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乐平锁
“若是小鬼的计谋落到实处,助六扇门寻得乐平公主,自是奇功一件,尚书大人向来赏罚有度,邀其进入六扇门有何不可呢?”三娘一双美目灿如繁星,娇笑道:“哼哼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佛爷你稍安勿躁.”
阿弥陀拍了拍脑袋,略加思忖道:“这小子能在一盏茶的功夫,对着本门的«大唐图鉴»雕出乐平锁的仿制品,倒也是个奇才,只是他满口污言秽语,和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吧佛爷!”三娘摇首道,“四神捕中属江一燕最是机敏,他为人洒脱,行事不拘一格,向来独往独行,我看小鬼身上,倒是有江一燕的影子!他小小年纪就能想到伪造公主身份混淆视听,此计化被动为主动,实乃玄妙至极.”阿弥陀厚唇阔口,肥耳垂肩,呆呆说道:“如若洒家就是大唐公主,看到别人戴了乐平锁,也许真的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佛爷若是公主,恐怕生下来就被昭宗掐死,断不会留此怪胎.”三娘笑了起来,如水的眸子眯成了一道绝美的缝.
阿弥陀见三娘拿自己打趣,却也不以为意,思忖道:“如若不巧,幽鸾正是前朝公主,岂不是将其拱手让人了?江湖中对于乐平公主,有人欲杀之,有人欲夺之,琉璃馆中各州富商齐聚,这口耳相传,必会给幽鸾招惹杀身之祸啊!”
三娘舔了舔嘴唇,“佛爷多虑了,乐平公主能隐藏一十八年没有被人发觉,必是有其过人之处,幽鸾若真是大唐的沧海遗珠,又怎会带此信物招摇过市呢?”
阿弥陀眼中透着杀气,怒道:“如此守株待兔也不是个办法,若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汝将奈何?”
三娘魅笑道:“哼哼平心静气,真相自当浮出水面,佛爷莫要心急.”
夜色如墨,二人在屋檐上静观星移斗转,但见风过柳梢,寒意瞬间涤荡满楼,兰桂坊红绡粉幔随风飘摇间,竟真的现出一人来.
三娘眉眼间提了精神,遥见女子青纱掩面,鹤氅裹身,一路张望着轻行,显得谨小慎微,转眼已是出了兰桂坊,向着郓州内城走去.
三娘蓦地回首,急道:“或许是调虎离山,不可不防,我且跟过去,佛爷就留在这里继续观望吧,切记不可漏了行踪!”
阿弥陀揉搓着光秃秃的头顶,觉得三娘所言极是,但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木讷,气鼓鼓说道:“何须你来指指点点,如此肤浅的道理,洒家岂能不知?”
“如此甚好,我这便去了!”三娘回以娇笑,只听“腾”的一声,素履凌空,转眼已是踏风而去.
古道上只行了女子一人,青石板路折射的光映出了两侧横闩的商铺,铺面显得陈旧了许多,再行远眺,遥见琉璃馆灯火通明,仿佛恶魔之眼,洞悉了痴人命途.
鹤氅在女子身上显得极为宽大,隐约露出了一段弱骨纤形,女子迈着碎步,行得不急不缓,不知去往何处.
星辉如常,风吟依旧,眼看着她转过几丛枯木,枯木的尽头现出了一座破败的屋舍,屋舍四周杂草丛生,早已将柴扉掩死,幸得矮墙坍塌,才可供成人穿行.
屋舍两侧立着木板,上面的文字虽是残存却已难辨,写着:“泗水文章昭日月,杏坛礼乐冠华夷”,原来此处竟是一座荒废的夫子孔庙.
唐朝贞观四年,太宗下诏:“天下学,皆各立周孔之庙.”自此孔庙遍及各州,只是圣人之宇,想不到也会残破如斯.
女子压低毡帽回首张望了一番,发现无人跟随,便穿过了矮墙的缺口,从怀中取出花铲撬开了位于三排六列的一块方砖.
连日阴雨润得泥土疏松,不多时,银匣便从土里露了出来,女子把它拿在手里,觉得银匣色泽暗沉,不知在土里封存几时,上面的铜锁兀自挂着,在这空旷的庙宇里“叮铃”作响.
她掏出钥匙,颤抖着打开铜锁,却是迟迟不敢敞开银匣,而后她微微颔首,似是心下盘算既定,立时将银匣推开,匣内赫然现出了一道银光,银光里“乐平”二字极为扎眼,原来是把精巧的长命锁.
“姑娘来得好巧,竟与三娘同路.”长笑声中蓝纱袭地,三娘正一步步跨入庙中.“谁?”女子后脊处阵阵发凉,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她急忙起身将银锁藏在身后,毡帽却被三娘掌风掀起,现出了一副粉嫩的娇容,但见一双桃花眼失了光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千尘.
“你……你是谁?”千尘眼中流露着惊慌的神色,她不识三娘何人,一时间敌我难辨,孔庙里阴森可怖,千尘伫立其间,不觉已是一身的寒战,“前辈前辈想要做什么?千尘只是兰桂坊小小的舞姬,今夜出得匆忙,身上也没有带着什么贵重的器物,实在不能孝敬前辈啊!”
三娘掩面娇笑道:“哼哼尽是胡说,姑娘手里银灿灿、华丽丽的,想是不便宜啊!”
“这这个不能给你,你若看上千尘的发饰,就随便拿些罢,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也值些银两.”千尘将银锁偷偷塞入鹤氅,眼神刻意避开三娘.
