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会
从大年夜到元月二号,久木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这是从未有过的。
当然,并不只是和妻子两人过年,女儿知佳携丈夫来与二老共度除夕,笑语欢声,过了一个热闹的元旦。
可是,二号女儿、女婿一走,家里立刻冷清了下来。
虽说随着年纪的增加,夫妻间的对话日益减少,可是,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久木现在没有那份心情主动跟妻子说话,妻子当然也很体谅他,从不表现出特别的亲热。
三号下午,和妻子两人去参拜神社,这是一年之始的习俗,仅此而已。
神社位于开车十分钟左右的居民住宅区里,来这儿参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
久木和妻子并肩站在神前,各自祈祷各自的。
久木首先祈愿今年一年能平安健康,其次希望和凛子的恋情能进一步加深、持久下去。
身旁合掌祈祷的妻子想的是什么呢?一定是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或者早日抱上外孙子,以及久木所不知道的秘密。
然后抽了签,妻子抽了个大吉,久木是小吉。
妻子难得抽到一回大吉,满面笑容,久木对小吉也不在意。
这就算尽了做丈夫的义务了,回家后久木马上又要出门。
“我到董事家去拜一下年。”
久木换上了崭新的西服,告诉妻子说是去董事家拜年,其实只是个幌子。
他和凛子约好了今晚六点在横浜饭店见新年第一面。
去年岁末丧父的凛子,正月应该是在娘家过的。
长兄继承了家业,母亲孤单单的,所以凛子得去陪伴她。
电话里听凛子这么一说,久木就想问问她的丈夫,话还没出口,凛子就告诉他:“就我自己回去的。”
看这情形,她丈夫也回自己家过年了,得知她没和丈夫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久木轻松了不少。
只是凛子不同意元旦头两天见面。
开始的时候,她借口“没有时间”、“特别忙”等打马虎眼,其实恐怕还是对去年年底守灵时那次的强行约会耿耿于怀。
“那次都怪我。”
久木一再地道歉之后,好不容易才约好三日晚上,在上次去过的“未来港口”的饭店大厅里碰面。
然而久木还是放心不下,刚到元旦,又打电话给她,确认了一遍。但既然她说“知道了”,就不会不来的。久木这么安慰自己,草草拜访了董事长,就急忙告辞,提前到达了横浜的饭店。
正值正月期间,大厅里身着节日盛装的女性花枝招展,洋溢着新年的热闹气氛。今天又是新年第三天,有的家庭正在准备退房回家。
新来的人和要走的人混杂在一起,大厅里熙熙攘攘,久木坐在靠边的一张沙发上,不经意地看着门口。
快六点了,凛子该到了。
今天凛子会是什么打扮呢?
久木惴惴不安地又看了一眼入口处,只见旋转门那边出现了一位和服装束的女性。
久木蓦地站起身,看见凛子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
今天的凛子穿着白色打底的和服,配着豆沙色的腰带,手上搭着貂皮披肩,走近一看,从和服的前胸到底边上,点缀着一枝枝梅花。
久木迎上前去,问了句“新年好”,凛子也轻轻问候了一句。
“你穿这件和服真是美极了。”
凛子羞涩地微微低着头,从凛子的脸上已看不出守灵之夜离开时那凄然憔悴的表情了。
“咱们到楼上去吃点东西吧。”
久木对横浜不大熟悉,所以就在饭店的餐厅订了座位。
上到顶层的餐厅,两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还是新年期间,一家一户来吃团圆饭的比较多。久木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凛子也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者说胆子越来越大了。
久木点完菜后,和凛子喝起了白葡萄酒。久木道:“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怎么这么想啊?”
“我也说不清,总觉得……”
那天晚上久木强迫凛子做那件事,也许让他心有余悸吧。既然凛子现在来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新年在娘家过的吧?”
“嗯,去陪陪我母亲。”
看来新年期间凛子和夫君是不在一起了。
“差不多安定下来了吧?”
“差不多了,就是妈妈还没过那个劲儿。”
父亲去得太突然了,凛子的母亲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那你就住下去吧。”
“我当然可以啦。”
凛子简洁地回答了这一微妙的问题。
先上了个清蒸牡蛎,席间立时飘散着香槟酒的馥香。
久木在董事长家几乎没吃什么,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他又要了杯白兰地。
“咱们认识有一年了。”
久木是去年正月认识凛子的,那时只是一般关系,偶尔见个面,吃吃饭而已。
回顾这一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至少去年正月的时候,他没有料到会和凛子发展到这么亲密的程度。
“同为一年,却全然不同啊。”
有的一年令人刻骨铭心,也有的一年平淡无奇。从这个意义上讲,过去的一年是久木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年了。
“再暖和一点,咱们还去热海怎么样?”
和凛子最初的结合,是去年到热海去看梅花之后。
久木早就想去看梅花,便随口约了她,没想到,她也一直就想去,于是他们尽情观赏到了早春绽开的梅花。后来回到东京,吃完饭,在酒吧喝酒时,久木不想放凛子回家,直接带她去了旅馆。
不知是此前两人已见过多次面,还是鸡尾酒的作用,凛子稍稍抵抗了一下就顺从了他。
回想着那时纯真无邪的凛子,久木深情地望着她的脸。
“你穿这和服真好看。”
从左胸一直到和服腰带,点缀着朵朵梅花,和华丽的樱花相比,梅花的淡雅文静和凛子十分相配。
“这是年底做的,为了在今年过年的时候穿。”
赏梅之后他们定的情,新年伊始,凛子穿着这梅花图案的和服来赴约,更撩动了男人的心。
西餐汤端上来后,凛子悠然地喝了起来。那优雅的坐姿,喝汤的架势,举手投足都给人以美感。
久木看得着了迷,小声说:“还是觉得梅花比樱花更适合你啊。”
“怎么讲?”凛子停下了喝汤,问道。
“樱花当然美丽,但是太过奢华,咄咄逼人。比较起来还是梅花娴雅温柔,让人喜爱。”
“梅花太素朴了吧。”
“不,梅花气质高雅,特别清纯。”
“古代人说的花,就是指梅花吧?”
