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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没有点灯的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驱蚊虫的香在静静地燃烧。

  白秋姝借黑暗的环境来壮胆,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以及自己的恐惧小小声说给岑鲸听。

  岑鲸一边听,一边想起叶锦黛曾说过的,有关白秋姝的未来——

  “她以后可是西北大元帅,战功赫赫,名震四方,A到人腿软的疯批御姐。”

  岑鲸最初听到“疯批御姐”这个词,还以为是叶锦黛根据个人的看法对白秋姝发表的评价,充满了主观而非客观。

  毕竟岑鲸也算是看着白秋姝长大的,她知道白秋姝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就算长大后越来越“御”,也应该跟“疯批”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如今看来,叶锦黛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白秋姝确实有成为疯批的潜质。

  “阿鲸,怎么办啊……”白秋姝无助极了,她的成长环境和家人都太过正常,导致她没办法接受“不正常”的自己。

  可一箭射穿凶徒脑袋的感觉她至今都还记得,只要闭上眼去回想,她依旧会为那一刻而感到无比的兴奋。

  白秋姝把脑袋往绵软的枕头上撞,试图把这股令她不安的兴奋从脑子里撞出去。

  然而没撞两下,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啪地一声挡在了她的额头跟枕头之间。

  天气很热,屋里也没有摆放冰盆,但那只手的手心却带着微微的凉,贴在皮肤上,很舒服。

  白秋姝停下撞枕头的动作,把岑鲸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贴在脸颊边,一面汲取舒适的凉意,一边给岑鲸捂手。

  岑鲸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双手捧着白秋姝略带圆润的小脸,对她说:“那不是很厉害吗。”                        

                            

  白秋姝愣住,好一会儿才反问岑鲸:“厉害吗?”

  岑鲸挪了挪位置,与白秋姝头挨着头,告诉她:“非常厉害。”

  “秋姝,这是只属于你的才能,你不用惧怕它,更不要被它蛊惑,为了一时的兴奋愉悦去肆意杀人,你可以掌控它、利用它,去杀该杀之人。”

  “该杀之人?”

  岑鲸:“你这次杀人,可曾有谁责怪你?”

  白秋姝摇了摇头。

  没有,父母和大哥只关心她有没有受到惊吓,至于书院里的人……

  长公主夸她了,平日里总给她加训的武师傅也对她说了声“好样的!”,其他先生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责怪她,还有书院的同窗,他们似乎不太敢和平时一样与她说话,可也没有表现出厌恶疏离的态度。

  岑鲸:“因为你这次杀的就是该杀之人,你不杀他,就会有更多的人被他所杀,你能懂吗?”

  白秋姝不太确定:“应该……能懂。”

  岑鲸也不着急:“没关系,我们日后慢慢学,就像平时上课一样,多花点时间,总会懂的。”

  白秋姝担心:“可我要是一直都学不懂怎么办?”

  岑鲸:“那我就不知道了。”

  “啊?”白秋姝似乎没想到,岑鲸也会有靠不住的时候,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惊慌,反而因为姐姐的“靠不住”,产生了“我一定要努力”的想法。

  总有那么一些人,拥有依靠的时候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可一旦失了依靠,他们反而比谁都争气。

  显然白秋姝就是这一类人。

  有了气劲的白秋姝顿时什么都不怕了,她还跟岑鲸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学,让岑鲸别太担心自己。                        

                            

  岑鲸听白秋姝声音坚定,终于放下心,催她快点睡觉。

  白秋姝知道岑鲸累了一天,便不再吵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碗安神药,还是因为身旁的岑鲸,白秋姝睡得非常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天,白秋姝跟岑鲸一块被叫醒,才知乔姑娘的母亲——长乐侯夫人亲自登门,还带来了不少谢礼。

  杨夫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赶紧让两个孩子收拾收拾出来见客。

  长乐候夫人性格爽朗大方,一见着白秋姝和岑鲸,就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让她们叫自己“婶婶”,还让杨夫人日后多带两个孩子去长乐侯府玩。

  言语间,多有要与白家交好的意思,让杨夫人受宠若惊。

  待长乐候夫人离开后,岑鲸回房间继续补觉,白秋姝则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在家上蹿下跳,还偶然碰见了来找她大哥的赵小公子。

  遇见赵小公子时,白秋姝正在树上,试图偷摘隔壁人家院子里开的花。

  刚把人树上开的花拿到手,白秋姝还来不及欣赏,低头正对上赵小公子无语的眼神,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赵小公子也被她吓够呛,赶紧伸出手,还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白秋姝重新坐稳,才慢吞吞把手揣回袖子,问她:“你摘别人家花干嘛?”

  白秋姝心虚地别开眼:“挺好看的,没忍住。”

  赵小公子:“手欠。”

  白秋姝鼓了鼓腮帮子,突然就从树上跳下来,正正好落在赵小公子跟前,把赵小公子吓得跟只猫似的炸了毛。

  白秋姝吓完人,撒腿就跑。

  徒留赵小公子在原地,想追又知道自己追不上,气得牙痒。                        

                            

  一日假期过后,白秋姝跟白春毅回了书院,岑鲸则在舅舅舅母以及白家兄妹的强烈要求下,在家多休息了几日,直到脖子上的伤口结痂,才回书院上课。

  一回到书院,岑鲸就发现同学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岑鲸虽不与人恶交,但也从没主动和谁交好过,导致她在书院一直都很透明,身边只有白秋姝,关系稍微好点的也就乔姑娘和安馨月,最多再加个叶锦黛。

  可这次她回到书院,居然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还有不少同学想邀请她来参加自己的社团,或是找她放学去玩。

