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梦万年

　　陆鸿终于醒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荒诞的梦。梦里他是个原始人类，生活在一个几近椭圆的山洞里。差不多有八九十平方的山洞中住了五十八人，包括三十二个青壮年，十八个孩子和八个老人。

　　这是一个部族，更准确的说是一半的部族。

　　原来的部族是个有着一百四十多口人的大部落，人多食物少，采集和狩猎得来的食物不足以养活这一部落的人了，于是在河水解冻以后，陆鸿原来所在的部落——大月氏——分裂了。

　　于是陆鸿成了这半个部族里唯一的巫。

　　陆鸿在原来的部落里，是大巫的弟子。一个部落里的巫会收一到两名弟子，以应付部族分裂或者大巫出现意外的情况。而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巫的弟子都是自小收留的孤儿，因为年岁小的孤儿在部族里是难以生存的，有限的资源会优先供给部落里壮年劳动力使用，年纪小的孤儿不能产生价值，所以分配的资源是最少的，这些资源，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指的就是——食物。

　　尽管老部落首领和新部落首领是姊妹关系，但自从出了原来部落的那一刻起，他们这个部落就只能叫做小月氏了。大约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陆鸿作为新部落的巫与新部落的首领小月带领着整整六十人沿着河流迁徙到下游，终于在这座像牛头一样的山上找到了一个像样的山洞。而半个月的跋涉，他们失去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新山洞简单收拾好后，陆鸿和族长商量，决定在下个月圆之夜举行迁居成功以及新部落生活的祭祀仪式。而作为部落的巫，尽管只是十二岁的巫，山洞收拾好的第一件事就是记录。用简单的线条图画记录迁徙的原因，新部落的来源，迁徙的路程以及途中遇到的各种事物。

　　做完这一切后，首领小月已经安排人做好晚饭。食物都是迁徙途中猎取和采集的。等所有人吃完，小月已经安排几个老人轮流守护篝火。毕竟，火是这个原始社会中对动物的第一道震慑与防线。

　　躺在柔软的长须草上面，篝火一闪一闪的映在眼眸里。

　　陆鸿心想，“这个离奇的梦到底什么时候醒来啊！”

　　陆鸿终于醒了。

　　但是他宁愿这仍是个梦！不管是谁，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群穿着兽皮的野人在你眼前晃你都会觉得这最好是个梦！

　　小月氏部落的居民这一天都惊愕异常。他们的巫这一天特别反常，反常的好像……疯了一样，他醒来后就在壁画前疯狂的“舞蹈”，嘴里还叫喊着谁都听不懂的咒语，首领小月猜测这可能是巫的传承里应该进行的仪式，因此没人敢打扰他，所有人都退出了山洞。吃完早饭后留了孩子和两个老人在洞口守着等候巫的吩咐，其他人听从族长的安排，男壮丁都去附近的林子里狩猎顺便勘探地形，女子去河边捕捞鱼虾河蚌。

　　狩猎队收获不错，猎杀了一头角鹿和山羊，这对于一个新部族来说是最好的礼物了。相对来说，河边的收获就没有那么可观了，一片新的水域总要经过适应。

　　当所有人都回到山洞的时候，听留守的老人说巫的仪式可能刚刚结束——他对着石壁垂首不动了。

　　首领小月领着全族的人小心的进了山洞，在洞中间的篝火堆上烹制晚上的食物。小月氏轻轻地来到陆鸿的身后，轻声问道：“巫，先祖有什么启示吗？”

　　身后篝火的噼啪声时不时响起，部族的首领忐忑的等候先祖的指示，陆鸿深深吸了一口

　　气，颓然叹道：“这他么真不是个梦！好吧，就当以前的生活是个梦吧……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什么！从今天起，我就是巫，小月氏的巫！”

　　首领小月有点懵，巫说的她一句也听不懂。不由得有点焦急：“巫，先祖到底什么意思？”

　　陆鸿终于转过身来，他当然知道一个人拧掐自己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歇斯底里是多么不正常，好赖还有一个“巫”的身份作掩护，不至于被人丢出山洞去自生自灭。

　　听到首领的问话，陆鸿知道今天这一切也许已经被部落居民自动脑补合理了。

　　“先祖指示……咳，要多制作武器，只有足够的武器才能带来足够的食物，咳……”陆鸿赶紧用部落语言回复道。

　　看到首领小月一脸“懂了”“有道理”的表情，陆鸿心里小汗一下，幸亏看到散乱放在石壁前的武器，不然怎么蒙混过关啊！

　　不过部落里的武器确实紧缺，长矛有八支，石斧有十四把，石刀有也只有五六把。这对一个五六十人的部落来说太少了。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多造器械，不单单是要制造武器，最起码要制作个煮饭的锅！陆鸿看着手里烤的乌漆墨黑外焦里不熟的肉块恨恨的想。

　　新的一天很快到来了，陆鸿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这两米多高的洞穴顶，不可避免的还是有点遗憾。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能制作武器的石材，由于昨天的收获颇丰，狩猎就没有那么迫切，部落里陷阱做的最好的几个猎手继续去打猎顺便布置陷阱，女人继续去河边抓鱼虾河蚌，老人和孩子留在洞中负责打磨战士们带回来的石片原料。

　　制作武器的石头一定要选择质地坚硬的石材，往往人们找到合适的石材时就地粗加工一下——找个大石头砸一下或者多砸几下。初步的造型出来以后人们带回山洞进行进一步的磨制加工。