“奈良时代以前是梅花,到了平安时代,樱花被捧了起来。不过梅花不仅仅花好看,花枝造型也很美。”
凛子点点头,低头看了看和服下摆。
“这套和服下面只有枝,没有花。”
“用画匠的话来说,叫作‘樱花画花,梅花画枝’,梅花是以凛然不俗的枝丫之美取胜的。”
久木由此想到一句和歌。
“有一首咏梅的好诗句,就是石田波乡[1]的‘梅花一枝犹如仰卧之死者’。”
说完,久木才意识到凛子的父亲刚故去,便道:“这首和歌并不是意在用梅花描绘死者,而是要表现梅花所具有的那种清冽、庄严的韵味。樱花含有流于人情的脆弱感,而梅花则清雅闲寂、充满张力,能够传递出其人的真情实态。”
“是有这种感觉。”
“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呀?”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了。”
一瞬间,久木脑海里浮现出了凛子那缭乱的身姿。应该将其比作梅花好呢,还是樱花好呢?若是比作梅花的话,就是一簇上下腾挪、癫狂乱舞的梅花了。
这些妖艳的念头一闪而过。久木为了拂去这些杂念,一边用刀叉吃着烤鸭肉,一边问:
“今天去参拜神社了吗?”
“还是居丧期间,没去,你呢?”
久木没提和妻子一起去的,只说道:“去了一趟,抽了个小吉。”
“去年你好像也是小吉吧?”
“你的记性可真好。”
一年前的正月,久木和凛子去了赤坂的日枝神社,那天是一月十日,已过了参拜的时候,就在两人一起拜神、抽签之后,觉得一下子亲密了许多。
“那么,今年就不去了?”
“去是想去,但今年还是不去为好。”
久木点头同意,又随口问道:“你丈夫呢?”
“他不去。”
久木一听凛子这口气,不由地停下了手里的刀叉。
“他是女婿,没那么严格吧?”
“不是因为这个,他从来就不做没用的事情。”
“没用的事情?”
“在他眼里,参拜神社、抽签之类都是无聊的事。”
“也是,他是科学工作者,所以……”
“也许吧。”
凛子的语调相当冷淡,久木转了个话题:
“你打算在横浜待到什么时候?”
“明天回去。”
“那么快就……”
久木以为她还得再待两三天呢。
“你丈夫的大学还没放假吧?”
凛子微微摇了摇头,提高了声调:“可是,猫在家等着我呢。”
没想到凛子是专门为了猫才回家的。
“这么说你丈夫他不在家了?”
“元旦回他父母家了,两天后就在家了。”
“就他自己……”
“他要是不待在自己的书斋里,就没着没落的,整天泡在书堆里他才觉得幸福呢。”
“他是科学工作者……”
凛子没再说什么,久木喝了口葡萄酒,说道:“有你丈夫在,还怕猫没人管吗?”
“当然了,他对活物从来就没有一点兴趣。”
“他不是医生吗?”
“所以才不待见猫呐。去年有一次莎莎尿不出尿来,我还带它去医院看过病呢。”莎莎是那只猫的爱称。
“你猜当时他怎么说,他说去医院也是白搭,最多凑凑合合看看哪儿有病,又治不好,甭管它算了。可是,我带它去医院看了看,好点了。这回他又嘀咕医疗费太贵了。”
“猫狗都没有健康保险一说,医疗费就特别贵。”久木说道。
凛子皱起眉头说:“可是猫也难受呀,不给它治病多可怜呐。”
“那是,猫也是家庭成员之一呀。”
“交给他的话,弄不好会拿去做动物实验呢。”
“不至于吧。”
“反正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服务生来给久木和凛子的杯子里斟满了葡萄酒。
窗外是一片灯海,久木一想到每个灯光底下都住着人家,都有一对对男女在颠鸾倒凤,不由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可以肯定地说,这些情侣有的情投意合,有的貌合神离。
凛子和她的丈夫算是其中一对儿貌合神离的夫妻吧。
眺望着眼前的金灿灿的灯火,一个想法渐渐在久木心中清晰了起来。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凛子为什么会跟自己要好,总以为她是厌倦了自己的丈夫,想要找点刺激,才红杏出墙的。
可是听了凛子的这番话,发觉她并不是出于消遣或轻浮的心理。凛子的丈夫冷漠而清高,对参拜神社、抽签等完全不屑一顾,对猫狗之类的宠物冷若冰霜,根本不去理解凛子的心情。
听起来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琐事,然而对当事者而言,就不是小事了。在这些问题上,没有大道理可讲,它涉及人的感性认识和价值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妥协和沟通的。
凛子的丈夫外表潇洒,年轻有为,早早当上了副教授,但是,在性格和感觉方面和凛子似乎不大合拍。
或许是对丈夫的不满和抵触感,使凛子向外寻求,这才和自己亲近起来的。
久木沉思的时候,凛子也轻轻地倚着窗边向外眺望街景。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已被凛子看透,便转过身不再看窗外,凛子也收回了视线。
“真是无奇不有。”
久木就像在概括刚才的谈话,凛子听了,说道:“对不起,净跟你说些鸡毛蒜皮的事……”
“哪里,这正是我想听的。”
久木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因此放宽了心。
“好了,今天是新年,不谈那些了。”久木端起酒杯跟凛子碰了碰杯,“祝你今年交好运。”
两人又碰了一下杯,久木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年会是什么样的一年呢?”
