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章 庐山真面

几人大受鼓舞，磐石得了法门，眉毛扬起，当先一步向着王一走去。

    他“火里种金莲”颇具火候，只消怪道人将诀窍一说，立时便已融汇贯通，结合“金钱神卦”，眼中泛起金紫之意，朝着王一直直望去。

    磐石只觉眼前一花，心中猛地生出异感，融融泄泄，不明所以。

    一瞬间，他脑海之中出现许多念头，又仿佛坠入王一梦中，目虽不见，偏偏眼前景象，活灵活现，十分清晰。

    “还真有用！”

    磐石心中一惊，按说王一金丹之后，天机便已蒙蔽，别人莫说窥探内心，便是卜算吉凶过往，都不可能办到。

    可是运起这“元神相应”之法，脑海里莫名灵光闪动，竟能模糊察觉出王一体内各种元神念头、气机变化，当真神奇若斯。

    这其实也是颛顼所创阵法之秘，外人不曾知晓之故，才能奏此奇功。不然王一只消主动切断念头，世上将再无一人能窥见他的内心。

    磐石目力一运，眼中金紫之色愈甚，此时看来，王一体内气机果非铁板一块，气色映在眼中，分为紫、白、黑三色，纠缠扭动，此消彼长。

    其中黑气最强，邪光大盛，恍若游龙，磐石知道这应是“轮回”的魔气。

    再看白色比黑气次之，与黑色争锋，也是时强时弱，虽不能敌，却也不落下风。不消说，必定是“轩辕”的气息。

    唯独紫气奄奄衰弱，蜷缩一旁，仿佛随时会消弱殆尽。

    磐石心中一动，这三气之中，独见黑白争锋。白气虽然不弱，但黑气却是至强，不消三个时辰，就能将白气击败，最终吞并对方，紫气自然也不能幸免。

    磐石脑海中想起先前青松说的话，瞬间便有了决断：“锄强扶弱，得先挫一挫这至强之气的威风，将他们拉到势均力敌，才能给王一带来喘息之机。”

    念头方过，他眼中精光一闪，一声大喝：“走‘归妹’，打‘后溪’！”

    ‘后溪’归属手太阳小肠经，通督脉，乃八脉交会穴之一，位于手背一侧。

    磐石刚才清楚看到，黑气游动于此，结了一层气脉，就像士兵攻城，每攻下一城，都要安营扎寨，派兵把守。

    话音一落，青松一按蒋桂枝后背，整个人飞身迎上，五指一拂，便要去拿王一手背。

    此时“黑气”与“白气”激斗正酣，哪顾得上青松这一行人。所以青松这一出手，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黑气”分心二用，连忙驱使王一一侧身体迎敌。

    可它这一分兵，“白气”顿时有所感应。纠集一股力量，汹汹扑来，与之斗在一起，毁了对方好几处气脉，场面顿时有所改观。

    而且“黑气”之前被李决心重创，又有“火里种金莲”与“人皇之躯”封锁力量，加上轩辕“神丹”之力牵制，一身伟力反用不出来，所以面对青松的攻击，竟只能用上寻常招式，真是憋屈！

    “黑气”操纵王一左手一抬，不让青松去抓，脚下一动，便要去踢青松小腹。

    青松似乎早有所觉，他眼中紫芒闪烁，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斜侧，避开对方一脚，接着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化作一条游蛇，从地上滑了过去。

    这一下变招，可谓大大出人意料。“轮回”猝不及防，正要后退，忽然“白气”一涌，他心神晃动，莫名停顿了片刻。

    就这一下，青松抓住了机会。他一招手，已于一瞬间握住王一的左踝，一道气机打入穴道，王一身子整个一轻，竟猛地跌了出去。

    原来青松运转“万象道功”，虽然看不见“黑气”，却依旧能体悟对方气机变化，窥破其虚实。

    对方看似抬腿踢人，实则是想掩人耳目，将气脉游动，结向“足三里”。青松干脆将计就计，阴了对方一波。

    “黑气”恼羞成怒，忽然间活泼跳跃起来，操纵王一翻身站起，人如电蛇掠来，直冲青松小腹。

    它虽然不在全盛状态，却也是底蕴甚强，哪怕以一敌二，同样不在话下。而且当它有了防备，身体仿佛覆上重甲，青松再难窥探虚实。

    “砰！”

