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离死别（1）
天色又暗了下去，然而屋子里始终没有点起烛火，黑漆漆的，有些阴冷，一如屋内坐了一天的宋江，此刻的心情。
从西祁村到万岁城，从万岁城到佑城，只要一闲下来，宋江的眼前，便浮现起宋堵老人英勇断后的情景，浮现起祁川归来闻知兄长噩耗时悲痛欲绝的表情。
接着，他便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的弱小而痛恨，为自己的无力而难受。
“心情好些了吗？”一人径直推开宋江的房门，虽然是问候，可是语气却有些平淡近于冰冷。
无需抬头，只凭这语气，宋江便知道来者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宋清。
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的缘故，父亲宋知鉴并未将她是庶出的事情告知，权当她是嫡女培养，所以养成了一副大小姐的脾气，骄傲、自负，而且看不起天分有限的同胞哥哥宋江。
宋江擅长的庶务，宋清同样有出众的天赋，不过她并不用心于此，而是如大哥二哥一样，醉心于武学，一身修为直追二哥宋惊涛，已是人级巅峰的水准。
“还好，有什么事吗？”宋江问道。他心情其实还是很差，很想蹙上一两句，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宋清却是带着点情绪答道：“父亲要你过去一次。”
宋江眉毛一扬，看着面前这张与他有八、九成相似，却更为白皙和精致的脸庞，郑重问道：“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是什么事情？”
宋清有些诧异，宋江现在问话的表情，像极了父亲宋知鉴，不自觉地带着一点点的威严，让她不由自主地将心中的不快放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父亲没说，不过我看到大哥和二哥都回来了。”
宋江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心情有些转好。
万岁城接到了兽潮的警讯，高度戒备，却始终没有发现兽潮来临的迹象。宋江在城里休息了一天，等到了祁杰和祁川归来，然后被佑城来的一队护卫，接了回去。
宋知鉴将宋江接到身边，勉励了两句，却一时顾不上他了。与万岁城不同，佑城这边，兽潮来临的迹象已经相当地明显，已经有过数次兽群袭击城外村庄的事件发生。好在这边接到预警的时间比较早，已经开始了城外居民的撤离行动，还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仅仅是附近村民的安置工作就牵扯了宋知鉴大量的时间精力，更何况大部分的秋猎小队久久未归，其中便有宋江二哥宋惊海在内，宋知鉴一时无暇顾及宋江。
之后两天，兽潮涌至，佑城从北到南四门逐次落下，靠着城墙为人类围出一块安全生活的区域。好在预警及时，四野星散的村落中的人们都已经入城，损失极为有限。
城内的人员都已经组织起来，轮班上墙防守。
没人通知宋江该干什么，他便一个人独处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回想这次秋猎的点点滴滴。
宋知鉴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大娘李琳来看了宋江一回，说了些劝慰的话。然而宋江什么都没听进去。不过亲人的关怀到底让宋江好受了些，他看出李琳心事重重，反而劝李琳多多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宋知鉴自是不知宋江早已在天书之中见惯了生死，自责多余惊吓，是以两天下来，宋江的情绪并未有多少好转，直到听到二哥平安归来的消息。
然而，宋江突然发现，虽然获知了二哥归来的消息，宋清的脸上却是殊无一点笑意，表情很是僵硬，不单单是与自己闹别扭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震，刷的站起身，平视着宋清，问道：“二哥他没事吧？”
宋清与他一母同胞，才智相当，立刻明白宋江为何有此一问，连忙说道：“二哥他没事。只是……”
宋江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催问道：“只是什么？”
宋清面露哀伤，眼睛有些泛红，哽咽答道：“只是，秋猎队，还有很多人，没能回来。”
“有谁？”宋江追问道。
宋清报出的第一个名字便让宋江的思维停滞下来。
宋雪。
这个温柔、娴静，心清如雪，品洁如雪的大姐姐，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逝去了，永远地告别了，再也不能多看一眼她所热爱的这片天空，这方大地，这里居住的亲人了。
“怎么会这样？”宋江失声道，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她不应该是受到重重保护的吗？”
宋雪是五长老宋钊的长女，在宋家年轻一代之中，是年岁仅次于宋惊涛的，已经开始帮助其父处理一些家族事务。因她能力出众，处事公平，善解人意，在家族中已经积累起不小的威望，在年轻一辈中人气之高，还胜过了身为印州三杰的宋惊涛一筹。
这般身份，这般能力，这般心性，无论是嫁入四大侯族，还是七大世家，都是足以当主母的。话说回来，若非当代宁王膝下无子，宋雪肯定是王子妃的最热门的人选。
这么一位重要的人物，身边的护卫，绝对不会比宋江要少，最起码也是三位地级高手随身保护。况且，宋雪本人也非手无缚鸡之力，她的武功，也早就到了人级武者的水准，从三年前起，她便年年参加秋猎，经验丰富。更何况，身为家族中一流的药师，就算是在野外孤身一人，宋雪也能配出花样繁多的毒药和麻药，保证自身的安全。
算下来，宋雪可是秋猎队伍中，最不可能出事的那几个人之一，然而就是这样，她还是丧生在兽潮之下，这个事实，怎能不让人心惊？
往事如潮，一点点在眼前浮现。
演武场上，她送出珍藏的豹皮……
月下门前，她送出炎虎的精血……
制药房外，她琢磨定制的药方……
宋江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来。雪姐，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付出，我就连一次都没有报答过你啊！
“喂！你怎么啦？”宋清的呼唤将宋江拉回现实。
宋江反应过来，想起之前两人的交谈，问道：“还是到书房去吗？”
宋清点头，随后离去。
宋江整理了一下衣冠，又擦了把脸，这才向宋知鉴的书房走去。
宋知鉴的书房在一个独立的院子里，这是他办公的地方，院门开着，边上有两位府卫守着。宋江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两名暗哨。
宋知鉴乃是天级强者，身手比起守门的府卫强得不知道有多少。真要有刺客前来刺杀，能够威胁到宋知鉴的，多两个暗哨也无济于事。
但这就是宋家的规矩。
宋家是军功起家，家族中至今还有许多规矩，依旧沿袭军中。
宋江向两位守卫点了下头，问好道：“亭兄、侃兄，宋江受召前来，还请通报。”
宋亭和宋侃回了一礼，随后宋亭说道：“家主已有吩咐，三少径直进去即可。”
宋江再道了声谢，举步跨过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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