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一直存在的问题
“籍贯？”
“不知道！”
“那祖籍呢？”
“我们家颠沛的很，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去过十几个地方。”
“那是在哪儿出生的？”
“在热河和察哈尔的交界出生的，荒山野地，是热河还是察哈尔？谁也不知道。”
龙文章仔细想了一想，“哦，在庙里出生的，庙里没有和尚，那年光绪慈禧都死了，和尚尼姑都拉去念经了。”
每个人都听着龙文章的故事，谁都不知道那张嘴里，哪一句话吐出来的是金子。
“那是在哪儿长大的呢？”
龙文章就像是在演戏似的，他先是眉头紧皱思考了半天，接着又把自己的眉毛抬了起来，想是想到了什么。
“一岁在河北，二岁在河南，四岁到了山西，硝石湖我去过，白茫茫的一片。”
“关云长故居也去过，6岁到了绥远，都是跟家里人去的，蒙古、甘肃、迪化，直皖之战时，是在康藏，对，康藏！”
“然后往东行，四川，陕西，湖北，安徽，江山如画。”
“到了江苏可中原大战，捎带着江苏不太平，然后就奔南走往南走是江西，浙江，湖南，黄鹤一去不复返。”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龙文章已经说遍了山河。
正如他口中的那样，在年幼时，他就已经见过了家国的沦丧。
正如他所经历的颠沛流离，这个国家也正在遭受着他的命！
他似乎用每一个地名，来勾起每一个人的回忆，也试图用每一个地名，勾起每一个人的愤怒。
虞啸卿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双眼也已经变得微红，眉毛已经开始逐渐的挤在一起。
“继续鼓唇弄舌，今天要定你的生死。”
龙文章没有任何的胆颤，他仍旧立在那里，面对死亡，他仍旧保持着那种如同妖孽般的自信。
他的眼睛里仍旧迸射出光芒，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心中所想。
他这个人从来不怕死，只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所以他才说。
“所以才要说清楚啊。”
他又一次强调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我脑子不好使，我老记不住我到过哪里、做过什么。”
“跑那么些地方干什么，还是耍嘴皮子吗？”虞啸卿自然不信他的那一套说辞。
谁都不知道，龙文章嘴里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是讨口饭吃，师座。”
虞啸卿把他的档案往桌子上猛砸了几下，用讽刺的语气说：“阁下的戎武生涯，区区一个理库的军需中尉！”
这句话的意图很明显，他想要用龙文章身份的低微，来打消他的自信。
可悲剧也就来源于此处了，任何悲剧都来自于身份与人物的不对等。
孟烦了眼睛开始四处飘，仿佛通过虞啸卿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开始不安了起来。
“一个管鞋垫袜子的，竟敢在战乱之秋冒团长之职。我生平最恶不诚之人。”
“师长，咱们俩之前没见过，我不知道您的好恶。我这人吧，不是说真话长大的，真的，没说过几句真话，可今天说的都是真话。”
“真的，真的。”
龙文章将“真的”二字再次强调了两遍，“因为今天定生死！”
虞啸卿他很是气怒他靠在了椅子上，他不希望龙文章继续胡搅蛮缠起来。
但龙文章就是个王八蛋，总是能用最怂的语气让别人生气。
“你确实该死！”
“你是在哪年从的戎啊。”唐基问道。
“民国25年从戎。”
微微停顿了一下，虞啸卿对他的身世并不好奇，只是好奇那一身的狭路相逢的鬼谋是从何学来。
“在哪儿学的打仗，你毛病挺多的，别让我再加上一条装腔作势。”
“在哪儿学的打仗。”
龙文章并没有直面的回答这个问题，两个眼睛死死的盯着虞啸卿，那双杀人的眼睛让人莫名的生畏。
“死了很多人。”
龙文章语气平淡。
虞啸卿紧接着又问了一遍，“在哪学的打仗。”
龙文章继续说道：“我看见很多死人。”
“我也见过，没边没际的。跟我同命的人，只不过我活着而已。”
“在哪儿学的。”
虞啸卿再次强调了一遍，他最想知道的，仅仅只有这一个问题罢了。
龙文章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炮火连天下的死人，想到了为生存拼命奔跑的士兵，想到了每一个在战争之下苟活的蝼蚁。
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每一个人都是无力的。
龙文章依旧没有这个问题，他同样愤怒，愤怒到那双眼睛都要喷射出火舌，但他的语气仍旧平淡。
平淡到让别人认为他的怒火已经燃烧，沦为了一种无奈。
“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虞啸卿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已怒不可遏，他直接掏起了自己的配枪上膛，在龙文章的前面开了一枪。
这一枪给大家都吓得够呛，但龙文章像是一只老鼠一样，整个人猥琐的蜷缩在了一起。
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恐惧。
旁边的人劝虞啸卿不要过于冲动，唐基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法庭。”
虞啸卿道：“也是军务，不要干扰我的军务。”接着他把自己的枪抽回去。
“幸好地不要。”
“跳弹会伤及无辜之人。”龙文章应了一句，接着嘴角往下拉。
“仗打成这样，炎夏军人再无无辜之人。”
“在哪儿学的打仗。”
这句话虞啸卿已经问了四遍，龙文章依旧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
他想用自己平淡的语气激怒面前的长官，之后吃掉他枪膛里的一颗子弹。
“民国25年从戒，26年开始打仗，现在是民国31年，我看见很多死人。”
“我一直看着，心里很痛，很痛！”
虞啸卿再次将枪举了起来，黑压压的枪口对准龙文章，下一刻，子弹就会射出去。
孟烦了忍耐不住，就像是学生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他想要说话。
虞啸卿允许他讲话。
“他的意思是说，他瞧见我们死了好多人，所以才学会了打仗，他是从败仗当中学会的打仗。”
话音刚落，龙文章眼眶里尽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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