　　当第一批收集石器的部落居民回来后，陆鸿安排他们去收割一种植物，麻。

　　作为最早的制作绳索的材料，麻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在没有尼龙绳的时代，麻绳是最常见和最容易制作的绳索。

　　当太阳偏西的时候，所有族民都回来了，一天中采集到的石斧矛尖的材料都有不少，而采集麻的队伍也带回了三大捆麻。

　　晚餐依然是烤肉。在盐还属于可遇而不可多得的时代，食物烹制的味道总是差强人意。现在部落里还有不多的盐，正是“分家”的时候带过来的，因为数量太少，首领小月每次都不敢多放。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部落里武器从少到多，食物也渐渐的多了起来。首领命人将吃不完的肉挂在篝火上方熏制，防止腐坏。又让人将兽皮集中整理出来，挑选其中质量比较好的十多张熟皮，连同最近多制作出来的武器一起放好，准备等祭祀之后叫人带上去双湖氏部落换取盐巴。双湖氏大致在小月氏的北面，大月氏的东南方向，与大小月氏的距离应该差不多远，如果有地图的话，这三个部落应该会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这一天，终于到了月圆的日子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整个部落都在陆鸿的指导下忙碌着。按照巫的传承，新部落的第一次正式拜祭先祖要在月圆之夜。祭品要选用最好的猎物头颅。最重要的，要确定新部落的图腾。

　　太阳下山了。

　　所有族人都集中起来，围着洞中的篝火，面向刻满壁画的墙壁。陆鸿站在墙壁前，用低沉的声音吟唱出祭文：“远逝的先祖啊，请享用子孙的进献！为了追寻更

　　好的生存，族人不得不分开。遵循着古老的传承，如今我们已经找到居住的地方，这里有无尽的猎物，也有水草的芬芳。族民们享受先辈赐予的智慧，展现着自身的力量。当族人力有不及时，请先组赐下指示，带领族人远离哀伤！”

　　远古的调子苍凉而又雄壮，这是每个部落都一样的祭文，不知在什么时候起，也不知什么人所做，一代代大巫口口相传，未来也必然如此流传下去。

　　随着吟唱的结束，所有族人在首领的带领下，围着篝火跳起了远古的舞蹈。一个个族人虔诚恭敬，脸上的表情带着欢乐与向往。

　　所有人一边跳一边发出一个个音节，仿佛是远古的时候先祖们围猎时的呼喊：“呼呼……喝喝……呼呼……喝喝……”

　　篝火将族人的身姿映在石壁上，一个个影子流转不休，石壁上的投影一会儿好似投掷标枪，一会儿仿佛劈砍石斧，生火，剥皮，烤肉，采摘……

　　舞蹈结束时，大家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等待巫的祭祀。

　　“吾部名为‘小月氏’，上个月圆之夜自‘大月氏’部落分离，沿大河流向迁徙，经十五个日起日落，至此‘牛头山’定居。途中遇一物，四爪而巨吻，吾名之为‘鳄’，因此兽吾族失落一老一幼。此为吾族迁徙之难，因此记此兽为吾部图腾，报知先祖！”

　　随即陆鸿捡起地上一块赭石，在石壁最上方画了一条鳄鱼。

　　新部落分裂出去以后，允许新部落重新选择图腾。

　　画完之后，陆鸿头微微昂起，双手张开再收回至胸前交叉，再缓缓张开再收回交叉，如此反复。同时嘴里缓缓哼着简单的语调：“噫……呋……噫……呋……”

　　这是部族里纪念死去的族人，寄托哀思的一种哀歌。

　　看到那条巨鳄被画在石壁上，族人们脸上都露出悲伤的表情，直到陆鸿哼起哀歌，首领小月领着族人一起哼唱起来，一边唱一边一步一步缓缓围绕篝火旋转，同时手里同样做着陆鸿一样的动作，一股哀伤萦绕在整个洞中。

　　原始社会，人口是部族发展壮大最关键的基础，只有人口多了，部族才能有新的地盘开拓。像大小月氏这样的部族，分裂是因为人口密度达到了，生产力跟不上，所以才不得不分裂。而且即便分裂成两个部族，对外族来说他们还是一个部族，母系社会中，女性的血缘关系决定了部族的身份。

　　陆鸿所在的时代正处在母系社会的后期，由最原始的群婚转变到了深层的对偶婚，不过即便是这种类似“一夫一妻”形式的婚姻制度，目前仍然是“女娶男嫁”的模式。随着社会的进步，生产力的提高，农耕文明的到来，尤其是青铜时代的来临，母系社会才逐渐被父系社会取代。

　　大小月氏这样的部族，正是为了养活更多的族人，才不得不分开。其他大型的部落，没有足够能力养活全族人的时候，面临的依然是分开的结局。

　　当大家转完一圈以后，族里走出来两位老人，他们用石刀一片片割着祭品——一只大角鹿的头，割完一片，就有一个族人上前领取，等所有族人都领到肉以后，祭品上还剩有大片的肉没有被食用。

　　这代表先祖对族人的恩赐，意思是永远吃不完的食物。族人们欢呼起来，刚刚的哀伤一扫而空，重新焕发出动力，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思念哀伤解决不了明天的肚子饿。

　　原始人类的生存环境教导人类必然要学会埋藏。他们比想象的还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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