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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红尘之花,劫心掠魄


湖边的凉亭里,庾槐大碗大碗地喝着酒,一边摇头叹息:“好酒好酒……好难好难!”

  风凝霜没说话,低头摩挲着酒杯,庾槐又拔着胡子感叹:“幸好傅师侄醒来时是你在身边,唉,撒谎什么的,老夫实在不擅长。”

  风凝霜苦笑一声。

  庾槐吞了两口酒,又嚎道:“你说我那魏师侄,他怎么就……唉!早知道这样,老夫亲自去求他……”

  “没用的。得之失之,他并没有强迫我,要不要接受,决定权是在我。”

  “怎么没强迫?你哪里有得选择?”庾槐叹息连连。

  风凝霜放下酒杯,说:“有啊。我可以选择不接受,然后选择和师尊一起赴死。”

  庾槐一愣。

  “但我实在做不到,因为我觉得生命很可贵。可能因为从小爹娘便离开了我。”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怂吧?我觉得除了生死离别,其余好像都能忍受了。人难得能来这世上走一遭,酸甜苦辣各都会尝遍的……也不是只有甜。只要能明白这一点,也就觉得释然许多了。”风凝霜苦涩一笑。

  庾槐挠了挠头发,面露愧色:“没想到你这娃儿比老夫还通透。如果早一点遇见你,老夫说不定能对甯弦的事释怀上许多。”

  “现在也不晚啊。”风凝霜说,“什么也没有变啊。大家不也都还好好的吗?”

  庾槐怔然片刻,洒然一笑:“对!老夫悟了。”

  风凝霜失笑:“这倒是像悟尘上人的口头禅。”

  庾槐眨眨眼睛:“老夫和你说个秘密,悟尘那老匹夫啊,当日喝酒喝不过我,撒泼打滚地硬要约我与他再战。”

  “我知道这事儿。”风凝霜笑,“他当时气得将酒葫芦都押我那儿了。”

  庾槐满面得色。

  风凝霜又说:“不过那日在麓庐酒馆,我与他打听你,他都把你给忘了。我稍微提了一下,他才想起你。”

  庾槐愣了一下,咬牙切齿撸袖子:“好哇,那老匹夫居然敢不记得我?下次打爆他的狗头……”

  “那还不如再与他比酒一场。”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后传来。

  二人回头,见傅天霁缓步而来,步伐轻盈,银发闪熠,对庾槐说:“那时悟尘并不知道师叔你的真实身份,若是知晓,恐怕吃惊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了。”

  风凝霜即刻起身迎向他,“好些了吗?”

  傅天霁一手环上她的腰,俯首看她,笑意深深:“全好了。”

  风凝霜搭上他的脉搏——尺脉有力,沉取不绝,果然是全好了,心底瞬时升起浓浓的喜悦。

  傅天霁一吻落在她的发顶心,柔声说:“娘子辛苦。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一分。”

  风凝霜还没答话,庾槐扯头发拽胡子大呼:“受不了受不了,你两个又在秀恩爱虐老夫了!”说着,脚下生风,呼啦啦跑远了。

  傅天霁只见前方烟尘滚滚,笑对风凝霜说:“你说他还会回来么?”

  “当然会。今夜我下厨,再加上百日醉,他绝对会回来。”

  **

  晚间,风凝霜与傅天霁二人将一桌酒菜摆开,热气腾腾的。

  庾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出现目光便与菜黏在一起,口水直流。

  东坡肘子、腊味合蒸、糖醋鲤鱼、东安子鸡、无为板鸭、拨霞供和百日醉……吃货的盛宴!