“你是说我们吗?”
“今年想要更多地在一起,更多地去旅游。”
见凛子赞同的样子,久木说了句:“希望能更长久地待在一起。”
他顿了一下,又叮问道:“你能行吗?”
“那还用问。”凛子答道,忽然又反问他:“可是照这么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
“你的意思是……”
“我们俩……”
对这样直截了当的问话,久木一时答不上来。如果拣好听的说当然容易,可是对于现在的凛子来说,那种暧昧的回答是行不通的。
男人要求更频繁更长久地来往,女人也愿意交往下去,于是海誓山盟、情意绵绵,陶醉在恋爱之中。可是一旦冷静下来,面对残酷的现实时,就会遇到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或许有人认为,陶醉在爱河里时不必探究这个问题。
显然这是好幻想的浪漫主义者的想法,什么实际问题也解决不了。因为根本就没有现成的答案,所以不愿正视这个问题。
可是,热恋中的女人是不喜欢这种暧昧态度的,因为性在本质上是要求黑白分明的,模棱两可的回答是不能说服人的。
如果两人就这么继续热烈相爱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
随着更多地一起出去约会、旅游,两人不在自己家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那么最后呢?
最后两个人会更牢固地结合呢?还是落个惨不忍睹的下场呢?或者一起堕入地狱的深渊?
如果继续追问到底会是哪种结局,久木是没有精力和勇气来面对这个难题的,他干脆换了个问题:“今天不回去行吗?”
“……”
“就在这儿住一晚吧。”
虽然对于女人提出的问题未作出任何回答,但男人告诉自己,先住上一晚再考虑刚才那个问题也不迟。
主菜撤下之后是沙拉和奶酪。以往每到快结束就餐时,都是赶紧考虑下一步的安排,心里老不踏实,可是今天晚上早已安排就绪了。
对久木的建议,凛子不置可否,内心很矛盾。久木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不必非要问得那么清楚,自己决定就行了。
他默默站起身来,去入口处的结账台给服务台打电话预订了房间。
“我要一个朝海的双人房间。”
去年年底在这个饭店见面那次,凛子是夜里回去的,久木不久也离开了旅馆,都没能看到清晨的大海景观。
“我订了房间,今晚就住这儿了。”
“我没说要住啊……”
“可是已经订好了。”
要是让凛子走掉,久木就太被动了。
“这可是今年的初次约会呀。”久木悄悄抓住了凛子的手,“今天你也穿的是和服,太好了。”
凛子想起了上次那一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放心,我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那次是由于时间有限,今天则是长夜漫漫,有充裕的时间。
“现在就去房间好吗?”
“不住行不行?”
“我不会放你走的。”
“今年我也逃不了了,对吧?”
凛子虽然是冲着男人说的,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饭后要了红茶和白兰地,凛子不想喝,久木非要她喝一点。
“这酒劲儿不大,没事。”
凛子不能喝酒,喝一点就醉,是那种最好灌醉的类型,这样的女性喝这种白兰地最见效。
既然决定在这儿过夜,就可以放开喝了,只要她能从这儿走回房间就行,剩下就是久木的事了。
“对面是千叶县吧?”
凛子不知道久木在想这些,指着窗外问道。只见隔着黑漆漆的大海,远远的彼岸闪烁着一条光带。
“大概太阳就是从那边升起吧。”
从横浜方向看,千叶在东边。
“今年的第一次日出看了吗?”
“遗憾得很,没看着。”
“那好,明天咱们一块儿看吧。”
久木在心里描绘着和凛子拥抱着迎接朝阳的情景。
“可能从床上也能看到。”
“这样会遭报应的。”
躺着迎接喷薄而出的清纯的朝阳,的确有些不敬,却也不失为一种有悖道德的魅力。
“咱们走吧。”
久木越来越心里发痒,催促着凛子,凛子说了句“等一等”,就朝电话走去。
不知她是给娘家打电话,还是给东京的家打电话,反正多半是解释今晚有事回不去了。
不多久凛子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我非得住下吗?”
“是的。”久木断然答道。
凛子想了想说:“明天五点回去可以吗?”