  岑鲸平时放了学就回宿舍写作业,不知道西苑虽然定时关苑门,但学生们的课余生活还是很丰富的。

  去草场可以赛马打马球,去广亭可以和大家一起练琴,练嗨了突然开始斗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甚至去书阁,也有分享读书心得的研书社,该社团成员众多,规模不比安馨月的诗社小。

  岑鲸找人问了才知,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是因为那日一众学生都在明德楼,将她奋不顾身扑救乔姑娘,导致自己被挟持的过程尽收眼底,哪怕有没看见的,也听说了她的事迹,都很敬佩她的勇敢与善良,想要和她结交。

  偶尔来找她的人多了,她们还会为岑鲸该跟谁走而吵起来。

  岑鲸一条咸鱼,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热情。

  还好这世上再没人比她更熟悉西苑,于是从返校第五天开始,岑鲸就通过西苑的密道暗门,躲开了那些来找她的学生。

  这天岑鲸躲到了广亭旁边的竹林里,这片竹林里头藏有一座小亭子,岑鲸找到那座小亭子时,意外发现竟有人比她更早到这儿。                        

                            

  “岑鲸?”安如素坐在小亭子里,先是一脸惊讶,随后又想起岑鲸这些日子的遭遇,赶紧往岑鲸来的方向看了眼,问:“你没把别人引来吧。”

  岑鲸抱着笔砚盒子与课本,走到亭子里坐下,难掩疲惫:“没有,都甩掉了。”

  安如素:“那就好。”

  这里算是安如素的秘密基地,每当有烦心事,她就会躲进来一个人待着,因此她可不希望这么清静的地方因为岑鲸被人发现了去。

  岑鲸没精力询问安如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坐下就开始写作业,只当安如素不存在。

  安如素先是高兴岑鲸识情知趣,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把自己苦恼的事情同岑鲸说说。

  岑鲸提醒她:“你便是同我说了,我也未必能帮你什么。”

  安如素:“只要你不把我的话说出去,就是帮我了。”

  岑鲸轻叹:“你说吧。”

  安如素:“李掌教走了你知道吧。”

  岑鲸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因为李掌教的隐瞒,门房放了他们这群学生进书院,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事后门房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一直想把明德书院改成男子书院的李掌教则被萧卿颜借机赶出书院。

  “新来的这位掌教姓顾,他的父亲便是当朝太傅。”安如素感叹:“若知道他会来书院,我一定拦着殿下,不让殿下把李掌教弄走。”

  岑鲸:“你们有仇?”

  安如素摇头:“没有仇,但有过婚约,后来之所以解除婚约,便是因为那姓顾的比李掌教还要讨人厌,还没成婚便要求我辞去书院职务,说是要我安守内宅,莫学些歪门邪说,就真把自己当回事。”                        

                            

  岑鲸祝贺她:“恭喜脱离苦海。”

  安如素一琢磨,发现自己还真值这一声祝贺,便道:“多谢。”

  岑鲸也不问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来书院做掌教,因为她很清楚,明德书院不是民间教育组织,为了让世家愿意且放心把女孩子送来读书,岑吞舟给明德书院套上了“朝廷督办”的壳子,效果不错,代价是朝廷有权插手书院内部的人员调动。

  萧卿颜越厉害,皇帝就越可能用书院来左右她,无论是李掌教还是顾掌教,恐怕都有皇帝的意思在里面。

  岑鲸以为安如素仅仅是因为前未婚夫而苦恼,不曾想,居然还有比前未婚夫变成同事更糟心的事情——

  “那姓顾的说,男子被逼到绝境更容易孤注一掷鱼死网破,不如改一改书院规矩,日后若再发现有男女学生私下往来过于密切,女学生照例扣十分,男学生则给个机会,只扣五分。”

  岑鲸:“殿下不会同意的。”

  “殿下当然不会同意!”安如素罕见地露出了暴躁的一面:“可那姓顾的真是太烦了,他一次又一次提出这条要求,还鼓动东苑的学生支持他。”

  “你猜怎么着,东苑那边竟真有几个混账东西觉得这规矩应该改,还写了大篇论述,号召东苑其他学生和他们一起向殿下提出整改意愿。”

  “更有甚者,让自家在西苑的姐妹宣扬此事,说的好像只要改了规矩,日后就一定不会再有东苑学生因此狗急跳墙持刀杀人一般,就这还有西苑的学生信了,跑来找我,说改掉这条规矩也挺好的,能让她们都安心些。”

  “我真是……”

  安如素越说越气,恨不得把那几个被带偏的西苑学生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情绪上头,安如素有感而发——

  “自古以来,男女私相授受一旦被人发现,男子从来都是全身而退的那个。”

  “如今在书院里,好不容易男女都是相同的惩罚,怎么又要给他们让路,就因为女子不懂拿刀砍杀无辜吗?”

  “若这条规矩当真改了,公平全无,我绝不会在书院多留一日!”

  安如素所求,从头到尾,都只有“公平”二字。

  岑鲸就没安如素那么好的素养了,她开口,跟恶魔似的,提出一个想法:“哪怕扣五分,也只够扣两次,不如改成‘女学生扣五分,男学生扣十分’,在代价悬殊的情况下,男子更能坚守规则,或可从源头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安如素被岑鲸的想法给震住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还在生气,呐呐道:“应该,杜绝不了的吧。”

  恋爱中的男女,情至深处,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岑鲸重复强调:“或可,杜绝。”

  从一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定”能杜绝。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对方的理由不是比她们更站不住脚吗。

  用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事情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岑鲸在朝堂上用这招的时候,那姓顾的他爹还没当上太傅呢。

  安如素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岑鲸。

  她被岑鲸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都沉浸在“还能这样?”的震撼中,一时没能察觉到岑鲸因为日子太过鸡飞狗跳,而泄露出的一丝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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