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似曾相识的城市
34、似曾相识的城市
八十年代坐火车,跟后世没什么两样,车厢里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如果说唯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后世的人大都玩手机,八十年代的人大都侃大山,闲得无聊天南地北地侃,打扑克的打扑克。
总之很活跃,民风淳朴,很热情,比后世的冷漠脸不知好多少倍。
秦川和李勇两人就是半大小子,尽管看着个子高,但谁看不出来两人还是小孩,有位老大爷便开口询问:“你俩是渭县的?自己出门?家长不在?”
火车上,李勇难掩兴奋,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他四处打量着,看穿着打扮正式的女乘务员出来,向旅客介绍列车行程安排,看推着小推车的大妈走过来,向旅客推销兜售小商品,看邻座一位孕妇,解开衣服给襁褓中的婴儿哺乳。
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和秦川十二岁时第一次坐火车去秦城别无二致。
秦川听到老大爷问话,李勇讷讷着不出声,便自己回答:“是哩,自己出门。老大爷是豫南的?郑城站下吧?”
老大爷穿着蓝色的衣服,是这个年代特有工人服装。他年纪不大,五十来岁,脸上饱经风霜。听秦川一口道出他豫南人,便有些惊奇,问:“你咋知道我是豫南的?你今年十几岁?两个人去哪啊?”
说话间,秦川瞥一眼对面位子上的一位女大学生,她也盯着秦川,似乎很好奇问题的答案。两人一对视,女孩子并没有羞涩地低下头,只是脸色有些微红。
这位相貌清秀的女生,是秦川座位附近难得的风景,他收回打量这张俏脸的目光,一边向老大爷回答道:“我大学有个同学,就是豫南牧野的,他说的豫南话我很熟悉。大爷,你也是牧野的吧?哦,我今年十八岁。”
老大爷这下真有些惊奇,没想到碰到一个大学生,这年头,大学生可是天之骄子啊,一旁的女孩子也眼睛瞪大看着。
“同学,你哪个大学的?”女孩子突然开口问。
“南师大的,我学习不好,勉强考上,见笑了。同学你呢?”难得有女孩子主动开口,相貌还不差,说话温声细语的,一身的书卷气,秦川便同她主动攀谈。
“我还以为你是燕京上的学,普通话说得太好了。南师大哪个系?什么专业?我是苏城人,在兰大。同学,你现在不是回家吧?哪个站下车?”一听南师大,同是苏南的苏文秀立刻升起好感。
兰大是西凉省内唯一的九八五和二一一高校,秦川记得八九十年代,兰大核物理系是全国顶级,之后很多知名的教授被清华挖走才被后来追上并超越。
她的问题有点多,叽叽喳喳的,秦川很难想象江南水乡出来的说着吴侬软语的女孩子,会去大西北那种荒凉之地,有些惊奇:“你一个南方人,为什么要去金城?苏南的大学那么多?”
他俩说话,同是大学生,交流的极为开心,四周的旅客都齐齐注意着这一对天之骄子,心里暗羡。老大爷本来先和秦川说话的,此刻却被人劫了去,连开口插话的机会也没有,心里却没几分恼怒,定定地坐着听着。
“或许是待腻了吧,我想走得远一点,看一看西北风情。”对于这个问题,苏文秀现在想起,也佩服自己去年的勇气。
“我是历史系学民族学的,同学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1987年,南师大没有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秦川很清楚这一点,他应该怎么回答呢?一个谎言,还真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搞到现在,他都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装逼的。最终,他无奈一笑,道:“我是外语系法语专业的。”
听到是学外语中的小语种法语,苏文秀很吃惊,试探着,说了一句英文:“Which stop do you get off?”她在想,会法语的人不会不懂英语吧?
秦川闻言一笑,好歹他英语过了六级,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直接回答:“长安,我在长安下车,家在渭县,刚刚上车的那个火车站。同学,Quel est votre nom?”他见她一脸懵逼,一字一句念一遍刚才这个法语句子,又用英语说道:“What's your name?”
这下苏文秀总算听懂,男生问女生名字,就是她也感到微微羞涩,低声道:“苏文秀。你叫什么?”