那样的话两人就不能一起看日出了,但久木想,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就站了起来。
凛子似乎还在犹豫,跟在久木后头进了屋,服务生放下钥匙就走了。
久木立刻把凛子抱在怀里。
“好想你啊……”
去年岁暮匆匆忙忙只幽会了一个小时,今天一定要补回来。
一边接吻,久木的手一边触到了和服的腰带。
久木听说要想使穿和服的女人就范,必须先解掉和服的腰带。他不会解,好在拥抱时,腰带已被弄开,长长的,拖到了地面。
凛子也意识到了,说了声“等一下”,就进了卧室,开始解腰带。
现在,久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她不会再说“我要回去”了。
久木放心地坐在沙发上,凛子把和服收进壁橱里,就去洗浴了。
久木自己也换上了浴衣,看了下表还不到九点。
即使凛子明天一早就走,也有的是时间。
久木环顾房间。这是个套间,外间是起居室,靠墙有长沙发和桌子,窗前摆了个书桌,沙发贴靠的墙上,镶嵌着一面镜子,把房间照成了两个。里面的卧室里,放着一张大大的双人床,正对着窗户。现在是夜晚,海面黑沉沉的,明天太阳将和黎明一起从那里升起。
他们为了看日出才要的这个朝海的房间,所以应该尽量把凛子留到日出时分。久木关掉了所有的灯,只剩下光线很暗的床头灯和外屋的壁灯。
男人像个少年似的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激动时刻的到来,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
久木正猜测着凛子一会儿出来时的模样,只听咔嗒一声门响,凛子洗完澡出来了。
只见她穿一身白色和服内衣,系着腰带,头发高高地挽了上去。
“我可喝多了。”
凛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久木站起身轻轻地一把抱住她。
“不要紧的。”
他觉得凛子稍稍醉酒之后再一沐浴,越加显得妩媚动人了。
久木搀扶着轻飘飘的凛子,移到沙发旁的镜子前面。
大概嫌灯光晃眼,凛子把头埋在久木的臂弯里,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正背对着镜子。
久木当然也不作声,就这样欣赏起她的倩影来。
高高盘起的发髻下面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从圆圆的肩头到苗条的腰肢,再到丰满的臀部,曲线十分优美。白色长内衣薄纱般透明,身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久木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个鬼主意。
凛子醉意朦胧地依偎在久木的臂弯里,久木趁机将一只手从她的长内衣前襟里慢慢伸进去,一直绕到后腰,一遍又一遍地爱抚着,渐渐地内衣被掀到了膝盖以上。
凛子内衣里什么也没有穿。
再继续往上撩,凛子赤裸的背影暴露在了夜晚的灯光下,久木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倩影。
凛子虽然醉了,还是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
依偎在久木怀抱中的凛子,忽然仰起脸,回过头。久木慌忙放下衣襟,但为时已晚。
“不要……”
挣脱了男人的搂抱,凛子回头一看,才发现背后有一面镜子。
“你太过分了。”
原来刚才温柔地抚摸她的腰部,是为了从镜子里看她的裸体,对男人的这套伎俩女人怒不可遏。
凛子劈头盖脸地朝久木打来。
“别打,别打。”
绵羊一样温顺的凛子,突然狂怒起来,久木只有招架之功,他一直后退到了卧室的门口,才好容易站稳了脚,双手挡住了凛子的拳头。
“太卑鄙,太狡猾了。”
凛子还是不依不饶的,久木也不理会,径直把凛子抱到了床上。
前一半是女人的进攻,现在攻防转换,男人要开始反击了。
他先把怀里的女人抛到床上,等她陷入了弹簧床后,便压了上去。
“放开我……”
女人叫嚷着,然而搏斗的结局已显而易见,女人事先已被灌够了葡萄酒和白兰地,越挣扎醉意越浓,徒然消耗着体力。
“好了,别再闹了。”久木凑到她的耳边说道。
凛子心里有气,恼羞成怒地折腾了一通之后,酒劲儿上来,全身酥软无力,已没有反抗的气力了。
对于一个纤弱女子来说似乎残酷了点,可是,这也许正是凛子所企盼的状态呢。
这一点,从吃完饭时凛子问的“非得住下吗”到决定住下后,她又说要在明天五点以前回去等便可看得出来。
尽管没有明说,但凛子对今晚从家里出来会面,好像有些抵触情绪似的。
岁末在为父亲守灵之时,来饭店幽会,以淫亵的姿势接纳了男人,这回又来会见这个提出罪恶要求的男人。
凛子为这样的自己而惊骇,而羞愧。
自己也拒绝过,但最终屈服于对方的强迫,凛子只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这是今年的初会。”久木在全无抵抗力的凛子耳边低语着,“你知道把这叫作什么吗?”
“……”
“叫作姬始。”
各自都有家庭,却在新年之始和别人结合,两人既有罪恶感,其中也夹杂着背叛的快感。
而且,结合之前心理挣扎越强,结合后的亢奋也越烈。
凛子呻吟着、扭动着,摇动着散乱的头发,逐渐到达了高潮,之前那激烈的抗拒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似的。
被女人欢愉的姿态煽动着,久木极力控制着最后时段的节奏,继续进攻,她嘴上说着“不行了”,而实际上却一次又一次攀上峰顶,连她自己都为如此激烈的反应而恐惧起来。待男人终于鸣金收兵后,女人才筋疲力竭地软绵绵地瘫在床上。
然而,快乐的余韵似乎还未消退,她的身体仍在轻轻地颤动,仿佛在贪婪地回味着刚才的快感。
久木搂着余韵未消的女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次相聚时都变化万端的女体实在令人百思莫解。在最初的阶段男人尚能感动、惊叹其绚丽多姿,然而现在已超越了这个界限,女人那旺盛的情欲使人不安,让人生畏。
凛子似乎也同样感觉不安。
“我想咱们今年不要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身不由己。”
这么说今晚能见面,多亏了凛子的身体了,久木觉得很滑稽。
“心里想着这样不对,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却管不住自己又来了……”
凛子像是对久木说,又像是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说道。
“心里想着不要再见面,可最终还是……”
联结男女的因素多种多样,其中肉体的联系与精神的联系具有同等的力量,甚至超乎其上。
仅仅和女性保持关系的话,只要有身体的魅力就足够了,然而,恋爱则是身心两个方面的,缺一不可。
凛子当然很清楚这些,才这么说的,久木却故意挑衅道:“以前你不是这样吗?”
