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请小姐教我
第二十八章 请小姐教我
宋隐瞧着这两人开始互相对对方称字,左一个“长清”,右一个“远之”的,颇有滔滔不绝之势,于是开口承了白逸的话:“说不定我这点勇,是从师傅这里学的呢。”
“小兔崽子,这还未正式拜师呢,就向着别人了说话了?”宋有道佯怒着说,眼底却盛满了笑意。
小而无华的马车就这样驶在京城的官道上,车里漫出的笑意拉开京城的静夜的一角,蜷在角落的小猫也正站起身,灵敏地跃上楼阁亭台,身披一身月色。
“长清,今夜便留宿我宋府好了,明日再去衙门订契也不迟。就是我朝时与你说过的,南面员外郎那家。那老人家告老还乡喽,宅子将好挂在牙人处。你回来的倒是时候。”宋有道从马车上下来,转过身对白逸道。
“白伯伯不用接我下来的,我都长大了,能下得来。”白逸正转着身,打算将宋隐接下来,却见她轻巧一跳,双脚稳稳站定。
他笑了笑,“今夜远之若是不留我,我便去那皇帝老儿的养宁大殿屋顶上睡。”
“即便白先生有那本事,这话也是说不得的。”宁竹正从院子里走过来,含笑对着他们说。
“宁姐。”白逸脸上笑意未尽,对宁竹点了点头,对面人也回以颔首,“莫在门口站着了,眼下已备好了佳酿与暮食了。”她一面说一面让出一条路来,宋隐了然地接过宋有道手里的医箱,向往常一样朝院子里面跑去,宁竹不多等,也跟了上去。
“李翊安那边的事如何了?”眼见着门口只剩了两人,宋有道抬眼问旁边人。“妥了呗。他那些算盘,好在是往正道使了。”白逸撇了他一眼,不多说,阔步朝院内去了。
“你急甚么?”宋有道眼瞅着他上前去,忙道。
白逸也不回头看他,“你家的厨子的手艺我在渡州馋了已久,你不饿我还饿了哩。”
几人热热闹闹进了屋子,落了坐,阿雅和几个小厮利落地摆上了酒菜。
“长清的赏赐可还暂存在我府上呢,今夜可要谨言慎行,莫要得罪了我,小心入了我府难逃虎口。”宋有道轻哼一声。
“皇帝御赐,远之可也敢要?你不是平生最厌这些?”白逸捋捋自己还未蓄长的胡子,显得有些滑稽,惹得宋隐在一旁偷偷的扬起唇角。
宋隐回道:“不是您说要在养宁殿顶上睡觉的时候了?”“某艳羡‘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已久。”白逸对着宋隐举了举杯,说道。
宋隐也举起面前的茶杯:“白先生好风骨。不过您也是一向如此呢。”
白逸朝着宋隐抛了个“徒儿懂我”的眼神,随后执起酒盅小啜一口酒,离席而起笑:“这可是林府的桂花酿?”
“清雅幽芬,唇齿留香,真乃佳酿也!”他叹道。
“是林将军赠予我的,我去做了林家女儿的伴读。”宋隐答道。
“去岁我尚在朝中时,向林秩远讨要,竟是半两未给。今日竟从我徒儿处得来了。”他看向宋有道,点了点宋隐,“妙极!有我当年风采!”
宋隐带着点矫意坐直了身子,惟觉冬日亦有暖意,和暖的烛光照得暖阁昭昭明明,红泥小炉烧的殷红,炭火发出轻微的声响。
酒至酣处,宋有道与白逸起兴对诗,宁竹抱来了琴,霎时清音幽韵四溢,亦无曲高和寡之烦忧。
此为人间难得的乐事,宋隐时不时地为两人的添上一笔,惹得白逸大赞。
“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此春树暮云之情,若是翊安在,那就完满了。”
屋里暖意太足,宋隐支起半扇窗,微凉的风拂上面颊,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迷蒙中遥望漫天晚星,此刻只觉未饮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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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绪微梦间,谈笑饮酒声渐远,不知何时入眠,醒来时已是天光乍亮时。
宋隐甚至还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身上还穿的寝衣。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瞧见阿雅半低了身子扶着膝盖看着她,正备着为宋隐洗漱。听到动静后凑过来看看她,没料到她猛然起了身,躲闪不及,差点碰到彼此的额头。
好在阿雅退了半步,抚了抚胸口说:“昨夜是夫人抱着你回来的。”
宋隐听到这几个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将我抱回来的?”阿雅只看到她的眼睛极可爱地睁大了,双颊飞红,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头。
“是啊。可小隐不用纠结这个嘛,夫人是你母亲呢。”
也许是太久没有被人这样照顾着,也或者是自己一直拒绝别人踏足自己的一方天地,宋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愣,来规整自己的心绪。
一切都丰盈而愉快。师父回来了,跟林家更进一步,父亲母亲都建在,自己并不像上辈子那样无家可归。这北地漫长无垠的冬天,就要融化了。
初春和煦的日光就这样映在她的脸上,将乌黑的睫毛与瞳孔映出点光彩,她就将双腿蜷在胸前,头半埋在臂间半坐着,朝霞初日披在她身上,于是她漾起一个惬意的笑。
阿雅忙碌间隙回头瞥一眼她,见她如此,并不问为什么,也跟着弯起唇角。
“小姐,夫人嘱咐今日需得向白先生行拜师礼,莫要在林府逗留的太久。”
“我知道啦。”宋隐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接过阿雅递过来的面巾开始洗漱。
“阿雅,”宋隐放下牙具,一面跑到门外探头看她,“阿雅姐姐,想不想学识字读书?”她眨眨眼睛。
阿雅正清扫院中的地,听到她讲话,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小隐可知我为何到宋家来做婢女?”宋隐放下扶在门边的手,立直了些。“不知。”她摇了摇头。
扫地声和阿雅带着些可爱的少女声音一并响起:“是我父亲要将我卖给窑子,给我幼弟吃饭读书。我本是故乡在焕州,当年焕州饥荒,官吏侵占土地,父亲母亲便一路流窜到上京京郊。阿父胆子小,不敢去黑市将我卖掉,可牙行处须得办手续。”
“汀兰轩那种地方也定是不要我的,所以…将我卖去窑子里。”
话说完了,只有扫帚的竹枝在地上摩擦出有些刺耳的声响。
“是宋老爷当年行医时将我救下的。”阿雅抬起头,看向宋隐,却似浸在回忆里。
宋隐隐没在袖中的双手微攥,“好一个民无立锥之地。”只是这声音隐没在扫地的噪声里,几不可闻。“我也愿读书。请小姐教我。”阿雅做完了手里的事,对着宋隐郑重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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