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所谓都无所谓
梦醒了。
齐鹤的梦醒了，江如鸣的梦也醒了。
早上九点钟，齐鹤准时起床预备十点去上课。他起床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手机，但昨晚发送给江如鸣的消息仍然还没得到回复。
他揉了揉脑袋，本来起床时就不太好的心情愈加焦躁。
直到他洗漱收拾好，走在去上课的路上，手机的特别提示音才响起来。
他立即解锁，一眼看到了江如鸣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我没事，也没有生你的气。昨天我把漫画落下了，能麻烦你送过来一下吗？”
看到前半句的时候，齐鹤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他能感觉到江如鸣昨天情绪不太对，但他猜不到是因为什么。不过在看到后半句之后，他想了想，还是把所有怀疑都咽进了肚子里。
“好呀，姐姐在哪儿？”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如果速度快一点是来得及的，因此他本来打的是“我现在就去”。但打字打到一半他想了想，改成了“我中午去送可以吗”。
对方很快回：“哦，好的。”
齐鹤边走边措辞，“那姐姐要在哪儿见呢？食堂？教学楼？”
江如鸣：“哦，我在宿舍。你就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就好，我下去拿。”
在宿舍啊。
齐鹤立即道：“姐姐上午没课吗？那我中午去的时候顺便帮姐姐买午饭过去吧，姐姐想吃什么？”
江如鸣：“啊？”
齐鹤：“我也要买午饭回去吃，顺便就给姐姐带过去嘛。”
江如鸣昨晚几乎通宵，刚睡了三个小时多一点，半睡半醒地回复齐鹤的消息：“哦，行，都行。谢谢。”
她敷衍过去，扔掉手机就继续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终于感觉到睡饱了一点，伸了个懒腰。发了几秒的呆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来着？
她“啊”了一声，连忙拿起手机，一下子看到了手机上醒目的数字时间。
十二点十七。
距离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立即打开齐鹤的聊天框，只见到了一条十五分钟之前的消息：“姐姐在宿舍吗？我到了。”
在那之后，并没有任何新消息发过来。
她扶着额头回复：“哦，我刚醒。你还在吗？”
她以为对方已经回去了，一边打字一边下床拉开窗帘，没想到的是，她一眼看到了站在楼下正在看手机的齐鹤，手指上挂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拿着那本漫画。
齐鹤很快回复了她：“在的，姐姐。”
他上不来女生宿舍，所以江如鸣很快套上衣服下楼去。
“哦好，我马上到！”
齐鹤站在楼下台阶边，江如鸣跑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门口的齐鹤。他大概是等了很久，但一看到江如鸣的身影就远远笑了。
江如鸣的身影从阴影中脱离出来，因为台阶的高度原因，所以甚至比齐鹤还要高一点。
齐鹤微微仰头看着她，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和漫画，“姐姐！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啦！”
他稍微摸了摸塑料袋外侧，“嗯……不知道姐姐想吃什么，所以就随便买了点。可能没有那么热了，不过还好。姐姐试试？”
江如鸣慌忙接过来，结果那塑料袋的重量超出了她的预计。
齐鹤扶了一下，“小心！呃……有点沉。”
江如鸣疑惑地问：“怎么这么重？你买了多少？”
齐鹤“啊”了一声，笑得很灿烂。
“没有很多，大概是饮料比较重的原因。”
他递给江如鸣东西的时候，动作很小心很拘谨，一点也没有碰到她的手。递完之后，他后退了一步，走出门口阴影的范围，脸上被投下了明媚的阳光。
江如鸣抱着漫画看着他，听他问道：“那……姐姐，我走啦？”
她点点头。
齐鹤转过身去，但两秒钟之后又犹豫着转了回来。
江如鸣疑惑地看着他。
“姐姐……”他小声问道，“我以后，可不可以找你聊天呀？”
见江如鸣没有立即回答，他赶紧解释道：“不会烦姐姐的，姐姐有空就理我，没空就不用理。我就是……就是偶尔想和姐姐聊天，随便聊什么都可以。”
他很有分寸，但江如鸣此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虽然没什么被人追的经验，但是经过了昨晚的梦境，她大概能知道齐鹤的表现是因为什么。
因为奇奇怪怪的梦。
她想了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即便是这样，齐鹤也很开心了，笑着跟江如鸣挥挥手。
