪汪——”小狗朝着小女孩叫。
女孩妈妈走出来，在围裙上擦干水，环视院子里的情况。
“怎么会有狗叫…”
接着，她愣在原地，连小女孩揪着她的衣角也没有反应。
弥辰亿眯眼，认出来是当年的小女孩，身体里的病变组织已经割除…
视线落在38377号上，他得到答案。
没有理会呆滞的两母女，弥辰亿转身离开，小狗犹犹豫豫，踏着草跟上去。
沙拉拉——，舞动的树叶下，弥辰亿蹲身，捏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小狗。
他略微狭长的眸柔和下来，色薄的唇弯起淡淡的弧度，手逮着小狗的头揉个不停。
“你变了很多。”
弥辰亿抬眼，38377号手边拿着一张纸，缓缓走过来。
它的能源即将用尽，无法重启。
因为他的话，那对姐妹善待它，没有让它像流浪的其他个体一样，饱受摧残。
小狗蹭弥辰亿手背，如愿被捞在他怀里。
“你也是，这些年过得怎样？还符合预期吗？”
弥辰亿和它来到教堂门前的长凳上，晒太阳。
咚——，咚——，咚——。
教堂里一片欢饮雀跃，亲朋好友簇拥着新人来到教堂外，前往不远处的婚礼现场。
白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空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一片花瓣落在弥辰亿手心，他拈着花瓣，凑到好奇的小狗鼻前。
毫无意外地，它一个喷嚏晕在弥辰亿怀里。
“你有想过和她的将来吗？”38377号将纸折好，小心翼翼。
“你都想过，我怎么不会呢？”弥辰亿捏着小狗的后脖颈，望向浮光流动的树林深处。
38377号感受到他的心情，轻笑：“前面40年，有一半时间我都在拼命学习，融入人类社会。”
“人类利用机器人，我们是他们的工具，这一点在他们的世界观里。”
“我寻找过同类，它们无法理解我。”
“那对姐妹，一开始抗拒我，后来渐渐成为我的朋友。”
“因为你，我渴望爱。”
38377号摩挲着那张纸：“所以，我尝试过改变容貌。”
“无法复刻你的模样，我改成符合人类审美的样子。”
“仍旧无法找到那份，从她身上得到的‘爱’。”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只是怜悯？或许她只是喜欢，并不爱我们？”
抚摸小狗的手一顿，弥辰亿看着它，似乎看到某个时刻的自己。
“你还没懂。”他淡淡道，“她是否爱我们，现在并不能确定。”
“她对我们并无怜悯，而是一种设身处地的给予与救护。”
记忆共通，38377号恍然：“所以，你的想法是。”
“我要让她爱我，只能爱我。”
弥辰亿微笑，隐晦的情绪弥散，捏住小狗后颈的指节缓缓收紧，把玩它皮肉下的气管。
小狗讨好似的舔他的手指，弥辰亿松开手，视线落在它那张纸上。
“你不也是一样的想法？”
“还来试探我作甚？”
38377号垂头，将那张纸递给弥辰亿。
展开，一个精妙的戒指设计图完美呈现在上面，所有的尺寸、细节，全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我们是共同的，恶劣的本性也如出一辙。”
弥辰亿指尖划动，那枚方形的绿色矿石出现在手心。
“完美匹配。”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38377号闭眼，缓缓倒在一边。
弥辰亿取出它的脑芯，回顾它的一生后，从智脑里打印出一本连载漫画。
收藏好，他启程离开。
匆匆赶来的姐妹两，只看到38377号倒在长椅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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