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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去山中。


  2012年7月27日。中秦共和国西川省锦官市。

  从回家后第二天开始降下的雨,沥沥淅淅已经持续了六天。梵高的生活回到了正轨——幼儿园接送孩子,工作,吃饭,睡觉,看看球赛,帮语欢做做家务事——夫妻俩很默契的闭口不谈关于之前的任何话题,一切都仿若从未发生,除了偶尔会不由自主离窍而出的神识——那种神游物外的奇妙感觉提醒着梵高,事情已经彻底改变了。

  这一天是周五,梵高如同往常一样早早的抵达办公室,参与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会议,处理了一些要求增加科研经费或是课题立项的抄送文件,看着窗外23层楼下的风景发了一两个小时的呆,很快把时间混到了下午四点半。

  “小梵啊,在忙不?”社发处的调研员曲长征从半开的门口慢步踱进梵高的办公室。还有三年退休的他,在整个社发处三名副处长中与梵高的关系是最为融洽的。

  “曲老啊,快坐快坐,我这不正等着下班回家抱老婆哈。”虽然对于体制内的职务完全没有一丝野望,但身为副处,梵高也只会与少数几名特定的对象开开玩笑话。

  “你这没出息的小子!”曲长征笑骂道,接过对方扔来的香烟,坐进沙发顾自点上。

  “怎么样,今晚陪老头子去小酌一台?”酷爱杯中物的调研员问道。

  “早不约!我都答应语欢了,等会接上他们母子俩,去青城后山住两天。”梵高说道。

  “这天气你去后山?不怕洪水塌方哦……”曲长征皱眉说道。

  “应该没问题,再说我那套房子都两个月没去住了,再不收拾收拾估计都长毛啰……”

  “好吧,你自己小心。”曲长征点点头,“那就下周三,八一,我们爷俩聚聚。”

  “必须的,哈哈。对了,要不要把熊志忠叫上?好久没让那小子买单了,嘿嘿……”

  “嗯,行啊,到时我再叫一个老战友,咱们喝完酒来一桌麻将,呵呵。”

  “喔K,好久没陪您搓搓了……”

  两人继续闲扯了几句,曲长征离开了梵高办公室。

  梵高又坐了一小会,看看手上腕表,5点正,于是他起身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将烟灰缸清洗干净,环顾了一下室内,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下楼走到停车场,坐进他那辆2010款奥迪A6L,逃跑一般快速驶离了政府大楼。

  其实以梵高的性格,他本是想购入JEEP牧马人,但当时恰好熊志忠的一名关系户手中积压了一批BBA的平行进口车,禁不住价格上的巨大诱惑,同时也考虑到帮朋友一个忙,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辆奥迪A6L。

  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主干道进城一侧虽有6车道,但仍是堵得让人心塞。“轰隆隆隆……轰隆隆,火车开动了……”儿子亲声演绎的铃声响起,梵高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妹子”二字,“喂,老婆,啥事儿?”梵高接通电话。

  “我已经接到小熠了,你什么时候到家?”语欢问道。

  “堵得很哦!可能要5点50吧……”

  “嗯,我们在家等你,你慢点开,别着急。”

  “知道了……”梵高放下手机,皱眉打量着前方的车流。还好,车子虽多但尚未堵死,暂时还允许那些艺高人胆大的老司机们秀着车技,在车河中穿梭腾挪。“不如试试?”一个想法突然浮上梵高脑海。

  一分钟后,他做出了决定。深深吐纳一口长气,精神集中到眉心之间的部位,识海中“嗡”的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神念离窍而出,穿过车壳,漂浮到前方十多米高的空中。

  奇妙的感觉再次出现,那并非类似于一分二的分屏显示,也不是武装直升机驾驶员戴上目镜之后呈现的双眼独立分析系统,最为接近的形容应该是,仿若上帝般的全视全知视角,下方所有的一切动静皆以慢放影片的姿态尽收脑海当中,但更奇妙的则是,这些资讯,是“知道”而非“看到”,也因此,梵高根本不必对两种视角作出适应与区分,身体本能的随着神念行动,演化出最恰如其分的反应。

  “轰”,220马力的V6发动机欢快的鸣响,车身微微一震,奥迪A6L如脱缰野马般窜出,在不可能的间隙绕过旁边车道的车辆,然后车尾一甩,略顿,再疾加速,转眼间已切入另一条流量稍低的车道,如此这般的在莽莽车河中似灵巧鱼儿穿行无阻,唯留下一路瞠目结舌的目光。

  “我勒个去,这样是不是太不道德了?”片刻之后,汽车拐入支路,梵高仿佛梦醒一般打了个寒颤,半空中的神念陡然回归体内。他回头看了看后方主干道上拥挤不堪的车流,自嘲的一笑,估摸着今天大约会收获无数的咒骂。“以后还是别这样了,被监控拍下说不定会遭交警抄告单位的……”他自语着,规规矩矩的操控车子,朝家的方向驶去。

  5点37分,梵高抵达了他家所在小区的大门外。

  “我到了,你们出来吧,记得把小熠的外套带上,山里比较凉。”他拨通了语欢的电话。

  “老娘可不需要你提醒哈!”语欢挂断电话,三分钟后母子俩走出了门岗。

  “爸爸!”梵熠连走带跑的冲过来,猛地一下扑进父亲怀抱。

  “你咋这么快?”语欢问道。

  “呃……今天居然不怎么堵……”梵高回答。

  “傻站着干啥?就知道抱你儿子,也不知道帮人家接下东西!”语欢不满的噘着嘴。

  “我错啦,妹子……”梵高讪笑着,将小型旅行箱拎到车上。

  “就去住两个晚上而已,还用带箱子啊?”他说道。

  “你管得宽,不知道老娘有洁癖吗?”

