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家吧,艾琳!
巴泽尔一行人到达林中小木屋时,那中年男人正在一块支离破碎的畸形案板上切肉呢,切肉的工具正是摩伦的“小银”。他旁边是两条巨大的龙尸。
巴泽尔现在已没心情去看摩伦现在的表情了,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脸色。
中年男人早已看到了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但直到他看到巴泽尔身后的黑袍女子时,才蓦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拍了拍脏手,迎上前来,挑眉带笑地说着:“哟!瞧瞧、瞧瞧,这是哪儿来的小机灵鬼啊?”
黑袍女子也笑着迎了上去,然后……一巴掌抡到他脑袋上,直接把他扇倒在地,斥喝道:“叫奶奶!”
这边三人不禁面面相觑,一边暗赞黑袍女子的霸气与武力,一边暗自揣摩她的年纪到底有多大,竟然连这中年男人都得喊她奶奶。
“哼!就不叫。”中年男人捂着脸别过头去,一脸赌气的样子。
“哈!你竟然还傲娇?你傲娇个什么劲啊?你傲娇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快收回去!你刺痛我的眼睛了!”巴泽尔想这么吐槽,但没吐,因为他此时心情不佳。
屋里的老头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黑袍女子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令巴泽尔他们大为惊异,这太罕见了,他们原来都以为他压根就没学习过微笑这项技能呢。
“哦,小希尔达,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老头感叹了一声。
于是,三人都知道了黑袍女子的名字——希尔达。与此同时,他们还在为老头捏着一把汗,心想他竟敢直呼“小希尔达”,估计他马上也要挨扇了。
希尔达却只是感伤地一笑,也不嫌老头脏,主动走过去给老头子来了个拥抱,慨叹道:“十年,十年了呢,老爷爷,你还好吗?”
三人瞬间又懵逼了,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辈分大猜想吗?
老头子轻喃:“都有十年了么?记不清了。”
希尔达放开他,感慨笑道:“是呀,老爷爷,不过十年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你又怎么会都一一记得呢?”
三人表示现在已经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
老头子又呵呵一笑,问道:“那么你这次来,是有事了?”
希尔达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老头子见她表情有点凝重,点了点头,然后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希尔达也消失了。
又是瞬加移动加小挪移术,艾琳惊的目瞪口呆,但巴泽尔和摩伦却四处寻找着那二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望着北面林中方向,哼了一声。
巴泽尔三人便顺着中年男人的目光望过去,在两株大树之间看到了他们。
中年男人走回他的案板,拿起“小银”,继续切肉,还不忘一尽地主之谊地说了句:“你们饿不饿?要不要来点夜宵?”
三人经过一番大战,早已饥肠辘辘,连忙点头如捣蒜。
于是中年男人便拿着“小银”直接去割那头“黑化龙”身上的肉,割下来分给他们一人一大块。
三人便一边大嚼龙肉一边望着远处的两人,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也权当佐餐节目了。看了一阵子,他们得出两个结论:一、龙肉烤的不赖,很嫩很好吃,“地上驴肉,天上龙肉”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二、那二人的谈话未必能达成共识,因为老头子一直在摇头。
最后,两人回来了,老头子沉默不语,希尔达神色忧郁。三人均想,看来估计的不错。
但很快,希尔达又换上那副豁然的笑容,对那中年男人喝道:“臭小子,去给奶奶切块肉来,要大块的,这几天昼夜赶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都饿坏了。”
中年男人神色不悦地去给她切了一块,双手奉上。
希尔达也不过问这肉的来源,看来旁边那两条巨大龙尸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她丝毫不顾及形象,狼吞虎咽地把那块肉下了肚,站起身来说道:“差不多了,我还得连夜赶往仙踪林去见葛罗瑞亚,那就告辞了,老爷爷,你们多保重!”说完转身就走。
……
巴泽尔脱口而出:“等等!”
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他,希尔达也转过身来,同样带着疑惑的目光。
巴泽尔用力咬了咬牙,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艾琳……回家吧。”但他没敢看着艾琳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艾琳。
“什么?”艾琳茫然。
巴泽尔低声重复了一句:“回家去吧……艾琳。”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嗓音也有点沙。
“回……哪个家?”艾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在确认。
“你家,你仙踪林的家!让希尔达奶奶带你回去。”巴泽尔的语气带了几分焦躁。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的吗?”艾琳笑的有点落寞。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巴泽尔冷言冷语。
他这种语气,使艾琳倍感诧异,心中一冷,但她仍强颜欢笑地说:“等我们长大了,等你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了,或者等你打败昆顿大魔头了,总之,都可以的呀。”
“别让人发笑了!”巴泽尔突然大吼一声,“打败昆顿?你看到了吗?这里有这么多高手,昆顿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凭我,还想打败昆顿?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好吗?”