    青松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一脚踢飞老远，“黑气”犹不解恨，瞬间抢身而上，左拳挥出，要打碎青松的脑袋。

    忽然腰间一麻，一股热气冲到小腹，王一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体内“黑气”瞬间萎缩了三寸。

    只见磐石不知何时摸了上来，一拳如毒蛇钻洞，狠狠砸中了王一“肾俞穴”。

    原来，刚才“黑气”虽能屏蔽青松窥探，却拦不住磐石眼中“元神相应”之法，远远便瞧见王一腰间“黑气”之浓，几乎胜过全身泰半，必是一处绝大气脉。

    只是二人交手太快，磐石一直寻不到机会。直到后来“黑气”被激怒，一心想要打死青松，以至于空门大开，这才被磐石偷了家。

    磐石打中此处，可谓重挫其锋，但这“肾俞穴”中蕴含的劲气之强，也是世所罕见，一下子将他震得五脏偏移，凌空吐血。

    “黑气”一弱，“白气”便随着血气升降，扑杀过来，一时间此强彼弱，竟把“黑气”杀的节节败退。

    “白气”眼看占了上风，还没开心多久，怪道人却是突然化作一缕烟尘，迎面射向王一。反掌拍出，人还未至，劲力就已向后折返，攻向王一身上的“鸠尾穴”。

    此为任脉大穴之一，人身藏谷之所，也是“白气”盘踞一处气脉所在。

    怪道人疾如迅风，趁其不备，将之打散，自己也牵动伤势，猛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口瘀血。

    世间事只要路子走对了，可不怕徒劳无功。怪道人这一出手，顷刻间便叫“白气”停止运转，因此缘故，“黑气”又有了可趁之机，朝着“白气”攻杀而去。

    等到气血生变，二气轮转，“黑气”一占上风，阿欢又运转真气猛地攻来，再打对方气脉纠结之处。

    就这样四人交替出手，专打冒头那一方。而王一整个人却像是被两道意识同时操纵，中间分出一线，左右各不相同，与人动手都是各打各的，有时甚至还互相扯对方后腿。

    而“黑白二气”本就是生死仇敌，一旦过多分心于外力，必然被对方所反噬。有了外力牵扯，他们便再也不能赶绝对方。

    其实这种办法同样存在极大隐患，那就是二气一旦察觉是四人“驱虎吞狼”之计，一但联起手来，顷刻间便可灭了青松他们。

    只不过四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出手点到为止，极有分寸，绝不让双方占到大的便宜，偏又给另一方留下无限遐想，忍不住想要拼尽全力，与之消磨。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轮回”和“轩辕”根本没有把王一放在眼里，似乎觉得王一不过是一只蝼蚁，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要斗罢对方，翻掌便可灭了他。

    于是王一便在这种诡异氛围之下，逐渐觅得了一点喘息之机……

    …………

    王一不知外面事态发展，只觉压力陡然一轻。他精神一振，赶紧往心湖深处沉入进去，也不知游了多久，忽觉阴冷之气尽去，脚下也有了坚实之感。

    “我难道游到心湖底了？”

    王一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抬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早已立在一片新的内景天地之中，且与以往景象大不相同。

    往日他存神之内景，神光曼妙，仙霞觅踪，乃是一等一的人间福地。而此地却是一片荒芜，好似一处空谷，偏又内通脏腑。

    天空一片乌光，四野荒草凄凄，空中漫布狂风，更有恶臭频频，他心神猛一沉入，立刻烦闷欲呕。

    “这是哪里？”

    王一眉头一皱，朝着四周望去，景象映入眼帘，忽而心中一动：“此地收摄狂风，引导诸气，莫非是中气所聚之肺经一脉，人身藏气结聚之风谷？”

    人身中府因是肺、脾、胃合气之处，所以内景所化，一般为四野空谷，荒草丛生，而且大风呼啸，如同八卦之中的巽风位，掌管呼吸吐纳之权，又是内外之气沟通之所，权柄不可谓不重。

