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黄金火龙王
艾琳被巴泽尔吼回家后，就搬了个小凳子坐起来，身处一片黑暗，目不能视物，但耳朵却一颤一颤仔细聆听着屋外的一切。
很快就有大家伙来了，大风声、巨物落地声、树木折断声、房屋破碎声、怪物嘶吼声、连续的破坏声、巨物脚步靠近声、巨物脚步远去声、又一巨物的到来声、轰然倒塌声、熊熊火焰声、巨物坠地声、痛苦的哀嚎声、另一巨物坠地声，而后便又归于寂静了。从头到尾没有听到巴泽尔的声音。
在这一过程里，艾琳又惊又惧，她以前也只是听巴泽尔讲过火龙王的恐怖，从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切。这一次，她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屋外的情形有多混乱，又有多恐怖。她非常担心巴泽尔的处境，但在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声音之前，她什么都不能做。她想，也许巴泽尔已经躲起来了，如果自己贸然出去，落入险境，那巴泽尔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苟且独活。所以，一定要忍耐！
真难熬啊！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闭上双眼，小心翼翼地呼吸。渐渐的有脚步声在靠近，不是一个人，脚步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她分辨不出来人是谁。
来人已到门外了！脚步声却停止了。
“笃笃笃！”敲门声蓦地响起。
艾琳身上一颤，但没有回答。
“艾琳？”巴泽尔的声音。
艾琳几乎是飞奔过去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的微弱夜光照了进来，是巴泽尔。
两人互相看了一样，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笑意，知道对方没事，两人的心总算是都放了下来。此处没有拥抱、没有哭泣，大概经历太多磨难的人表达方式总是这么淡淡的。
“咦？小姑娘你自己在家不点灯啊？”摩伦一边探头探脑瞄着屋子里面，一边挖着鼻孔说着，他现在那副样子已经全然舍弃了贵族气质。
当艾琳看到跟着巴泽尔回来的是摩伦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放在了胸前，当感受到项坠在衣服里面的时候，才稍微放下心来。现在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两人会一起回来，但听摩伦的语气，倒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于是，她也就没再多问。
两人都没有理会摩伦这个愚蠢的问题。巴泽尔直接对艾琳说点灯，艾琳便去拿出火镰，点燃了一小撮干绒草，然后又用绒草点燃了一根蜡烛。
小木屋里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仍是摩伦所不习惯的昏暗光线，但至少已不会造成视觉障碍了。摩伦就这这支蜡烛的微光打量了一下这小木屋内的环境：裸露的土质地面被打扫的很干净，一张小木桌，两个小凳子，左边墙角堆了些木柴，柴堆上横放着一个三角铁架、一把斧头，一口锅子，锅子是干净的，里面装着两个木碗，两个木勺，柴堆旁是一个木水桶和一个麻制口袋，口袋扎着口，里面大约有小半袋看起来像是粮食的东西，门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小木弓，和一个麻制箭囊，再往里走摆着两张木板拼成的简陋小床，小床上铺着草席和满是补丁的被褥。两个小床之间是一个木架，架子上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看起来异常陈旧的东西。
“虽然还算整洁，但实在是简陋的过分了。”摩伦心想。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生活，假如是他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他都不敢想那是怎么一番光景。
“请进吧。”巴泽尔说。
“可是，这里只有两张床啊。”摩伦忍不住说道。
“嗯，没事，我睡地上。”巴泽尔笑笑，好像稀松平常。
摩伦甩甩两手，走进屋里，面对着两个望着自己的少年、两个凳子、两张床，心里仍是驱赶不走的尴尬。身为贵族的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种“我很多余”的感觉。
巴泽尔捡了两根木柴，立起来，坐了上去，然后把凳子放在摩伦跟前。
摩伦的屁股还没落到凳子上，艾琳就把她的小凳子搬到了巴泽尔了跟前，然后自己跑到里面她的小床上坐着去了。
摩伦尴尬一笑，巴泽尔也笑笑。
一缕青烟沿着蜡烛的焰尖升腾而起。三人都沉默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谁也不知道该先开口讲些什么。他们在这一天里都经历了太多了，双方的关系也从最开始的矛盾对立，变成了现在可以同坐在一个小屋里。