  “自己家,又不是酒店宾馆……”

  “怎样?”带着寒光的眼神扫来。

  “没什么……”汗毛一紧的男子殷勤的为妻儿拉开车门,“二位贵宾,请入座并系上安全带,我们的车子即将出发啰!”

  “爸爸,我可以玩水吗?”车子驶上立交桥,朝标有锦青旅游快速通道的方向进发,梵熠怀里抱着水枪,向父亲问道。

  “如果山里没下雨的话,可以。”梵高回答。

  “为什么没下雨才能玩?”

  “因为下雨的话,溪水会很浑浊,而且,你也不能冒着雨去玩水呀。”

  “为什么下雨就会浑浊?”

  “因为雨水会把山上的泥土冲进溪水里。”

  “为什么雨水会把泥土冲进来呢?”

  “因为泥土被雨水溶化了。”

  “为什么泥土会被雨水溶化呢?”

  “……”梵高无奈的耸耸肩,“因为泥土天生就会被雨水溶化,好吗?”

  “哦。”

  车内安静了一会。

  “爸爸。”

  “嗯?”

  “如果溪水并不浑浊,但是有一点点在下雨的话,我能不能玩水呢?”

  “也许吧,我不确定……”

  “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打伞呢?那样我不是就能玩了吗?”

  “呃……我不确定我愿不愿意打着伞陪你玩。”

  “你这也不确定那也不确定,到底有什么是你能确定的呢?”

  “嗯,我确定,如果你再干扰我开车,我会打你嫩嫩的小屁股的!”

  “爸爸!”失望的小孩子不满的叫道。

  “老婆……”梵高透过后视镜看着一直微笑观望车外风景的语欢,寻求帮助。

  “豆瓣鱼加凉拌鸡。”语欢开出了条件。

  “没问题!”梵高长出一口气。

  “儿子,来,妈妈给你讲鲨鱼先生的故事。”

  “好耶!”

  终于解脱出来的梵高嘴巴一撇,专心操控着汽车,沿旅游快速通道平稳的朝他们的目的地驶去。

  大约50分钟之后,烟云缭绕的雾霭中,一片奇崛青葱、连绵如仙都城垛的山脉出现在他们眼前。早已听完故事的梵熠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爸爸,你说山里面有没有神仙?”他问道。

  “必须有啊!”梵高笑着回答。

  “那为什么我们看不到?”

  “一般人当然看不到啰,这要讲缘分的……”

  “你呢?”

  “我呀,我小时候看到过的。”

  “我呢?”

  “你还太小了,起码要到7、8岁才行呢。”

  “唉……”小小孩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好想快一点长大呀!”

  “我可不愿意哦,你长大了就不亲爸妈啦!”梵高说道。

  “放心吧,我小熠会一辈子缠在你们身边的!”小小孩很肯定的回答道。

  “没出息的小屁孩,男子汉哪能老是守着爸妈呀?”语欢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

  “你们又嫌我缠,又怕我不缠,大人为什么这么矛盾呀?”梵熠不满的噘着嘴。

  “大人们都很矛盾,事情就是这样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梵高耸耸肩。

  “好吧,我看我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小男孩一歪头,做了一个鬼脸。

  “来,妈再给你讲一个这座山的故事。”语欢搂住儿子,狠狠的亲了一口。

  “太好了,妈妈!”

  “相传呀,在很早很早的古代,有一个国王,他的名字叫黄帝,他为了保护他的臣民,就和一个名叫蚩尤的魔王展开了战争……”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风伯雨师呢,爸爸给我讲过的!”

  “那你还听吗?”

  “啊!要听要听!”

  “要听就别插嘴!”

  “好的,妈妈!”

  “据说呀,这个蚩尤非常的厉害,力大无穷,而且法力高强,黄帝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完全不是对手。”语欢轻声讲述起来。“怎么办呢,黄帝就想,不如我去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神仙来帮我打败蚩尤。于是呀,他就亲自跑到那些传说中有神仙出没的深山老林,寻访仙人的踪迹。有一天,他在一座大山里碰到一个人,那个人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黄帝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那个人就说,我是天上的神仙派下凡间的使者,因为你是天命所归的人,所以我特来赐你神术,助你一统天下。黄帝一听可高兴惨了,就专心的跟着神仙的使者修炼学习,后来他终于学会了龙蹻飞行之术,于是他召唤出云中之龙,骑在龙的背上,一下飞到战场上,把蚩尤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回了他自己的地盘。再后来,黄帝在许多人的帮助下,彻底击败了蚩尤,统一了华夏民族,成为整个中秦人类公认的共同祖先。他为了感谢传授他神术的使者,就封那个人为五岳丈人,统管天下名山;而当时黄帝遇到使者的那座山,也因此被命名为‘丈人山’。”她朝前方的山脉点了点头,“呶,就是那座山啰……”

  梵熠眨巴着眼睛,有些茫然的问道:“可是,那不是叫青城山吗?”

  “那是后来的故事啦,晚上妈妈再讲给你听,好吗?”语欢笑着说道。

  “嗯,说定了,今晚的睡前故事就是这个,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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