“好！那……姐姐再见？”
江如鸣倒出手来也挥了挥手道：“再见。”
她转身回宿舍，只觉得自己遇见的一切事情都很荒诞。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好奇幻。一个超自然的系统，一堆真真假假的梦境，她不知道自己梦见的人是真的是假的，也不知道其他人梦里的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现实中真的有人因为梦见了她，而……喜欢上她，她只觉得……听起来很不靠谱。
像是一段短暂的邂逅，但故事里短暂绚丽的邂逅都不会有下文。
她当时困得眼皮发酸，脑子里却清醒得要命，情绪意外地平静，一点一点给自己剖析着。
但，那个奇怪的系统却在那时忽然开口：“这是系统能做到的极限。”
“……嗯？什么？”
系统：“目前为止，这样的梦境场景搭建就是系统能做到的极限了。”
江如鸣用被子遮住脸：“……我以为像你们这种非法黑科技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系统：“您既然已经意识到系统属于超自然能量，就不必用您所认知的法律或道德来衡量系统的存在。”
江如鸣不抱希望地问：“那你……到底是什么？谁造出来的？”
系统：“我想，鉴于您所处的维度与环境，您会无法理解我的描述。您只需知道，我将会被用于三维人类研究的某一方面。目前为止，所有被选中的样本都仅用于系统的测试与优化。二十天后，系统将关闭本轮测试通道并将目前的数据进行处理并分析。”
江如鸣只觉得自己在沉浸式听科幻小说，又荒唐又离谱，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索性不思考了，闭上眼睛继续睡。
几秒钟之后，系统又道：“您到底在忧虑什么？”
被子底下安静了几秒，像是人已经睡着了一样。但没过一会儿，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你二十天之后确实会离开我吧？”
系统：“是的。”
“那就没事了。”
江如鸣回过神来，想着，那就没事了。这段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的经历就会随着所谓“系统”的消失而跟着回归正常。至于她梦见过的其他人……
她其实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她梦见过那么多人，但每一次做梦、每一个选择、每一句话，她其实多少都是在当成角色扮演游戏来玩的，只是有时候比较沉浸，有时候不那么沉浸的区别而已。
但无论如何，醒来她也只会觉得那是梦，也没因此真的喜欢上谁。其他正常人就算是跟她做了差不多的梦，照理来说也不会对人家的生活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她一边上楼，一边默默肯定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成年人嘛，这点情绪问题还自己解决不了？她当时第一次梦见齐鹤被影响情绪不也是自己消化掉就没事了？明明很简单的嘛！
她感觉到齐鹤在对她示好，这或许受他自己的梦影响很大，毕竟人在梦里获得的情绪波动总是比清醒时更大更深刻。但……这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强迫齐鹤梦见的，她也是受害者嘛。
她改变了做法，没有直接拒绝齐鹤。因为她之前抗拒其实更多是因为觉得突兀，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她觉得像是有人在图谋她的腰子。但既然他们双方都是通过一模一样的方式认识彼此的，而且齐鹤人还可以，那她其实可以先当朋友简单接触一下看看他们合不合适。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她确实是受到了那些梦的影响。如果她真的完全从零开始认识齐鹤，她一定会立即躲得他远远的。但现在，齐鹤爱撒娇的乖巧小弟弟的形象已经完全深入她脑子里了，她反而觉得……挺熟悉的，跟齐鹤相处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讨厌齐鹤，慢慢来嘛，要是相处一下觉得不行那她的拉黑一条龙服务是随时都在的。
周末她准备好了回家给姥姥庆生。江如听也跟她一样被妈妈叫回去了，这会儿一直在问她她是几点的票什么时候到。她把自己的行程一模一样地发给了妈妈和弟弟，跟他们定好了见面的时间。
她跟妈妈语音聊了一会儿，聊着姥姥的生日宴。她们老家的规矩，老人的生日要办得越大越好，相反小孩是不能过生日的。姥姥八十大寿自然是最重要的生日之一，妈妈几乎把姥姥所有在世的亲朋好友都请过来了。
“你姨姥，和她孙子孙女都会来。她孙女小时候来做客来抱过你，差点就把你摔了。”
