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昭王
景离忧作为一个初长成的少女,对这个故事很是触动,而且这些年,她一直想见一个人,听说唤醒这金阙莲便可以见到心中牵绊的人,遂欣然应允道:
“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凄美的故事,我愿意一试。”
她站起来,走下台阶,来到杨佩面前。
近距离和景离忧站在一起,杨佩心中别提有多激动。他放开右手,那花蕾自己慢慢地飘向景离忧。
不一会儿,花蕾迅速膨胀,变得跟人一般大小,花蕾顶端的小孔散发出一颗颗光子,附着在景离忧身上,最后将景离忧吸进花苞之中。
在场的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大殿之上的昭王和王妃更是一脸担忧。不过他们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并没有阻止杨佩。
景离忧进入金阙莲后,发现自己踩在一朵莲花上,眼前是浩浩无边的水域。
莲花带着她,高速穿梭过一片云雾后,来到斯皇城内、城尉府大牢外,又托着她的身躯,带她穿过重重戒备,如入无人之境,来到了一间死囚的牢房。
牢房内,昏暗的光线里,一个男子,正坐在墙角,一言不发。
他头发有些散乱,脸有些脏,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清俊,那一双明亮、坚毅的大眼睛,更是格外的清晰,仿佛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缕光芒。
景离忧正要说话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换,身体不断掉落,回到了幻真莲的花苞内,四周是粉红色的虚空结界。
她右手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个镶嵌着莲花的手镯,这个大概就是杨佩所说的灵宝“金阙莲环”吧。
随后,大殿内,那莲花花蕾绽放了,花瓣一瓣一瓣地展开,慢慢开成一朵金光莲花。
当最后一层花苞展开时,站在花芯的景离忧便显现出在众人眼中,一身金光,恍若天仙下凡。
座中一帮王子贵族,看到站在莲花内的景离忧,愈加光彩照人,如仙女一般,心中不胜骚动。
莲花完全开放后,忽然散作无数颗光子,飘悬在大殿内,绕景离忧旋转一圈后,飞出门外,向远方奔去。
众人无不赞叹,听了离奇感人的故事,看到如梦如幻的莲花盛放,可以说不虚此行了。
杨佩连忙走到景离忧的面前,大喜道:“你真的唤醒它了,可有看到什么人吗?”
景离忧怅然若失,看了一眼杨佩,说:“看到一个人,但是看不清楚。”
杨佩连忙问“是不是身披玄色道袍,手执伏妖长剑,仙风道骨,超然物外?”
景离忧原本是很感谢杨佩赠与她如此特别的礼物的,但听了他这一问,不禁用怀疑眼光审视他一遍——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不着调?轻浮之辈!
自己牵绊一生的人就一定要长成这样吗?找对象又不是拜师,找个身披玄色道袍,手执伏妖长剑,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人过日子,难道是要跟着他一起六根清净吗?
怎么说也得是个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丰神俊朗的男子,才符合一个少女的幻想。
“不是”,景离忧漠然道,然后踏上台阶,回到座位。
杨佩巴巴地看着她转身回座,心中是万般不舍,脸上是十分尴尬,脑子里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落水,第二次献宝,两次搭讪都没能博得景离忧的欢心。
其他王子原本见杨佩讲了一个好故事,献上的宝物也新奇好玩又实用,担心他会占得先机,但是现在听他说话如此荒诞不稽,也就放心了,他没戏。
景离忧心中五味杂陈,闷闷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手腕上的金阙莲花,发呆。
景隆夫妇见女儿一脸怅惘,心中也跟着忧虑起来,想知道女儿在金阙莲里看到了什么,却又不好在席间多问。
昭王妃见女儿无精打采,对杨佩笑道:“好一段离奇感人的故事,多谢殿下,请殿下入座吃酒,咱接着乐。”
杨佩也是闷闷地回到座上,倒了一杯酒,闷灌入喉。
田越城借机嘲讽,低声说:“原以为你跟郡主搭上话就占得先机了,可惜言谈无稽,自讨没趣了,哼。”
杨佩正不高兴,听了这话,立刻把酒杯放到田越城的那一半桌子,就像插军旗宣示领地一样,把他的另一半桌子也占了,然后把屁股在往那边挪了挪。
就欺负田越城国小民贫。
田越城被逼到了桌角,缩在一边,就像被抛入冷宫的妃嫔,满脸的怨艾。
新的节目很快续上,只是景离忧和杨佩都没有心情看了。
这一场生辰宴一直持续到未正时分,一众青年才俊、王公子弟吟诗的吟诗,献宝的献宝,卖艺的卖艺,都竭尽所能地表现了自己,个个志得意满,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送完宾客后,已是酉时。景隆夫妇陪女儿退到寝殿,问:“自你唤醒了金阙莲后,这大半天都是心事重重的,到底在里边看到了什么?”
景离忧犹豫了一阵,说:“我看到一个男子,被关在黑暗的牢房里,目光如炬,很像八年前救我性命的那个男孩。”
王妃诧异道:“真是他?”