  风凝霜往庾槐碗里夹了一块鱼,“这糖醋鲤鱼是我做的,师叔祖试试。”

  庾槐两口吞完,瞄准一碟香嫩的肉,筷子一伸,送进嘴里一通吧唧吧唧。

  傅天霁笑说:“这东坡肘子是我做的。”

  庾槐满嘴菜,口齿不清地赞了几个字,出手如电横扫菜肴,风卷残云如狼似虎。

  傅天霁不动声色地从他筷子下劫出菜来,一一往风凝霜碗里送,“霜儿辛苦了。”

  “哪里哪里,师尊你也帮了不少忙呢。”风凝霜客气道。

  傅天霁忽对狼吞虎咽的庾槐说:“师叔,以后你就搬来紫玲苑住吧。我与霜儿大婚,还要麻烦您做个主婚的。”

  庾槐筷子顿时一停,脸色微尴。

  风凝霜赶紧转移话题,“那晚我在芭蕉林子里,出言不敬,请师叔祖见谅。”

  “哪里哪里。”庾槐连连摆手,“你骂得好,老夫确实不该再做个缩头乌龟。老夫这个人就是年少时被骂得少,才犯了不少错。唉唉……”

  傅天霁:“难怪我多年都找不到师叔,原来真是受了情伤,有意躲着。”

  庾槐老脸一红。

  风凝霜对傅天霁微嗔道:“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么。对了师叔祖,不如你和我们说说,你和甯弦姑姑的故事?”

  话音刚落,才发现自己这话也是前后矛盾,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

  傅天霁替她解围:“师叔和甯弦的事,其实也不算过去。师叔到今天还爱着甯弦,只要爱着,就不算过去。”

  “哐”的一声,杯盏掉落在桌上,泼出大半的酒,他一看,风凝霜正掏出锦帕慌乱擦桌面,“抱歉,手滑了手滑了。”

  傅天霁接过锦帕替她擦拭,说:“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快吃,菜都凉了。”

  风凝霜只觉什么都吃不下,索性放下筷子问庾槐:“对了师叔祖,那晚酒馆里,你是怎么认出我与师尊的?”

  庾槐呵呵乐道:“蜀山的法宝,就没有我不熟知的。那飞鹤束发冠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乔装得实在不咋地。”

  “原来是这样。”风凝霜给庾槐满上一杯酒,郑重一敬,“谢师叔祖愿意帮助我们,霜儿感激不尽。”

  一语双关,但只有庾槐能听得懂。

  傅天霁亦向庾槐举杯:“侄儿也感谢师叔的襄助。能重遇师叔,是缘分亦是天意。”

  庾槐捧着酒杯,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眼眶里突然就噙满了老泪。

  **

  残月悄悄爬上窗棱,洒下银白色的光辉,厢房里没有点灯,屏风撤去了,好叫月光能直接洒进来。

  傅天霁抱着风凝霜,下巴抵在她头顶,望着窗外那轮弯月,“一切终于都好了。”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风凝霜点头:“是啊。一切都好了。”

  阿瑶和爹娘的仇报了、傅天霁的毒解了,所有的槛都过去了。只除了……她自己的归属。她不信命,但不得不承认,人生总有身不由己之时。

  她抬头问傅天霁:“师尊,你信不信命?”

  傅天霁略微思考,说:“你所谓的‘命’指的是什么?如果是指命运,那么我不信,因一切皆在人为。如果是指天意,则又不一样了,天意并无好坏。”

  “可我听过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话大多数人理解得有失偏颇。真实意思其实是天地看待万物都是公正的,没有对谁‘仁’或‘不仁’,一切都任其自然生化。”

  “如果真这样,那‘天道酬勤’,‘天无绝人之路’这类的词语怎么解释?”

  傅天霁笑:“你这个问题很好,但这个命题太广,我也不曾参透,无法给你一个正确答案。话说回来,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事?”

  “有呀,我在想该怎么报答师叔祖的恩情。”风凝霜流畅地忽悠过去。

  傅天霁笑了笑,握着她的手,“你有没有看出,今夜师叔好像也有心事?”

