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殇之夜
妇人被门口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惊得浑身一跳。
在与自己的丈夫面面相觑了很久之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看到丈夫已经握紧了菜刀并将才到膝盖的孩子护在身后，才颤颤巍巍地开门。
打开门，映入眼帘地先是一袭厚重的将军铠，夫妇两人当即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但随之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大妹子，我们是国主派来解救大伙的官军，不要害怕。”
登门拜访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虽然威严，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这低沉的嗓音听得真切，表明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只有个人形的怪物。
夫妇两人提起的心眼子顿时放松了下去。
“军爷可是已经把那些怪物都打退了？”妇人看向男人身后站着的手持火炬的军人，确认地问了问。
“是啊。”江桓点头道，“你们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把那些东西杀个一干二净。”
“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躲在房里的汉子悄悄地收起菜刀，跑到门口来一把拉过妻子，一脸苦笑着对江桓点头哈腰道。
“老弟，这几天，城里的怪物们没对大伙怎样吧？”江桓转而问大汉道。
“唉，它们倒确实是没杀多少像我们这种老百姓。但这群怪物不让人出门啊，一出门就杀。”汉子道。
“很多人都饿死了。”这时，黑漆漆的屋子里传来刚刚妇人虚弱的声音，“我好几天就听到邻居家里传来哭声，像是家里老人饿死了，在后来他们那一家就彻底没了动静。”
江桓低下头皱起眉头。
他刚刚已经检查过附近的几户，都是整家整家的饿死。实际上，邻近的这几家里，只有面前的这一户还有活口。
“你们受苦了。”他说着，对身后的军士伸手示意了一番。
那军士随即捧上来一袋干粮。
“明天早上，你们可以去城里谷仓领一袋大米，现在就先用这些军粮给老婆孩子吃一顿饱饭吧。”
说罢，江桓在一片感激涕零的谢恩声中离去。
“将军，十八营夫长来报，说东段的城墙现在已经净空，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击。”一个军士骑马而来，对江桓道。
肃清战是从龙时齐炎造成突破的西段城墙开始，现在距离最远的东段城墙也宣告肃清完毕，那就说明青石堡的城墙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江桓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他没想到即便已经入夜，战果也依旧以极快的速度扩大着。
可进展过于顺利了，让江桓也终于开始有些心虚起来。
“传我军令，让全军先停下作战，就地驻扎，抚慰百姓。”
一声令下，传令官们迅速前往各营。
……
十三营的夫长负责的是东北方城墙的肃清。
他们所在的地方本就是原先青石堡守军驻扎的地方，因而就地驻扎的条件比起其他营要好上不少。
但这一块也是整个城中最寂静的地方，没有住户，方圆几百米，甚至见不到半点灯光。
十三营的夫长相对年轻，履历也并不丰富，他没有参与过十几年前的那场青黄之争。能坐到这个位置，一方面是因为朝中有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确有几分骁勇。
他的这一长处在白天的肃清战中发挥了作用，令十三营的士卒们得以势如破竹。
但过于顺利的战局，也削弱了这位夫长的警觉性，以至于对眼前这十分诡异的气氛都视而不见。
十三营的驻扎方式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显得杂乱无章，士卒们三三两两围在火堆旁，谈论着白天战役的细节。
他们中有很多人白天过度兴奋，现在又骤然放松，强烈的反差引来的是不可抵抗的疲惫，因而在火光的照耀下，很快入睡。
懈怠一时间充满了整个营地。
所有人都想当然的以为那群被打得溃不成军的敌人，即便是白天也不可能再组织起强有力的反抗，那么在夜里，就更不可能了。
懈怠轻敌的后果就是，当哨兵发现寒光从一片漆黑中粼粼闪耀之时，全然不觉得那会是敌人锃亮的刀斧，直到空洞的诡卒已经陆续出现在了营地周围的火光之下，哨兵才迟迟地发出警报。
“敌袭……唔！”
这警报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一声，哨兵就被黑暗中的一箭封喉，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起到警报作用的，是一声惨烈的哀嚎。
那是一个士卒在睡梦中被大刀砍下头颅之前所发出的惊叫声，继那之后是一阵愈演愈烈的慌乱嚎叫，在驻地中扩散开来。
等到全营发现敌人在夜色中发动了进攻，诡卒已经在营地里大开杀戒。
……
“将军！十三营夫长来报！东北方十三营驻地遭遇了敌军！目前十三营将士已经和敌人交战，战况极其不利！夫长紧急求援！”
“他可有说敌人人数？”江桓猛地站起身。
“夫长说，夜色太暗不确定，但应该不下八百人！”
“八百人？怎么可能！？”江桓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白天大战之后，敌人怎么可能还有八百人的有生力量？”
江桓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
“报！！”
“说！”江桓锁紧了眉头。
“十八营来报，在东城墙遭遇了一小股敌人！”
江桓万万没有想到，已被他认定为穷途末路的敌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同时发动两次攻势。
“敌人数量！”
“禀将军，约有两百人，目前已经被击退！敌军的袭击没有任何预兆，完全是在一片漆黑中冲向我军营地。”
江桓恍然。
他终于意识到，他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怪物，一群不需要粮草水源，不需要将领指挥的怪物。这样的一群怪物，能在夜晚摸着黑来索命，又有什么奇怪呢？
现在意识到为时已晚，可无论有多懊悔于自己的迟钝，江桓此刻也只能接受。
“传令各营，敌人善于发动夜袭，务必提高警惕！”
“此外，传令离十三营最近的十六营、十五营、十二营，立刻前往支援十三营。让十八营牢牢守住东城门，绝不能让这群怪物趁乱逃出城去。”
命令下达之后，对于江桓而言，这个夜晚就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黎明，十三营的战况才迟迟传到他手里。
这个消息异常的沉重。
对于十三营而言，这一次夜袭简直无异于一场屠杀。
在十三营的军士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有五十多人在睡梦中人头落地。
十三营不得不用仓促组建起来的阵型来迎击力量远大于普通士卒的敌人。阵型一度被诡卒冲散多次，虽然又在夫长的指挥下多次重新集结，但却始终无法做到有效还击。
随后，十三营夫长被射杀，群龙无首的十三营顿时溃不成军。
等到援军赶到时，十三营驻地已经是一片混乱，被斩杀者达九百之众，全营几乎被屠杀殆尽，而那八百敌军，则早已隐遁于夜色之中。
“这群畜生！”江桓重重地拍了拍案台，大骂道。
但在愤怒过后，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营的将士因为他的误判而白白丢掉了性命，他身为将军，也难辞其咎。
他在无意义的愤怒上耗费的时间越多，再一次酿成悲剧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当务之急是立刻制定方案，清剿整个城内的诡卒。
稳妥起见，江桓动用了整个先锋军，形成了一个大圈，由外向内缓慢的推进。
白天，军士们不断缩小包围圈，发现诡卒，就群起而上，将其消灭。到了晚上，各营之间，三营为一组抱团驻扎，并且保持高度的防守警戒。
这样任何一个营发现了敌情，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周围三个营的支援。
在这种方式的扫荡之下，这座方圆不过十里的城池，生生花费了五天的时间才清剿完毕。
所幸的是，这些诡卒似乎只有在晚上才会自主地发起进攻，在白天，它们就和第一天的攻城战一样，各自为战。
在白天攻，晚上防的不断切换中，沙城铁骑最终以极小的伤亡将剩余的诡卒尽数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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