“没有过……”
“和你丈夫的时候……”久木一时语塞。
凛子转过身来问道:“你愿意听这些?”
“愿意。”
“真的?”凛子又叮问了一句后,说,“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性生活,偶尔也有。我一直以为性就是那么回事,不懂什么满足不满足,这时你突然出现了,从此我就变了一个人。”
“后来和你丈夫还……”
“我说过没有了。”
“那你丈夫能满足吗?”
“不清楚,我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明知再问下去不太礼貌,久木还是试探道:“你不喜欢他哪一点呢?”
“这个嘛,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皮肤,反正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他怎么要求你也不答应?”
“女人的身体很挑剔,不像男人那样见一个爱一个的。”
在性的方面,女人确实比较专一一些。
“那你丈夫怎么解决呢?”
“我不知道。”凛子淡淡地说道。
“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
久木默然无语。男女接近后自然而然会有性的结合,把责任全推给男方有失公允。
“那是因为我们合得来呀。”
凛子使劲地点了点头,说:“从第二次开始,我就感到要坏事了。”
“要坏事?”
“嗯,就觉得好像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不可知的世界中去了,好可怕。”
男人倒没有这种感觉。
“这么说,这儿也……”
久木轻轻地触摸着凛子的乳房,这美丽的乳房与以往虽没有两样,对触摸的反应却比一年前有了长足的进步。
“女人的身体会变的。”
“谁想到会变化这么大呀。”
“这样不好吗?”
“不好,以前的我什么也不懂,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不过,你的感觉可是越来越敏锐了……”
“托你的福,再也回不去了。”凛子说完,抓住了久木正揉弄她的乳房的手,“你得负责任噢。”
“什么责任?”
“现在我只能和你做了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满足我了。”
凛子猛地掐起久木的手来,久木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痛。”
女人突然说出“只能和你才能满足”的话来,无论哪个男人听了都会欣喜万分,加倍爱恋她的。可是要男人负起责任,就有点不通情理了。
不言而喻,性爱是男女双方共同营造的,不该一方被追究什么责任。再说,久木自身也同样沉溺在与凛子的情爱之中不能自拔。男人虽然不像女人那样喜欢固定某一个对象,但此刻他确实沉迷于和凛子的性爱,并已深陷其中了。
这样的话不就是共同作案吗?
久木正想这么说,但又一想,终归男人要多负些责任吧。
这是因为女人的性感是由男人挑起、开发的。换言之,没有男人的亲近、刺激,女人几乎不可能懂得快感。与此相反,男人天生就具有性感受,少年时期,大腿间的东西不知不觉开始蠢蠢欲动,触摸它时觉得很舒服,于是,自然而然学会了自慰。
男人不需要女性的协助同样可以获得快乐,比起笨拙地和挑剔的女性做爱来看,还不如一个人独自享受快感更好。精神方面暂且不论,单纯就快感而言,是不需要女性引导启发的。
和男人的性的自行成熟相反,女人的性则是靠男人来开发、启蒙,逐渐成熟的。
从这些角度来考虑,凛子要久木对她变成现在这样的身体负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久木故意夸张地揉着被抓痛的手背,说道:“搞突然袭击,你可真厉害。”
“谁厉害呀。”凛子看也不看久木的手,说:“我说只能和你才能满足,你是不是幸灾乐祸了?”
“岂敢,岂敢,我很高兴你能变成这样。”
“我可不好受啊,像个被你操纵的木偶似的。”
“这是从何说起哟。”
“就是,这么下去不成了你的奴隶了?”
凛子说着,倏地坐起来,伸出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戳着久木的喉咙说:“我问你,你怎么样,也是非我不行吗?”
“当然啦。”
“骗人。”
说着凛子双手扼住了久木的脖子。
“是真的,我发誓你是最棒的。”
“不许哄我。”
“绝对没哄你。”
突然间,凛子十只手指用力掐紧了久木的喉咙。
“你干什么,干什么……”
开始还以为凛子在闹着玩儿,没想到她不管不顾地更加使劲地掐起久木的喉咙来。
女人力气小,不至于窒息,只是用力过猛,久木憋得直咳嗽。
“松手啊……”
“就不……”
“别这样。”
久木好容易才掰开凛子的手,止不住一阵咳嗽。
“好狠心呐,我没准儿真得被你给掐死。”
“死了倒好了。”
久木轻轻地摸着喉咙,还有点不好受。
“你吓了我一大跳。”
久木嘟哝着,一边揉脖子,一边咽唾沫。这样反复了几次后,久木心中涌起莫名的异样感觉。
刚才凛子说“我好难受”时掐住了他脖子,久木以为她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凛子会来真格的。被她扼住喉咙时,久木真切地感受到了被带往遥远的世界去的不安,也品味到了某种甘美的感觉。
久木既害怕这么被掐死,又自暴自弃地想,就这么昏死过去算了。
这种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呢?真是莫名其妙。这时,只听凛子小声道:“我恨你。”
“以前你说喜欢我的。”
“没错,喜欢才会恨呢。”凛子的口气认真起来,“你知道吗?去年年底我有多惨呐。”
“守灵的时候?”
“那种时候做了那样的事……”
“被家里人发现了?”