景离忧茫然点了点头,说:“想来是我害死了他,心中一直有个结吧,才会在金阙莲里看到他。”
王妃宽慰道:“当时不是没找到到尸体吗,他死没死还未可知,说不定活着,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母妃说得也是。”
王妃又道:“那你看清他现在关在哪里吗?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回头让人把他给放了,算是补偿他了。”
“好像是在城尉府牢房。”
“这事好办,让你父王问清楚,然后把他放了。”
景隆沉默良久后,听王妃这么一说,应声道:“嗯,我这就去看看。”
王妃和景离忧都以为景隆是要去救人,但其实不是。
昭王听女儿说起这么巧的事,便默默地想起了女儿出生那年,正是仲春时节,王府中竟到处都结满梨花,屋顶、地面、门窗等处,都凭空长出了梨花,可谓枯木逢春。整个王府都布满梨花香。
然而安国地处大荒南隅,虽有梨树,却只开花不结果,所以梨花在南方寓意不祥。
于是他请【归云山·承玄境】的【栖云真人】前来请教。
栖云真人说,此女灵秀卓绝,然而梨花开而无果,怕是命犯“离”劫,成年之后必当漂泊不定,受尽颠沛流离之苦,遂为女儿取名:离忧,景离忧,远离忧患之意。
如今女儿长大,竟遇到了这么巧合的事,那个少年,既救了她的性命,又出现在金阙莲里,必有缘故,说不定会是一段孽缘。
所以,为了保护女儿,景隆决定要去杀掉李小默。
他背着手,出了寝殿,走到了大殿,立刻命人去召来城尉令,问道:“城尉府牢房中现在关押多少人?”
城尉令禀告:“六十七人。”
景隆点了点头,先肯定道:“罪犯数量不多,京城的治安还算好,辛苦了,城尉府做得不错。”
城尉令拱起手来,恭敬地说:“这都是皇帝陛下德昭四方,王爷您尽心辅佐,才有如今这太平盛世。”
景隆也不管他拍马屁,接着问:“死囚有多少?适婚青壮又有多少?”
城尉令沉吟了一阵,道:“死囚仅一人,就是前几天刺杀莒国王子的那个刺客,至于适婚青壮......恕下官不曾留意。”
“死囚仅一人?长得什么模样?”
“这人原本是个脚夫,长得倒是清俊健壮,看样子二十岁出头,也算是适婚的青壮。”
景隆踱步两个来回,说:“今晚饭后,带我去牢中巡视。”
“下官领命。”
城尉令嘴上唯唯地答应,心下却疑惑起来,不知道王爷怎么会突然对牢房里的囚犯感兴趣?难道是听到什么风声?
他晚饭也不吃了,直奔牢房,吆三喝四的,让一帮狱卒大扫除。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牢房就焕然一新。新添的多盏油灯,把牢房照了个透亮。所有的衙役都点着火把,在牢房外等候。
所有的囚犯都感觉就像搬了新家一样,老鼠没了,蟑螂少了,地上的草料也换新的了,再也没有臭气哄哄的,真舒服。
难道是新皇登基将要大赦天下?不不不,当今的皇帝才二十多岁,应该不这么早死;或是皇家有什么大喜事,恩及狱中?
囚犯们隔着栅栏议论纷纷起来。
只有李小默自己一个人靠在墙角,一言不发,死气沉沉。
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死囚,心情其实也是最阴郁的。对他而言,死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样含冤而死实在不甘,而且他还这么年轻。
正当囚犯们讨论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声音,紧接着,一排狱卒举着火把迅速冲进来,排好位置。随后,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宽袍广袖的人进来。
晦气的牢房里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物,连城尉令都要在前面恭恭敬敬地引路,一众囚徒忍不住观望。
景隆左右巡查,都没看见一个“目光如炬”的少年。他活了几十年,身居高位,阅人无数,眼力和直觉都是很好的。
走到了最后一间最暗的牢房,看见一个人低着头,盘坐在墙角。
“这个就是刺杀莒国王子的那个刺客。”城尉令先殷勤地向昭王介绍囚犯,然后对着李小默大喊道:“抬起头来......抬起头来,叫你呢。”
已经一把年纪了的城尉令,卖命地吆喝起来,声音还是那么的洪亮,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李小默慢慢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明亮。
就是这个眼神!景隆一眼确认。
阅人无数的他,有很好的判断力和直觉,看人很少出错。他确定这个死囚,就是金阙莲里预示的那个人,那个所谓的会是自己女儿牵绊一生的人。
看他样貌确实不凡,保不准日后也能有所成就,但其中必然历尽艰辛,颠沛流离,尝尽苦难,若女儿跟了这样的人,倒真是应了栖云真人的预言,“命犯离劫”。
想要为女儿除去命中劫数,永绝后患,这个人就留不得!
他转身,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出牢房,在大牢门口吩咐城尉令:“明日便将他处斩,决不可拖延,尽快给莒国一个交代。”
“诺。”城尉令满口应承。
举目无亲,蒙冤下狱,又有谁回来救他呢?如今连最有权势的昭王都要他的命,看来李小默这次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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