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曾煦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的视频纯属虚构?”
“对!”孟甜甜就坡下,“纯属虚构!”
陈亦茂接话:“如有雷同……”
孟甜甜再接话:“那都是巧合。”
说完,陈亦茂要和孟甜甜击掌。
这傻狗不知道孟甜甜有过一次婚姻,更不知道对面这位曾总就是孟甜甜的前夫,也就是他的“原型”。
半年前,搞短视频号是他和孟甜甜一拍即合,但编剧是孟甜甜一人,毕竟他是个母胎solo,别说编了,憋都憋不出来。一开始,他也质疑过孟甜甜的剧本:“你不也没对象吗?你这行吗?”直到粉丝们大呼好甜好甜,他对孟甜甜五体投地:“哥,你脑洞真行!”孟甜甜一笑置之,没说不是脑洞,没说是真人真事。
孟甜甜被动地和陈亦茂击掌,但在曾煦看来:呵呵,好一对夫唱妇随。
怪不得有粉丝在短视频下评论:你们是真情侣吧?
曾煦清清楚楚地看到“作者”回复:你猜。
当时,曾煦差点儿回复:我才是真的!!!
差点儿。
悬崖勒马,他在输入了一连串的感叹号之后,删了。
此时此刻,曾煦按兵不动:“可惜。”
“可惜什么?”孟甜甜绷着一根弦。
离婚后,她屏蔽了曾煦的种种,不知道今天的曾煦是怎样的身价,十万块对他而言,或许是九牛一毛,但关乎她和陈亦茂这一份事业的生死。这半年,她把她的身家都砸在了这个短视频号上,算得上孤注一掷,如今无论是播放量、粉丝数,还是带货的收益,只要注入新活力,就能更上一层楼。
什么叫注入新活力?
就是注资嘛!
有了小钱钱才有下一集嘛!
“我还以为是源于生活,”曾煦诱敌深入,“结果,是胡编乱造。”
孟甜甜心浮气躁:“粉丝爱看就行了!”
“这就要说回我刚刚提到的现有的问题了。你们更新的速度、质量,都呈现出下滑的趋势,而持续性,是一个视频号的命脉。我之所以希望你们的视频源于生活,是因为只有生活才能带给你们源源不断的灵感,如果是胡编乱造,你今天编出来了,粉丝爱看,明天编不出来了,你寄希望于粉丝不会喜新厌旧?”说完,曾煦起身,“我们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目送曾煦的背影,陈亦茂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完了?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让他走?”孟甜甜笑得人心里毛毛的,“我恨不得送他走。”
送他一程的意思。
也就是送他上西天的意思……
陈亦茂垂头丧气:“你这眼皮跳得还真准。”
孟甜甜嫌红枣茶上火,将不热了的热美式一饮而尽,里面的太妃糖没化完,粘牙,害得她啧了一声:“也好,我不稀罕这种人的钱。”
嗡!
孟甜甜手机一震,收到房东的微信。
催房租的。
她和陈亦茂在短视频中的家,是租来的。月租五千块,真不便宜了,但图的就是个上镜,只能用于拍摄,不能住。住是另外的价钱。
孟甜甜觍着脸回复房东:姐,三天,最后三天!
然后是一系列的表情包:哭哭、磕头、搬砖……
撂下手机,孟甜甜对陈亦茂继续道:“拿这种人的钱,我怕扎手。”
陈亦茂云里雾里:“不是,哥,你左一个这种人,右一个这种人,这种人是哪种人?”
嗡嗡!
孟甜甜手机又一震,又收到小张和小李的微信。那二人一个是摄像,一个是后期,这是约好了说不干了,还说欠他们的工钱就免了,大家好聚好散。孟甜甜飞快地回复,说等平台一结算,她先给他们结账,却不料,那二人比她更飞快地拉黑了她。
这是生怕她又打感情牌啊!
撂下手机,孟甜甜掩耳盗铃地将手机扣了过去,对陈亦茂继续道:“你信不信,就他,就那个……那个曾总,他小算盘啪啪一打,保准让咱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亦茂一板一眼:“偷鸡是不对的。”
孟甜甜掩面,自言自语道:“我今天怎么就跟鸡过不去了呢?”
嗡嗡嗡!
孟甜甜从指缝中瞄了瞄扣着的手机:“谁?还有谁?”
这一次,是丁燕子女士,孟甜甜的亲妈。丁燕子女士说男朋友家的下水道爆了,把地板泡了,得修上十天半个月,要来借宿,烦请孟甜甜这个电灯泡回避回避。随即,丁燕子发来一个红包,名为“拿去花”,价值六十六块六。孟甜甜从椅子上往下出溜:我的亲妈啊,您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这666都不够我喝西北风的啊……
“几分钟了?”孟甜甜坐直身,问陈亦茂。
“什么?”