苏文秀,这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江南水乡苏城的温婉女子,没有再比苏更具韵味的姓,也没有再比文秀二字更含蓄文静的名字。看着苏文秀熠熠生辉的眼睛,秦川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位苏城女子的内秀,将他的名字说出来。
“我叫秦川,八百里秦川的秦川。”
……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火车抵达长安。
“自庸,你真厉害,额服了。”下车后,走出出站口的李勇翘起一根大拇指。
一个十六岁的初二辍学生,伪装成十八岁的大学生,还和来自苏城的金达大学生侃侃而谈,不光会英吉利国的鸟语,连法兰西国的鸟语也会说,讲起南陵的风土人情习俗风景也头头是道,跟他自己去过似的。
还说他去过岭南的廣州游过珠江,南云的琨明游过滇池,硒藏的啦萨参观过布达拉宫,薪疆的塔里木开车环游越野,龙江的滨城见识过俄罗斯风情,首都燕京和中海同样不曾落下。
李勇佩服的五体投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书上看到的这些说的出神入化,跟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而且还说了假名字,以后想被拆穿也难。
头顶是炎炎烈日,出站口外面一片苍凉,而长安站却崭新如斯,秦川一下回到现实,淡淡道:“吹吹牛逼,不要当真。”
刚才那个环境里,车厢和后世别无两样,遇到的女同学也是大学每次开学放学火车上很常见的,一如10年的时候。刚才那一幕发生过不止一次,他都有种错觉,自己是在十八岁那年,便自然而然的吹牛逼,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有些话他还真没开玩笑,包括港澳台在内的全国各地他走了个遍,美英法德意几国也曾踏足,面对刚上大学的小萌新苏文秀,可以说是老鸟。
火车到站,从车上下来进入喧嚣的长安,他才从恍然中坠回现实。
长安车站84年开始改建工程,85年12月车站客运候车大楼竣工,新站舍交付使用。88年,车站由一等站升级为特等客运站。90年,车站东配楼售票厅和办公楼竣工交付使用。这是长安车站,自1934年创办破土动工以来的第二次改建。14年,长安站开始第三次扩建,整个工程预计22年完成并投入使用。
秦川并不记得长安站的历史,他上大学那会儿这里就是一片老旧,此时眼前的情景和后世并不一样,但也算不上多好。
他大学南陵到长安期间坐了四年火车,一毕业后便坐飞机,之后再没来过长安站,今天还是阔别五年后第一次来,有些似曾相识。他看着广场,并没有摩的司机前来询问去哪去哪,只有远处路上几辆班车开着。
“快走,我们去坐车。”抓住李勇的胳膊,秦川拉着他便向汽车站走去。
不管哪个年代,火车站都是鱼龙混杂之地,两人在人群中穿梭,没少遇到旅店老板前来搭话问住不住店,车站广场也没少摆小吃摊卖古玩玉器的摊主。
此时的长安在秦川眼里虽然破旧,但民营经济的发展却比渭县活跃不知多少倍,可见大城市比小城市和城镇总有一点优点,那就是赚钱的机会多。广场四周虽然还有诸多国营商店,但道路两旁摆摊的人却不少,卖汽水的、卖冰棍的、卖肉夹馍的,这一切对于从未出过家门的李勇来说很新奇。
直到他跟随着秦川,站在站牌下,坐在位子上,看着路边的建筑、行人。
秦川不是长安人,也没有在长安待过多久,对长安并不熟悉。仅有的一点印象,还是来自于旅途的周转或旅游,外加本地人前女友韩夏。因此,当他真正抵达长安之后,才发现做的准备并不充分。
“自庸,我们去哪?”李勇看着他也是一头雾水,有些着急。
按计划,他们要去长安的蔬菜、水产市场,可秦川并没有在长安生活过,哪里知道市场在哪?他记得北城、胡家庙和朱雀这几个菜市场,还有方欣炭市和鱼鑫水产市场,现在谁知道没搬迁前在哪?
前女友家里是工薪阶层,老爸是档案局的一个小老头,几十年都在这个清水衙门里,老妈在少年宫工作。韩夏是家中的独生女,又是两位父母老来得女,宠的没边。
韩夏不曾做家务,他来长安也没几次,几乎不去菜市场买菜,那会儿都是去家乐福,谁他么知道长安的蔬菜水产市场在哪?
要不先去南东北西四大街碰碰运气?秦川思忖着,便对李勇说一声:“去北大街。”
话音刚落,两人正准备起步动身,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戏谑声:“哎呦,这不是南师大的秦川同学嘛?你全国各地都走遍了,会英语和法语两国语言,作为秦西本地人不会连长安都没来过吧?要不要我帮忙带路。”
秦川的脚步顿时顿住,转过身,便瞧见刚才火车上遇到的苏文秀金大的同学,长安本地土著李陵。
看着李陵笑眯眯挖苦他的样子,秦川像是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讥讽,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点点头:“Bien, merc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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