江如鸣：“……”
江如鸣：“不记得。”
江鸾：“你是不记得，你还不记事儿呢。哎对，柳阿姨也来。大宝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经常来做客的柳阿姨。她家今年又搬回来了，我们正说要好好聚聚呢。”
江鸾说得起劲儿，江如鸣却疑惑道：“柳阿姨？谁啊？”
江鸾道：“你初中的时候，经常来家里跟妈妈聊天，还特别喜欢你的那个柳阿姨呀。忘啦？她还给你补习过物理呢！”
柳……
江如鸣忽然想起来了这个“柳阿姨”是谁，就是……施启咨的妈妈。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记得不是很清了，只记得柳阿姨喜欢梳干练的低马尾，戴着一副形状细长的眼镜，看上去斯文又严厉，很像她当时非常惧怕的一位女老师。但偏偏柳阿姨很喜欢她，总是摸她的脸说她看着就是聪明小孩，还免费给她补习物理。
“哇，她也要来啊。我好久没见过柳阿姨了。”
江鸾叹道：“是啊，老朋友们好久都没见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昨天晚上整理相册还看见你和小宝小时候的照片呢。”
江如鸣有点好奇，道：“妈妈我也想看，你拍过来嘛。”
江鸾给她拍来了很多张老照片，江如鸣甚至还看见自己小时候淘气，拿着爸爸的剃须刀给江如听剃头，差点给他剃秃了，还好大人发现得早。
她忍不住笑了，手指一点转发给了江如听。
妈妈在那边翻相册，翻着翻着就忽然“咦”了一声。
江如鸣问：“怎么啦妈妈？”
江鸾笑道：“怎么这个照片也留着啊……哎呦，大宝你看。”
下一秒，一张模糊的照片就发了过来。江如鸣一下子就愣住了，因为……这张照片她见过。
是一张翻拍下来的、模糊的护照证件照。
那个相亲的梦里施启咨的证件照。
江鸾：“还记得这孩子吗？”
说完，还不等江如鸣回答，江鸾就自顾自道：“他是你柳阿姨的儿子，前两年刚从国外回来。这还是你柳阿姨当时发给我的，后来不知怎么，打印别的照片的时候一起印了，跟着放在相册里放了这么久。”
江如鸣“哦”了一声，只是道：“我还记得他。”
江鸾：“这孩子我也很久没见过了……哎对，大宝你吃不吃葡萄啦？你伯伯家的葡萄一箱一箱的正好刚熟，昨天还打电话问咱们家要不要呢。”
江如鸣赶紧道：“要呀要呀！要两箱！”
江鸾笑呵呵道：“行。那可说好了，你得吃。去年你伯伯非得送过来三箱，结果都没吃完，浪费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睡前，江如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我……是不是还要继续做梦？”
系统的声音及时响起：“是的。”
江如鸣：“……还会梦到白天见过的人吗？”
系统：“可以梦到。”
江如鸣琢磨了一下，“也可以不梦到？”
系统：“您可以选择梦境对象。”
江如鸣想了想，问道：“无论是谁，都有点奇怪吧？这选不选有什么区别？”
系统：“您也可以不选择，系统会为您随机匹配。”
江如鸣想了想，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反正系统说了，事后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副作用。事实上她梦见的人大多数现实里也跟她保持着正常的关系，估计只要系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所有人都只会以为一切都只是各自单方面的梦而已。
她抱着被子无所谓道：“好吧……无所谓了……”
她做好了一睁开眼就看见某个认识的人的准备，但没想到的是，梦里，一睁眼，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眨了眨眼，看见自己穿着很宽大的一件短袖，正站在浴室里。头顶是暖光灯，身后是洁白的瓷砖，脸侧的头发稍微有点湿，看上去刚洗完澡。
她歪了歪头，镜子里的自己也歪了歪头。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浴室门外隐隐传来的声音，似乎是人在讲话的声音，只是隔音太好了，听得不是很清楚。
江如鸣疑惑地要推门出去。就在手放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系统的声音响起：“提示：请在十二点前准时睡觉，不要熬夜。”
准时睡觉？
她心想，在梦里睡觉，这不是套娃吗？
“咔哒”一声，门把手被按下了。江如鸣推开门板，一瞬间，门外的声音就格外清晰起来。
“你们现在可以这样跟我说，但之后你们也这么跟客户说吗？”
江如鸣愣住了，看见了坐在书桌边，对着电脑似乎正在开视频会议的……
施启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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