可惜现场没人笑掉大牙,也没人发笑,大家都沉默地注视着两名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艾琳几乎吓坏了,也难受到底了,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回家去吧。”巴泽尔有气无力地说,“我累了。”
艾琳重新强撑起一个笑容,轻颤着说:“哥,如果你累了,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她所言非虚,一直以来,她也都是个极勤快的小姑娘,什么活都抢着干,也从不抱怨。
“你能帮我什么?帮我交赋税吗?”巴泽尔冷笑。
“可……可以的。”艾琳嗫嚅着。
“本来我只需要交一个人的,加上你我要交双倍赋税,今天一顿饭就把我所有的钱吃没了,你说怎么帮?你是不是想累死我啊?”巴泽尔继续出言奚落。
摩伦看不下去了,他皱眉道:“喂!你也太过分了!你怎么……”
“你别说话!”巴泽尔厉声打断了他。
摩伦吓的一怔,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巴泽尔。
“哥!你到底是怎么啦?”艾琳抬起头,眼中仍是写满关心的倔强。
巴泽尔慌忙躲开她的眼神,叹了口气说:“没怎么,就是累了,疲惫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了。所以,你还是快回家吧。不然等到开始交税了,我就不知道还撑不撑的住了。所以,快回家吧,艾琳,回家吧。”他啰嗦着,重复着,叹息着。
“我们连今天这种难关都度过了,还有什么撑不过去的呢?”艾琳攥着小拳头,仍在据理力争。
巴泽尔又大吼一声:“那是我们运气好!不然我们早死啦!你死啦!我也死啦!就在今晚!”
艾琳吓的向后一缩,但她仍然不愿放弃,继续寻找着论据,幻想着说服巴泽尔回心转意:“那……这么久了,我们不也是都……”
“你也知道这么久了!”巴泽尔立即打断了她,也打断了她的幻想,他的语气甚至有点讥讽,“你难道就不替你爸爸妈妈想想吗?他们还一直担心着你呢!”
艾琳一下子沉默了。这是她这些年来最大的牵挂,在来这里的路上被希尔达问到那个问题时,她不是没动心,她是渴望回去的,渴望回到家乡,让父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的好好的。所以,她当然想说“好,谢谢!”不然,那些眺望的日日夜夜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她想的是……
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啊?
巴泽尔哥哥,我走了的话,你该怎么办呢?谁给你做饭?谁给你补衣?谁又能陪你聊聊天解解闷呢?虽然你总是笑嘻嘻的,但又有谁知道你心里的苦呢?
……
现在,你吼着我让我走,那我只好走吧……
艾琳不再说话,攥着拳,小脸胀红地走向希尔达。
可当她走到两人中间时,却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哭起来。
来到勇者大陆后,艾琳第一次哭了!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都没有哭的她,甚至在被火龙王接连压碎腿骨时,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的她。这个外表柔弱,却又异常坚强的小女孩,此刻却再也无法承受命运对她的作弄。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歇斯底里,哭的令周围的人无不动容。
她心里清楚,其实这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选择题,答题权也一直只在她那里。巴泽尔只不过是故意放弃了被选择权,好让她能心安理得地把剩余那个答案写上去。
这个傻哥哥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你又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你自己?
……
巴泽尔却始终背着身子,无论艾琳哭的如何撕心裂肺,他始终不回头,甚至不发出任何声音。
……
许久后。
艾琳蓦地站起身来,一抹泪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哭泣了,她知道现在巴泽尔一定在全力克制着他自己。此时,自己的任性哭泣,就是对他最残忍的折磨。
艾琳转过身,面对着巴泽尔的背影,泪花犹在的脸勉强挤出了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她抑制住哽咽,摆出一副洒脱的腔调:“那么,就再见了,哥!我的家在仙踪林东面一个靠海的村庄,村庄很好认,有一棵巨大的长满蓝色树叶的树,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路过那里,请一定……一定来家里坐坐。”
巴泽尔仍旧背着身子,他清了清嗓子,也找到了一个还算适合告别的声调低声道:“嗯,会的。”
艾琳毅然转身,朝着希尔达大步迈去。希尔达露出一个万分慈爱的笑容,拉起她的小手。
……
两人一刻不停地朝东行去,渐行渐远。
摩伦无比哀伤地望着已走远的艾琳,心潮起伏。他突然对巴泽尔很愤怒,见他到了这时候还不转身,更是想朝他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他冲过去扳过巴泽尔的肩膀,高举的拳头却又落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泪水早已决堤的脸。
巴泽尔缓缓转过身,目光望向那已经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心中是无尽的酸苦与落寞:“艾琳,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告别,如果不是这样,你一定不肯回去,你太善良了艾琳。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永远是笑着的,无忧无虑的。可每当我看到你那么坚强的样子时,我就会明白,你在这过的并不好,你太累了,你努力的太累了,这不应是你童年该有的样子。说来惭愧,哥没用,终究保护不了你,最后反倒还要你保护。回家吧,艾琳,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回到你的爸妈身边去。也许至少,那里没有这么多险恶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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