在这个时刻，摩伦的心境正在发生着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变化。罗兰峡谷的一切经历与感受都在渐渐离他远去，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更值得被关注。
他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在两名少年身上来回打量，这是贫困的让他无法想象的两个少年，但他们的脸上却是羞涩与友善。
艾琳很想问刚刚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巴泽尔是怎么逃过火龙王的袭击的？但因为有摩伦在场，她又怕言多有失，便默默忍着没问。
时已夜半，折腾了一天的三人都渐觉困意袭来。巴泽尔站起来说：“咱们休息吧。”
另外两人还没做出回应，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刮进来一股邪风，差点把蜡烛吹灭，烛火“扑扑嘹嘹”挣扎了几下之后又恢复了立正姿态。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实在是邪门。
三人都往门外望了望，什么也没有，遂起身准备就寝。
突然，屋外“嗵”的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屋顶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扑簌簌”地掉落。
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此刻，三人的脸俱是一片煞白。
巴泽尔最先反应过来，“扑”地一下吹灭了蜡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三人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吼——”一声巨大嘶吼骤然响起。三人的耳朵俱感刺痛。
“还是落地先吼啊，就没别的花样么？”巴泽尔在心中轻叹。他从声音传来的方位判断出，那货离他们很近，很近很近。
必须立刻拿出对现状的清晰分析，并立即做出正确的决定！巴泽尔脑中飞速运转着：
因为刚才的烛光，外面那条火龙王十有八九已经知道这座房子里有人了，但它并不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
这种状况下，三个人都在这待着，那就等于坐以待毙，三人都得死！
那么最划算的做法就是，有一人跑出去引开火龙王，剩下的两人始终保持静默，这样这两人或许还能保住小命，但跑出去的那人死亡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看他能不能在火龙王杀死他之前跑到那两个老家伙那里，因为只有那两个老家伙才能杀死火龙王。
这里知道那两个老家伙家庭住址的只有我和艾琳，而我们俩之间，知道那两个老家伙能杀火龙王的只有我。
所以，这个跑出去引开火龙王的人只能是我。当然，即便不是因为如此，也必须是我！
……
黑暗中，艾琳和摩伦还没做出任何动静，这让巴泽尔稍感欣慰。
巴泽尔缓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中开始想象自己小木屋的所处位置、火龙王大致所处的位置、街道被破坏之后现在的样子、以及离开街道之后去往两个老家伙家的最近路线……最后，把这些在脑海中组合加工成自己的行动路线图。
大概所有的火龙王在确认猎物所在之后都会变得不那么着急，也许它们是享受这种戏耍猎物的乐趣。这条火龙王也不例外，落地之后又过了一会，它才朝着这边迈出了第一步，“嗵……嗵……”，又是地动山摇般的动静。
巴泽尔根据自己对火龙王脾性的了解，判断出它肯定已经知道这个小木屋里有人了。“那么，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攥了攥拳头，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摇摇脑袋，不再多想，只想着那条在脑中加工好的行动路线。
然后，他轻轻站起身，踮着脚尖走到门边。
巴泽尔心想，此时此刻，也许应该向艾琳道一下别。毕竟这一出去，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也就再也不能相见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任何能让艾琳察觉的声音。
没做任何停留，他深吸了一口气，箭一般射了出去……
“艾琳！这次，真的有可能要永别了……未来的日子里，你一定会过的更加艰难，但请千万不要放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直到你白发苍苍的那一天。那时，天下一定已经太平了，你也早已回到了家乡，你会坐在摇椅里，在你的爱人身边，微笑着对你的孩子们轻诉着这些不过是过眼烟云的过往……”步出门口的那一刻，他这么想。
屋外，蓦地，火龙王发出一声巨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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