    但现在竟然生出恶臭，可见外魔盘踞在体内，境界已经开始渐渐跌落，不断产生污浊之气。不然以他阳神之躯，这里早该是一片芝兰香气了。

    王一又道：“此地既是中气之所在，必是巽风之精所化，我有龙虎金丹一枚，乃是自身修行之成果，与外面那两个扯不上任何关系。何不借此沟通天地，稳固神魂？”

    想到便做，他迫不及待入神返照，心神彻底沉入中府内景，仿佛化为一缕清风，将诸风收摄于一处，接着观想龙形宝相，不知不觉竟然显化出一尊风龙出来，随风翱翔，吼啸四野！

    “好！”

    王一心中喜不自胜，龙形一出，金丹之力已得一半，再不似从前那般，毫无自保之力。

    王一此时就像数九寒冬，突然泡入温泉池内，浑身舒服得说不话来。

    一道风力忽从足底涌起，串经走脉，洗炼神魂，又从百会而出，带出许多黑气。元神顿时一阵轻松，意识也倍加清明。

    王一眼见有戏，干脆骑龙升天，跃出云门，又猛地俯冲而下，虽是一眼不能见底，他却毫不害怕，反而冲破重重心障，游遍各处穴窍，经历无数毛孔。

    之前他百穴贯通，除了“北斗”之外，浑身诸穴其实都蕴满了星力，这并非“天魔之气”所化，而是人身宝藏得到开发，修炼而出的内神，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此时一路行来，王一逐渐将这些力量收拢一处，仿佛散兵游勇，突然找到了大部队，渐渐也成了气候。

    再看王一，浑身遍布星辉，神采奕奕，骑龙而行，犹如一尊散仙，全无之前的羸弱之相。而风龙调理诸气，随他游走，力量也得到长足增长。

    “呼……吸吸……呼吸……”

    王一呼吸越来越绵长，不知不觉竟用上了“天魔七变”的呼吸法门。而得益于此，他心神之中那五颗“北斗”，竟也洒落星辉，落于莲池之内。

    王一只觉性光在慢慢增长，之前许多残漏之处，开始逐渐补齐。而随着性光恢复，那莲花之上的婴儿竟然也睁开眼睛，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听到这笑声，王一心神一震，猛地陷入一种奇妙境地，他下意识伸出双手，只见天光洒下，照在他双手之上，婴儿竟然化为一颗莲子，落在他手掌心中。

    “火里种金莲！”王一目露震惊，盯着手中莲子，口中喃喃。

    这一刻，他脑中灵光迸发，似乎想到什么，但又觉得模糊不清，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明明快要找到你了！”王一低着头，揪着头发，脸露痛苦：“可我为什么抓不到你？”

    王一此前已骑龙过十二正经，行了一次小周天，可达表里相合，手足相对，阳明阴和之境，更能内联脏腑，外接情志，禀节气气四时为己用。

    此刻他心急如焚，浑身竟冒出真火，眼看就要将他焚烧殆尽，忽而一声啼哭响起，他猛然想起诸多景象。

    幼时丧亲，少时治学，大时治业，到如今踏入修行，肩挑重任，每一步走来，都是无比艰辛。

    亲情、友情、爱情，期间各种悲欢离合，人世道道烟火之气，无一不在眼前浮现，带给人无数感动。

    又是一声啼哭，王一浑身一震，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我抓到你了！”王一轻轻呢喃。

    一缕玄妙的阴气生出，此乃阳极阴生，天地陡降甘霖，将他浑身真火浇灭。

    风吹火炼，王一不仅毫无损伤，反而阴阳交泰，神光越发充足。同时一道汹涌的真炁，如同大坝开闸，如龙如蛇，往前奔涌。

    王一身上则冒起了阵阵白烟，只听一声虎吼，一头吊睛猛虎从白烟中昂扬奔来，在他腿边亲昵摩擦。

    龙虎俱现，王一瞬间恢复金丹修为，他周身瑞灵环绕，心中升起无限欢喜，喃喃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原来这就是‘火里种金莲’！”

    “这团火，我找到了！”

    话音一落，他将手中莲子轻轻抛出，落地生根，瞬间开始抽条，生出了一朵泛着紫韵的芽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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