  “可能是思念甯弦姑姑了吧。”

  傅天霁将她搂紧了几分,“和师叔比起来,我觉得我真的很幸福了。”

  风凝霜身子微微一颤。

  下一秒,她忽地圈住他脖子,凝望他的双眼,缓缓地,主动凑上他的双唇……

  浓浓紫玲花香,不抵唇间一丝甜蜜,月光将万丈红尘收纳,将两人重重包裹,一粒情浓的种子悄悄落下,等待水到渠成的那刻绽放。

  两人甜吻许久,风凝霜忽然推开傅天霁。

  傅天霁还未回过神,只见她站了起来,就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目光款款,笑容诱人。

  傅天霁呼吸突然急促,忙暗运内力将某种冲动压下,拉着她说:“不早了,歇息……”

  这个“吧”字还未说出口,风凝霜突然解开领口的系带,外衣瞬时掉落,露出贴体的衣裳,玲珑身段尽显。

  还没等傅天霁反应过来,她又轻解盘扣——顿时,满室馨香。

  月晕之下,她的皮肤如牛奶色般动人,楚腰蛴领,纤毫毕现。

  傅天霁咬紧牙关,呼吸急促:“霜儿,我是个男人。”

  话音未落,她竟一下投入他的怀抱,玉臂将他脖项一环,柔情款款望着他:“师尊,霜儿美吗?”

  傅天霁几乎要疯了,硬撑着,低喘着说:“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走,还来得及。”

  风凝霜柔声说:“我为什么要走呢?我们初见的时候,其实已经喝过交杯酒了,你还记得吗?”

  傅天霁骤然呼吸粗重,将她一拉,重重压至床榻上,三千青丝铺满枕,他低喘着:“我要你!今夜便要,今夜你便是我的妻子。”

  他猛地吻上她的唇,十指与她十指相扣,银发与她的青丝交缠,汹涌的潮水泛滥叫嚣着,包裹着彼此。

  他从未这样深爱过她,爱至刻骨,为她疯狂,他低低地喘气,像一个渴望爱的猛兽。

  “霜儿,你爱我吗?说你爱我,说你爱我!说.....!”

  “……我不说……”

  “你会说!”

  傅天霁的身躯炙烫如烙铁,灵力与内力一起在治愈好的体内奔腾,他的力道大得可怕,床板突然“喀啦”一声裂了一道缝,两人身躯微微往下一沉。

  难以形容的疼痛袭来,风凝霜一声颤吟。

  在这甜蜜又痛楚的欢愉之中,她交托着她能给的所有,阖起双眸,承受他的爱,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在他与她同时到达幽秘之境时,那颗落入凡间的种子,终于绽放,开出一朵最美的花,甜美芳香,劫心掠魄。

  炉鼎里的熏香袅袅,伴随着缠绵不断的气息,丝丝扣扣,皆入肺腑。

  不知过了多久,炉鼎里香料彻底烧尽,飘出最后一缕白烟,弯月也慢慢从窗棱降下。

  夜已深,天亮前的夜总是最暗的。

  风凝霜轻轻挪开傅天霁的手臂,下了床,穿戴好衣物,然后,回身看他。

  他睡得很熟很熟,英气的眉毛温柔地斜飞入鬓,俊美的脸庞安然沉静,一如那一日她御着烈焰鸟,不小心落到他的峦岛里一样。

  那年那日,今时今日,遥相呼应,却又恍如隔世。

  她痴痴地望着他。

  如果回到那一天,有人告诉她,她与他会有现在这一刻,那么她定会大吃一惊,骂这人疯了。但世事如此,谁能料到下一页又会是怎样的内容?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如果失去了什么,就该假设自己一开始是一无所有的。

  这样看起来,她已拥有了很多,她已很幸福,很感激。

  她在他额头上一吻,低声说:“我的爱人,你会很幸福很幸福……”

  指缝间露出一枚银针,她轻轻的,扎进了他脖项侧。

  然后她收起针,忍着身体某个部位依旧的疼痛,走到案桌前,抽出最底下的抽屉,取出一封信,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毫无犹豫地拉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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