“我母亲有点怀疑,不过没人会往那儿想。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父亲……”
久木无言以对。
“父亲生前那么疼爱我,可是他的守灵之夜我却那么做,我算完了。为了这件事,我宁愿受到任何惩罚,宁愿下地狱……”凛子背朝着久木,声音哽咽。
“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都是我不好。”
“先不提你了,关键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做……”
“你这么懊悔,你父亲会原谅你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别多想了。再说,那次的感觉不是挺好的吗?”久木戏谑地说。
凛子一下子背过身去嚷道:“不许再说了,做了那么可耻的事,还说得出什么感觉好……”
当时,凛子确实是摇动着可爱的雪白臀部,疯狂地达到了高潮。
“你那时真是兴奋到极点了。”
“不要再说了……”
女人越是羞愧不已,男人越是想要蹂躏她。
“今天还是从后边来?”
久木在她背后柔声道,呼出的热气使凛子缩紧了脖子。
“别瞎想……”
“不,我就要想。”
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有用。
既然守灵之夜已做了那样的事,现在反省也来不及了。
久木突然产生了一种施虐的心态,他轻轻咬着凛子的肩头,说:“我真想吃了你。”
“不许你乱来。”
凛子一个劲地摇头,久木从后面搂住她,双手将她柔软的臀部拉向自己,而凛子也主动配合着他的动作,略微撅起了臀部。
她嘴里面拒绝再次亢奋,身体反而在挑逗。
久木轻抚着她那柔软的肌肤。
“真滑溜啊。”
“讨厌……”
“这么滑溜,摸着特别舒服。”
“真的?”
凛子有了些自信,将臀部更贴近过来。
刚才与凛子结合的时候,久木拼命控制住了自己,没有释放出来,所以,现在派上了用场。
要应付像凛子这样的女性,男人每次都释放的话,根本应付不过来。为了让女性充分燃烧,充分满足,即使到了顶点时也要忍耐控制住。
有的男人认为没有必要那么克制自己,性交的目的是快乐,不释放出来就毫无意义了。
久木却不以为然。
如果性单纯为了生殖也就罢了,但现实中的性交是爱的表现,是快乐的共享,也是两人共同营造的爱的文化。
久木用手指去触摸再度兴奋起来的女人。
“不要……”
凛子嘴上还在抵抗,但她那贪婪的身体早已湿润了。
正所谓身不由己。心里想的是不应该这样,必须停止,却又不由自主地败在身体的诱惑之下,投身淫乐之中。
有人严厉地谴责这一行为,也有的女性嘲讽说:“再冷静、理智一些的话,是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这种说法是有它的道理,然而,人的行为并不都是用道理可以讲得通的。
凛子并非不理智和冷静,然而一到实际中却不能自控。心里明知不应该,仍旧屈服于身体的诱惑,究其原因,一个可能是自我反省的能力不足,或者是由于性的愉悦具有压倒一切的无穷魅力。
现在的凛子可以说属于后者。
纵使将所有的懊恼、忏悔都抛掉,也要为近在咫尺的爱而燃烧。
这时不再有什么道理可讲,既非说教也非理智,而是潜藏于身体深处的本能在觉醒,在发狂。
对于这样欲火熊熊的女人而言,伦理和常规都毫无意义。
明了一切,而自甘堕落的女性眼里,有一个快乐的花园。只有她才知道那些讲求理智的人们所不了解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快悦。这么一想,她便自豪起来,觉得自己是个百里挑一的性的佼佼者。
此时的凛子正处于这一转变之中,她梦呓般的嗫嚅着:“不要……”
良心的最后壁垒即将陷落了。
世间所有的胜败争斗,最痛苦的并不是失败之际,而是承认失败之时。
现在凛子已知道了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一旦承认了它,便无所顾忌了,飘飘然飞向空中那愉悦的花园去了。
一旦体验到快乐的刺激,就不会满足于此,又想寻求新的刺激。
现在他们两人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
守灵之夜,女人穿着丧服接受了男人,在这无比难堪而羞耻的结合之后,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不敢为的了。
虽然凛子起初一再抗拒,但还是奉献了美妙的臀部,并在久木用语言百般挑逗之下,完成了一切。
才经过高潮不久,凛子的感觉反而更加敏锐,像干柴被烈火点燃一般燃烧起来,最后在低沉的呻吟中再一次达到高潮。
先是拼命压抑自己,结果却是放纵不羁地享受快乐,凛子的这种自相矛盾实在可爱,久木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
女人最不满的就是男人一完事,就马上背过身去,不理不睬了,似乎女人已经用完了。事前,表现得那么殷勤而迫切的男人,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冷淡下来,简直太失礼、太任性了。
虽然女性对男人这样做感到惊讶、失望,其实只要懂得男人的生理特点,就不会奇怪了。因为一旦释放,男人便会迅速萎缩,失去精力的。当然,男人是不会坦白告诉女人这个落差之大的,女人自然理解不了。
幸亏久木好容易忍住了,还残存一些余力。
因此,久木没有背过身去,而是把凛子抱在怀中,等着她平静下来。凛子嘴上没说,但他的这种悉心体贴,恐怕也是凛子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
虽然久木没有确认过,但凛子亲近他,恐怕正是缘于他这份体贴和耐心。
久木耐心等待着凛子心身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凛子睫毛忽闪随即睁开了眼睛,好比是池中绽放的睡莲,她直直地盯着久木的喉咙咕哝道:“我又有了新的感觉。”
她的意思好像是说,刚才那次和这次虽然同样达到了高潮,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久木一听,又一次感到女人身体的深不可测。
柔软温馨可以容纳男人的一切的女体,眨眼间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魔怪了。
此时也是如此。凛子说她不止一次地达到高潮,而且感觉各不相同。
“比以前好?”
