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隐情(二)
叶飞飏好整以暇的看着老者,不止不回答老者的话,还微微笑了起来。
老者亦是没了后话,只是微微躬身,现在了堂屋的中央。
他的脸上也开始了冒出了许多细小的水珠,但他却不敢去擦拭,任由它们颗颗凝结,最终凝成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
堂外,原本很是晴朗的天空,此时却被从南面飘来的大朵乌云缓缓蚕食着,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
突然,天空中劈下了一道闪电,震耳的雷声响彻天际,随即,大雨滂沱。
老者被这声惊雷给吓到了,不由身子一颤,软倒在地,看着叶飞飏和衣熠的眼神中也透着兢惧。
“孔老二,你还不承认吗?”
叶飞飏站起了身,缓缓逼近了软在地上的孔老二,脸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以为你藏在这种偏僻的乡村,改了名换了姓,过着深居简出不理俗事的日子,就不会有人找得到你,你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你以为,那件事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切早已尘埃落定,那自然就没有人认得出你了?
你想的也确实不错,当年,那么多与钱府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都被牵扯了进来,可唯独只有你,藏在此处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却未被任何人发现。”叶飞飏蹲下了身,用两只手指捏起老者挂在脖子上的一块价值连城的玉坠,轻轻嗤笑了声。
“可你知道你是如何被我查出来的吗?”叶飞飏轻轻将手一松,那块玉坠便重新掉落,砸在了老者皱巴巴的锦服上,自己也站起身来。
老者睁大了双眼瞪视着叶飞飏的动作,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我们来了也有一阵了,怎么还没见到你那几位夫人呢?据说除了你的原配夫人外,其他几位夫人那可都是响当当的美人儿!
尤其是被你宠爱有加的五夫人,更是娇艳动人,老丈可否将其请出来,与鄙人一见?
说起来,鄙人这次还是特意为了感谢五夫人而来。”叶飞飏看着老者略有恍然的神色,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若不是你的五夫人过于贪财,让你的下仆伪装成你,将你那位于东胡同的小院儿给贱卖了,我也不会派人去追查他,又从他那儿寻到了你的行踪。”
老者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目眦欲裂,一只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大声吼道:“这个贱妇!这个贱妇!她毁了我!她毁了我!!”
“她毁了你?”叶飞飏脸上的温度逐渐消失,整个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怎么会是她毁了你?虽然她贪了些,可交给她那小院地契的人可是你啊!所以,她犯下的事,你自然要替她解决的,你说对不对,孔老二?”
老者听罢,沉默半晌,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颓败下来:“罢了!草民认了,你们将草民带走吧,但草民家里的人是无辜的,求两位官爷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老爷似乎误会了。”叶飞飏见他态度软化下来,也不再咄咄相逼,反而摇了摇头道:“我们此来,并不打算将你带回去处置,只是想知道当年的那件事,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当年的事?”老者困惑地看了叶飞飏一眼,又低垂下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一会儿后才继续道:“当年那件事,其实草民什么都不知道。那日之前,草民的一家正巧被岳家叫去帮忙锄地,待回来之时,那事便已发生了。在那之前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对,何人所为,草民并不知晓。”
“那你帮钱府这么些年,可知道他们暗地里的买卖?”叶飞飏毫不放弃,继续问道。
“暗地里的买卖?”老者苦笑一声:“草民是得了主家的青眼,但说到底,草民也不过是个外门奴才。像那种关系到钱家命脉的大事,草民又怎会知晓呢?”
“那你的夫人呢?”叶飞飏有些急躁道:“你的夫人不是因为会一手通经活血的手艺被钱家老夫人特地叫进府里住了些时日吗?她也不曾听闻过?”
这时,突然从门外小跑进来一位穿金戴银的半老徐娘,“噗通”一下跪在了叶飞飏的身前。
“官爷明鉴啊!奴家并未从老夫人那听到什么隐秘之事!老夫人虽然喜爱奴家的手艺,可但凡有客来访,奴家便会被老夫人身边的奴婢押到外室看守,从无例外!求官爷看在我们这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我家老爷一命吧!求官爷饶命!”