笑声从三娘艳丽的嘴唇里飘了出来,她调侃道:“姑娘不必如此紧张,三娘岂是见钱眼开的人?只不过三娘见姑娘俏丽,想来定然投缘,特地为姑娘赎身的.”
千尘不解道:“替我赎身?我们可曾见过?”
“未曾见过,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三娘请你到家中一叙,不知可否赏光?”
千尘似是冥思良久,缓缓道:“既是陌路人,前辈何故屈身相请?”
“不瞒姑娘,三娘是六扇门金牌密探,奉了尚书大人的委任,特地来此迎接乐平公主圣驾.”三娘单膝跪地,竟是叩起首来.
千尘檀口微启,惊道:“公主?前辈说我是公主?”
三娘未敢举头,娓娓道来:“姑娘有所不知,柳家世代侍于东宫,家夫柳文远乃是前朝宰相崔胤的外孙,所以三娘与姑娘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渊源的.你的生母是积善皇后,与姐姐平原公主不幸在乱军中惨遭毒杀,昔日昭宗迁都洛阳,奈何朱温残暴,屠戮东宫,六扇门清点尸首时,竟然发现少了一个女婴,而这个女婴,正是姑娘.”
千尘觉得一切来得甚是突然,心下已是翻江倒海了,惊道:“你说我的生母是前朝何皇后?这这如此匪夷所思,却教我如何信得?我的身世我自己都不知道,前辈又怎会?”
三娘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媚态,缓缓道:“公主离宫时方才初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亦属平常.本门秘宝«大唐图鉴»中记载,唐昭宗在得第十一女乐平公主时,曾命能工巧匠刻以银锁,上书“乐平”二字,所以乐平锁便成了象征公主身份的唯一信物.三娘说的,便是公主手中的银锁,至于公主身份,也是由此推断得出.”
“即便我真的是公主,可大唐已经亡了,前辈虽是嫁于柳家,却仍是梁国的捕快,为何会对千尘行此大礼?”
“三娘一日入得柳家,便终身视李氏王朝为正统,所以有此一拜,也算是尽了主仆之义.现如今江山更替,三娘无奈侍以二主,皆因家夫年幼,我又是个妇道人家.”三娘依然低垂着头,显得极是恭敬,“时值乱世,各方势力都想夺得公主,以复唐灭梁为由号令天下,从此改朝换代.所以尚书大人欲将公主带离郓州,在开封府保将起来,绝了豪强的念头.”
千尘不解道:“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尚书大人要留活口呢?今日前辈杀了千尘,不正可杜绝后患吗?”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公主毕竟流淌着皇室血脉,尚书大人曾是前朝的重臣,李氏王朝对尚书大人有知遇之恩,所以对于公主又岂敢怀有杀心?”三娘乌黑的长发衬得肤色湛白,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可怖,突然,她将千尘拉到墙后,手指抵住嘴唇,示意千尘不要出声.
千尘一个踉跄扑在了三娘怀里,三娘身子柔软,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体香,闻起来浓烈馥郁,竟和她的性子一般奔放妖冶.
阵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听着甚为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夜行军人.
三娘从矮墙缺口处探视,见远处暗影幢幢,乌青色的战甲闪着幽冥的光,不知从哪里来的“天兵天将”竟然凭空出现在郓州.
“郓州固若金汤,怎么会多出这些个人来?不好,他们是向着琉璃馆的方向去的,郓州恐怕要变天了!”三娘绞尽脑汁,却仍是想不明白,回首道:“城内危如累卵,公主莫要再回兰桂坊了,今夜便随三娘出城吧!”
“今夜就要走吗?可可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千尘心下犹豫,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
姑奶奶,生死攸关,你还惦记着行李?”三娘一阵摇头,但心中清如明镜,她知道千尘话中另有所指.
千尘眼中漾起了不安的涟漪,追问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可是大梁的军队?”三娘微微皱眉,“晚上看不清军服,但我可以肯定,这些黑甲军士绝不是梁国的军队,从行军阵法上看,可能是李嗣源的鸦军,如我所料不错,今夜李嗣源必将血洗郓城,公主,我们再不走恐怕凶多吉少了.”
千尘似乎刻意在拖延着时间,迟迟不肯离去,“鸦军?李嗣源是如何突破防线的,竟然毫无征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随我走吧.”三娘正色道.
千尘挣脱着三娘的束缚,急道:“我是不会和你走的,除非除非你再带上一个人.”
“何人?公主但说无妨!”三娘一时手足无措,拿她全无办法,只能顺应着她的心思,企图稳住千尘情绪.
千尘眼含春水,霎时间晕透双颊,柔声道:“是是节度使的牙兵,那个油嘴滑舌的小鬼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小陌。”
三娘不由得一怔,而后掩面轻笑,“好好好,全听公主的,在没有找到小鬼头前,我们绝不离开郓州!”
她微微举头,遥见月色暗沉,仿佛将浮华尽祛,晦暗得不复生机,慨叹琉璃馆内灯火通明,全然不察这焚天之劫.
阴阳师滥觞于中土,弘扬于扶桑,天一以赤日为腾,头上戴了一顶狭长的乌帽,帽檐下的双瞳溢出了摄魄光华,此时他正看向幽鸾,报以邪魅的笑,“公主,随我走上一遭!”
许婉秋见天一称呼幽鸾为公主,不由得浑身一震,她知道事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于是决意护住幽鸾,高喝一声:“滚开,莫要挡了本姑娘的去路!”
说时迟那时快,紫金折扇围绕幽鸾腰身旋即一周,荡开了天一的所有攻势,许婉秋回手接住扇柄,金叶直取向天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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