“应该说是新的感觉。”
无论她怎么解释,久木仍体会不到那种感受。
凛子在说女性最敏感的地方。
“喂,你是怎么知道的?”
“也没什么,只是凭感觉。”
久木依然把右手放在凛子的敏感处。
“是前边这儿吧?”
久木知道在花蕊当中,前面那部分感觉最敏锐,不过,凛子的最敏感带似乎在逐渐扩大。
“刚才你不是稍稍向后抽拉来着吗?那种感觉也特别刺激,舒服极了……”
从前只知道越深越好,自从懂得了前边也有敏感之处后,他开始改变做法,在入口附近徘徊,时而轻轻向后抽拉。
“你猛一进来,我简直就不行了,仿佛有种压倒一切的东西把我和你连在了一起,感受你的存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在她那温暖柔软、有着吸盘般粘合力的肉体里潜藏着无数的快乐之蕾,难道它们被挑动起来,要一起造反吗?
“感受力变得这么好,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
凛子自言自语道:“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的确,在性感的极致,有的女人是会喊出“我想死”来的。
可是现实中没有女人真的去死,可见,这是一种恨不得去死那样强烈的快感,或是以在愉悦的顶点死去为最高幸福的愿望。不论是哪一种,都仅仅是女性单方面的感觉,男人终究是体验不到的。
久木虽然沉溺于和凛子的性爱,却没有体验过宁肯死去的感觉,也没有获得过那么强烈的快感。
唯有和女性同时释放出来之后,才感受到某种近似的感觉。
那一瞬间,与迅速涌上来的失落感一起,全身不断地萎缩下去,对现世的所有欲望和执着都消失不见,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
可见,在性快感的顶点出现死的幻觉是不分男女的。
不同在于,女子是在无穷尽的深广的快乐之中想到死,而男子则是在释放出一切后的虚无中想到死。两者相比,女人的性更加丰富多彩。久木怀着隐隐的嫉妒问道:“刚才你说情愿就这么死去,此话当真?”
“当真。”凛子毫不犹豫地断然答道。
“可是,那又死不了。”
“那就掐我的脖子。”
“让我掐吗?”
“让啊。”
凛子爽快地点着头。
“你不想死吗?”
“死也行啊……”
久木想起了刚才被凛子掐住喉咙的事来。
“可是,掐脖子的话,只能死一个人。”
“我还是愿意一块儿死。”
“那就只能同时互相掐脖子啰。”
凛子把脸贴到久木的胸前,久木亲吻着她那宽展的前额,渐渐睡意袭来,闭上了眼睛。
夜里,久木做了一个梦。
看不清楚是什么人的一双雪白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缓慢而用力地掐着,这么下去会窒息而死的。要赶紧弄开那双手,可他又希望这么气绝身亡算了。
睡觉之前,被凛子扼住脖子,后来又谈到了死,所以才做的这个梦吧?
他可以猜到为什么做这个梦,可是那双雪白的手又是谁的呢?
联想到昨晚的事,应该是凛子的手,可是,梦中的凛子待在宽敞的客厅里,笑吟吟地看着久木。由此可见,那是其他女人的手。总之,梦中只看见雪白的手,却没看见关键的手的主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怎么挣开那双手的呢?并没有使劲儿反抗就被放开了,难道是凛子的手勒住过他的脖子?
久木忽然害怕起来,扭头一看,凛子正安详地沉睡着。
久木继续回忆着梦境,怎么也弄不明白前因后果,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显示着6∶30。
突然,久木想起了凛子说过要早点回去,要不要叫醒她呢?看她睡得那么香甜,久木不忍心,就一个人下了床,穿上白色的睡衣,走到窗前。
拉开窗帘,在漆黑的夜空下面,隐约浮现出一缕微光,黎明即将来临。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久木又回到床上,拍着凛子的肩头小声说:“六点半了。”
凛子像要逃避似的别过脸去,想继续睡,很快又回过头来,半醒半睡地闭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已经六点半了。”
凛子这才睁开眼睛,问:“真的?”
“你昨天不是说要早回去吗?”
“哦,是啊……”她自己又看了一眼电子表,“麻烦了,我忘了上闹钟了。”一边叫着,一边捋了一把头发。
昨晚的两度云雨之后,凛子昏沉沉地睡去,难免会忘记的。
“外面很黑吧?”
凛子不安地看着窗户。
“开始放亮了。”
“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
久木慌忙捉住了正要起床的凛子的手。
“这会儿回去,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本想趁天黑回去的,天一亮的话,会遇见熟人的。”
一大早穿着和服回去的确太显眼了。
“可是,现在回去有点迟了。”
日出一般在六点四五十分左右,紧赶慢赶也得天快亮才能到家。
“不如十点或十一点的时候再回去为好。”
“那哪行啊。”
久木从背后摁住了凛子的肩头,把她拉到身边。
“不要这样……”
不管凛子怎么反抗,久木还是掀开了她的衣襟。
“现在走和待会儿走是一样的。”
“可是……”
“不要紧的。”
久木继续爱抚她的胸部,凛子忍受不住,又一次沉入了床榻之中。
久木暂且放下心来,将窗帘向左右拉开。
刚才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一缕白色微光,现在越来越亮,与此同时中央开始发红膨胀,太阳就要喷薄而出了。
“天快亮了。”久木一边低声道,一边将一只手伸到了凛子的秘处。
“我得回去……”凛子还在咕哝着,但很快就受不住久木手指的戏弄了,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向久木缠过去。
天空渐渐发白,此时的光线最适于男女欢爱。
久木掀开床单,确认凛子已经充分湿润了以后,才一只手托住她的腰,从侧面缓慢进入。
凛子已不再反抗,甚至主动配合起来轻轻将腿左右分开。男人躺在女人右侧,伴随着每一次进攻和后退,女人的胸部就会微微挺起或下落。从窗户射入的光线,越来越清晰地照出了凛子那起伏不停的肉体。
燃烧中的凛子早已忘却了太阳正在升起,天色逐渐放亮,积极扭动起了身体。
不久,太阳出来了,窗外红彤彤一片时,凛子轻声道:“我不行了。”紧接着挺起上身,大声道,“快点啊!”