说完,便对着叶飞飏磕起头来,直磕的额头青肿起来。
“好了,这位夫人,快起来吧。”衣熠看不下去,赶紧走向前去,将那夫人搀扶了起来:“我们只是来问些问题,并非要对你们如何,夫人你大可安心。”
妇人听了衣熠的话安心不少,又在她的搀扶下,抽抽噎噎的站了起来。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叶飞飏有些暴躁,他在堂屋内踱了两步,看着地上的老者,语含怒意:“你若对我有所隐瞒,待我日后查证了,必不会放过你们!”
老者和妇人俱都被吓得一个哆嗦,忙双双跪在了地上,老者惊惧呼道:“官爷明鉴啊!草民真的毫不知情!只是看到钱府死状极为凄惨,心下恐惧,这才逃到了这个地方。”
叶飞飏直直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老者半晌,终于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衣熠见他走了,也忙急急的跟了上去,在走到堂屋门口时,突然听到妇人说:“对了,官爷……”
衣熠扭头看过来,却见刚才还一脸惊惧的老者将妇人拉到了身后去,自己扯出了一张笑脸:“官爷慢走,慢走。”
衣熠微微蹙眉,却仍是追着叶飞飏跑了出去。
跑到一半时,她却慢慢停下了脚步,心内迟疑。
方才这妇人明明是要跟她说些什么,可为何又不说了?
她想着,便绕过路上的奴婢,偷偷的又潜了回去。
“……老爷之前为何不让我说出来?”
这是妇人的声音。
“说出来?说出来我们可就没命了!”老者的声音里仍是带着惧意。
“他们可是官差,我们告诉他们了,说不准他们就能护住我们了。”妇人也是惊慌慌的表情。
“官差?”老者轻哼出声:“官差又如何?难道你忘了,当年流淌在廷尉府门外的献血都是谁的?那都是在城中当大官的尊贵人!那件事连他们都保不得他们自己,现今只是两名官差,又能保护得了谁?”
“可,小少爷说不准还活着!也没个人照应……”妇人语带悲戚。
“你给我住嘴!”老者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制止了妇人接下来的话:“你给我听好!自今日起,这件事就给我烂在你的肚子里!只能你我二人知晓!再不可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明白了吗?”
“可不管如何,我也做过他几日的乳娘,心里总是惦记着的……”妇人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心软,心里总是惦记别人。可我们这一大家子你就不惦记惦记?”老者见妇人哭的伤心,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们自身都难保了,想必小……他也会体谅我们的。”
妇人抽噎着点了点头,屋里再无二话。
衣熠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很是吃惊。
原来钱府并未被屠了满门,竟然还有人在那件惨案中活了下来。
可听这两人的意思,他们也不知道这名小少爷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突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衣熠急忙侧身躲进角落里,待人走得远了,才赶忙往府外走去。
而此时的叶飞飏也很是颓唐。
他和宋何被软禁在廷尉府,出入都有限制。这两次出来,也是宋何秘密联系了李盛博,他给创造时机,让他偷偷跑出来寻找证据。
可李盛博此人实力有限不说,脑子还没有肖相灵活,根本就牵制不住他!
这两日的时机,也是李盛博能为他们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之前他从汪海的口中得知项原这个人后,便派了两拨人马去查访,一拨明面上的人马是李盛博的,一拨暗地里的人马是自己的。可搜寻了这许久,两拨人马却并无所获。
他也是迫不得已,在没有得到最终证据之时,便动用了他手里这张最大的暗棋,可仍是一无所获!
这个结果让叶飞飏不由挫败,靠在车厢上出起神来。
这也给了衣熠偷听的时间,也并未让叶飞飏发现衣熠出来的时候有些迟。
“叶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去何处?”
衣熠走出大门,便看到叶飞飏发愣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将小少爷此事告知的欲望。
罢了,先让她回去好好思量一番,若是并无可利用的,那就卖他个人情。
可若是能从中查到些别的,那就……
衣熠想到这,看着叶飞飏的眼神就越发清亮,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叶飞飏愣了愣,看着衣熠的眼神带了抹深思,而后向衣熠递出了自己的手。将她拉上了马车,笑道:“此次查访并无什么结果,叶某这就送女公子回去。”
话落,拉着马车的马儿便在雨中缓缓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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