“他走了几分钟了?”
“你说曾总?五分钟吧。”
“我现在追还来得及吧?”
陈亦茂天真地眨眨眼:“你不是不稀罕他的钱?”
“他的钱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钱。”
“不怕扎手了?”
“扎心我都不怕,还怕扎手?”
“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甜甜用舌尖剔了一下粘在后槽牙上的最后一点点太妃糖:“薅他一根毛下来,我就不算亏。”
“现在六分钟了。”陈亦茂往门口一指,“go!go!go!”
就这样,孟甜甜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一出咖啡厅,孟甜甜看曾煦在门口吸烟,看那烟屁股都快烫手了。
阿弥陀佛!再晚来个几秒钟,他远走高飞,她找都没处找去。三年前,是她提出的离婚。前脚离婚,后脚她拉黑了他形形色色的联络方式,搬家、辞职,一口气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今天的久别重逢,她能猜出个大概——头两年,她知道他有找她,但这一年半载,他不找她了,也就不存在找到或没找到,这次,是他的公司无意间看到了她和陈亦茂的视频号,他无意间看到了她,他心血来潮,仅此而已。
今天的最高气温二十二度,宜人。
但风有五级。
孟甜甜停在距离曾煦两米的位置,刘海儿被吹了个中分,抬手拨好,再吹,再抬手拨好,没完没了。
她索性不再拨了。
曾煦摁熄了烟,看了一眼孟甜甜光洁的额头。上初一时,她的额头总冒青春痘,为此,她剪了个齐刘海儿遮遮掩掩,每次见他,防风跟防贼似的,见别人时,却用一条发带把齐刘海儿箍上去,迎着风,昂首挺胸,说青春痘要“呼吸”才能好。他从背后喊她,她又做贼似的,手忙脚乱地把发带拆下来。
从那时起,她就超级超级喜欢他。
超级超级,这是她的原话。
再多的回忆,三秒钟也绰绰有余了。
三秒钟后,曾煦走人。
“是生活!”孟甜甜大喝一声。
好家伙,这没头没脑、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地……在路人看来,孟甜甜活脱脱一流浪诗人。
曾煦驻足,但没说话,甚至没回头。
“是源于生活!”孟甜甜一不做二不休,“我承认,视频是源于生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甜甜比谁都知道曾煦的(狗)脾气,要拿下他的投资,就得顺顺他的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一句“源于生活”了,就算他让她说“我们认识的二十年都是我的错”,她也得说,大不了……就当放屁了。否则,弹尽粮绝的她是不是诗人不一定,但一定会流浪。
更何况,他欠她。
离婚后,他一度挖地三尺地找她,不就是因为他欠她吗?
如今她给他这个机会,十万块的投资,她也不白要他的,投资嘛!有回报的嘛!大家有钱一起赚嘛!皆大欢喜。
“那请问孟小姐是什么心情?”曾煦回过头,一刹那的云遮日,脸色跟着天色暗了暗。
“现……”孟甜甜结舌,“现在吗?”
孟甜甜心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吗?往日,他还多多少少有愧疚。今时,他跟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有钱就是不一样了呢!
“不,拍视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忘了。”
曾煦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小幅度地摇摇头,似乎是在说:脑子不好?我不和脑子不好的人合作。
“不,不是忘了,是没心情!”孟甜甜破釜沉舟,“我是个演员,面对镜头的时候,我的心属于角色,不属于我。你如果问角色的心情,那喜怒哀乐,都有。你如果问我的心情,sorry,那就是没心情。”
孟甜甜大义凛然,但内心os如下:姓曾的,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拍视频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你?呵呵,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万幸的是,破釜沉舟好使。
曾煦面对孟甜甜,双手插了兜,微微一笑:“孟小姐是个敬业的人。”
这是曾煦今天第一次笑,像是有一根无形的橡皮筋,猛地将孟甜甜弹回了若干年前。十几岁的曾煦不爱笑,为了博他一笑,她使出浑身解数。后来曾煦爱笑了,可惜那些笑——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笑,到头来并不属于她。
“敬业的人,”孟甜甜要一个结果,“运气不会太差吧?”
曾煦一锤定音:“的确。”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yes!孟甜甜偷偷一握拳。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追出来,叫屈,刚刚的大义凛然,叫伸。而曾煦和久唯传媒的十万块,叫雪中送炭。无论如何,她和陈亦茂的视频号能活下去了,她也不至于负债累累,风餐露宿了。
而孟甜甜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曾煦也在握拳。不同于她庆祝地握拳,他每一个指关节都在较劲,一忍再忍,才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去捏她的脸,好让她闭嘴。不过,十万块买她后会有期,曾煦也觉得值了。
姑且,算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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