久木一时没有领悟,但他马上意识到她是想要和自己一起攀上顶峰。
“快来呀……”
随着这又一次呼喊,所有的黏膜都紧紧地纠缠住、吸附住男人,与此同时,他终于将一直忍而不发的东西,倾泻而出。
凛子发出的叫唤声犹如临死前的惨叫,伴着轻微急促的痉挛达到了高潮。那是吸干男人所有能量的满足的叫唤,也是击垮了负隅顽抗的男人的胜利的呼喊。
两人终于在日出的同时共同结束了一切。
开始做爱时,才刚刚泛白的窗际,此刻映着火红耀眼的晨曦,更加明亮了。
与升起的太阳背道而驰,久木耗完了精力,木头人一样趴在床上。
外面已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但这个高层房间里却鸦雀无声,久木的腿和凛子的膝盖挨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血脉的流动。
两人就这样沉浸在瘫软的感觉之中。凛子悄悄靠过来说:“谢谢你的赏赐……”
听到她爽朗的声音,久木睁开眼,凛子笑嘻嘻的。
“你也彻底了结吧?”
“……”
“这回没忍住吧?”
望着笑眯眯的凛子,久木再次品尝了失败的滋味。
从昨晚到今早,久木一直竭力控制住了自己,这次遭到了女人的反击,被彻底打败了。
“太好了。”凛子得意地说,“这么一来,你也不想动了吧。”
真的,现在就是叫他起来回去,也倦懒得不想动窝。
“我也不走了。”凛子说完,像只小猫钻进了久木的怀里。感受着凛子那温暖的身体,久木又发现了她的新变化。
虽然凛子没说出来,但久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似乎不允许男人只让女人前行,自己后退一步欣赏这样冷静的自我陶醉。
凛子是在宣告,要由以前的被动的性变为主动的性了。
筋疲力竭的两个人又双双沉入了梦乡。
久木再次睁开眼睛时窗户大亮了,床边的表是九点半,趁着黎明日出时和凛子做爱后,睡过去的时候是七点多,差不多睡了两个小时。
现在做什么好呢?久木正发呆时,凛子也醒来了。
“现在几点了?”
久木告诉她已经九点半后,凛子望着窗户说道:“这可怎么办呐?”
本想在天没亮时回去,现在日头这么高了,更回不去了。
“你怎么打算?”
“我正琢磨呢。”
久木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家。
昨天晚上跟妻子说去董事长家拜年,晚点回来,却没说在外面过夜。这叫夜不归宿。久木心里有数,一晚上去向不明,妻子不至于兴师问罪。不过,一想到今天回去后,要跟妻子作出解释,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我还是得回去。”凛子对久木说着,坐起身来。
“硬把你留下,是我不好。”
“没错,是你不好。”凛子说完,转过身来,“不过,很高兴能见到你……”
“你那边没事吧?”
“不知道。你也不好办吧?”
久木暧昧地点点头,凛子朗声说道:“不光是我,你也一块儿为难,所以这回就饶了你吧。”
“一块儿为难?”
“是啊,你也不好交代吧?这不就和我一样了,所以我也能忍受了。”凛子说着下了床,朝浴室走去。
飨宴之后往往会留下空虚。
久木和凛子结束了一夜之宴,快乐越深,其后袭来的空虚感越甚。欢爱之后,除了感官的满足外,一无所得,留下的只有懊悔。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应该适可而止的。久木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时又庆幸有凛子和自己做伴。
仔细想来,这说明现在他们作为同谋者已被驱赶到了同一个苦海之中了。
只有女人或男人某一方苦恼,另一方悠然自得的日子早已过去了。
女人的苦恼也是男人的苦恼,反之亦然。
这时,凛子从浴室出来,开始穿和服,一边对久木说:“热水放好了,你去洗吧。”
久木正要进浴室,凛子系着腰带说道:“我下决心了,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理睬。”
久木不解地问:“你指家里人?”
“是我丈夫。”凛子简洁地答道。
“不然,就不能和你见面了呀。你也把家里的事忘掉吧……”
女人的态度如此坚决,叫人无法反驳。
“从今往后,我就只想你一个人了。”
从年底到正月,男人一再强迫女人做这做那,他已满足于女人服从他了。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女人成长起来,态度之决然令人刮目相看。
“你说好不好啊?”
久木点头同意,深深感到,新的一年,他们的爱情将经受真正的考验。
***
【注释】
[1]石田波乡:(1913~1969)昭和时期的俳句作家。本命哲大。作为战后俳坛的领军人物,对俳句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功绩。与中村草田男,加藤楸邨被称作人间探求派。代表作《石田波乡全句集》(1954,获读卖文学奖)、《春岚》(1957)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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