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黄雀在后
苏贤臣把一张白烟铸成的脸凑到苏顾远眼前，癫狂地说：“我好不容易逃脱了轮回池，你告诉我，以后我得跟你绑在一起？那我抛弃肉身，抛弃命运是为什么了什么？”
“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能说你命不好，跑不了。”苏顾远握紧富贵香，他一点都不怕苏贤臣抢夺。他对自己的右手有绝对信心，这东西只要握在手里，就算真武大帝亲至，也能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捏爆。
苏贤臣气得宛如一个吹胀的气球，一会儿膨胀成巨人，充斥整个炼器室所在的地下空间，一会儿又幻化出无数刀叉剑戟，试图鱼死网破。然而他终归是一个惜命之人，很快平静了下来，深深盯着一眼苏顾远手中的富贵香，说道：“我帮你，需要我做什么。”
苏顾远早就猜到了他的选择，指了指上空，说道：“上面有个腾蛇，现在要被南门界夺舍，我需要你杀了南门界。”
“你就不怕我夺舍了腾蛇？”
苏顾远瞥了他一眼，说道：“不怕，你道心懦弱，贪生怕死，别说化身腾蛇，就是夺了公冶青天的舍也打不赢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顾远没说实话。他之所以不怕苏贤臣，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富贵香在自己手里，可以随时置他于死地，其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指望苏贤臣，天人五毒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得靠自己拿回来才保险。
南门界跟苏顾远交往甚少，不了解苏顾远的秉性，作为一个永远救一手的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苏顾远有绝对的把握给南门界一个惊喜。
“小弟，话不要说得太早，等你见了公冶青天，才会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苏贤臣当然看不到苏顾远的内心活动，讥讽的扔下一句话，然后一身轻啸，化作一条烟龙冲到了半空中。
苏顾远紧随其后，跟着来到了地面。
经过方才一段时间消磨，腾蛇的状态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在南门界下毒之前，它是一个没有神智，只知道破坏的怪物，但此时，它明显已经拥有了一些智慧。
巨大的身体虽然遍布创伤，却不再平铺在大地上，而是盘曲了起来，将头颅紧紧护在了最中心，两只眸子泛着血红色的光芒，正警惕的盯着苏顾远的方向。
苏顾远知道，它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富贵香。
承载着苏贤臣神魂的烟柱从地下飘出来以后，就变成了一朵虚无缥缈的云，慢悠悠的向腾蛇口鼻处飘去，此时距离已不足五丈，眼见就要寻窍钻入。
腾蛇已经拥有了一丝南门界的意识，当然不会仍由富贵香侵入，而是长开血盆大口，喷出了一股腥臭的气浪，试图吹散富贵香。
苏贤臣在这个时候终于展示了一部分实力，那条烟柱突然分散，变成了无数条头发丝粗细的针，暴雨一样往腾蛇口中激射。
腾蛇如临大敌，巨大的身躯满地乱滚，在空气中激荡出无数乱流，无数烟针被瞬间撕碎，灰飞烟灭。
待一切平息，腾蛇猛然回头，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紧紧盯着苏顾远，似乎在质问为什么释放富贵香。
苏顾远眼见着富贵香的烟尘散尽，甚至连一根烟针都没留下，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忍不住有些怀疑索元礼是不是夸大其词了富贵香的威力。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缥缈虚幻、又丝丝缕缕的香味，这种气味很奇怪，不如花香那般浓烈，也不如凡人气息那般粗重，就像夏日雨后的泥土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却又充斥宇内，清晰可闻。
这是人间的香味。
苏顾远眼神一亮，富贵香，毕竟叫做富贵香，而不是富贵烟，苏贤臣没有失败。刚才声势浩大的烟柱只不过是个障眼法，他真正的杀招就是这股香味。
腾蛇还没被南门界彻底夺舍，意识不够清晰，刚才那个反击之后，又陷入了两个意识的内斗，对这股香气丝毫没有防备，只能紧紧闭上嘴巴，试图阻止香气侵入。
但香气之所以是香气，就是因为它无孔不入，腾蛇的身体早就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弱点，苏贤臣几乎同时从数十个地方侵入了进去。
然后，那些伤口就全部变成了一道道门户，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个苏贤臣的身影。
说是身影，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们没有五官血肉，甚至没有丝毫实体，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片黑色的纸片人，也像是直接把人的影子立在了空气中，看起来离奇又诡异。
苏顾远猜测这是因为腾蛇本身也是真炁构成，没有真实血肉，所以苏贤臣转化复制的因果，也只能是一条影子，而不是真正的人。
有朝一日这些影子碰到真人，说不准就会变成真正的活人。
这一幕极其邪恶，巨大的腾蛇身体宛如一个蚁后，而源源不断从里面走出的苏贤臣，就像是被它生出来的兵蚁。
苏顾远很快就明白为什么索元礼和南门界都这么恐惧富贵香了，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法宝，它更像是一个专门针对四明六道的病毒。
反噬母体，无限复制，抽干轮回池……跟这些邪门的手段比起来，腾蛇反而乖巧的如同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宠物。
苏贤臣的增长数量比苏顾远想象中还快，在眨眼的功夫，腾蛇巨大的身体已经被啃噬出十几个大窟窿，真炁不受控制的流盼蔓延，无数苏贤臣就从这些窟窿里生出，然后马不停蹄冲到腾蛇身上吸食真炁。
腾蛇本身已有一丝灵智，再加上南门界的神魂作祟，更加不愿坐以待毙，开始疯狂翻滚，剧烈哀嚎。
两个怪物把整个四明南城都变成了战场，所有建筑都被夷为平地，灾难还在往真武大帝方向蔓延。
苏顾远都被这惊人的一幕震撼了一瞬间，忍不住问索元礼：“这富贵香是要掘了四明六道的子孙根啊。谁发明的这么邪门的玩意儿？”
“我。”索元礼的声音里居然有些许自豪。
“那你到底有没有办法逆转这个过程。”
“没有，我创造它，本来是想临死的时候拉着六道垫背，没想过留后路。”顿了顿，索元礼笃定的说道：“轮回池水不干，它就不会停止。”
也不知道轮回池造了什么孽，现在四明城所有人都要抽干它。
公冶青天想要吸干轮回池，控制真武大帝真身。
苏顾远想要打碎轮回池，继而战胜公冶青天。
现在又多了个苏贤臣，要吸干轮回池，无限复制自己。
真武大帝当时创建轮回池的时候，一定没想过有一天会同时面对这么多心怀叵测的敌人。
当然，这还不是最奇妙的，最奇妙的是，这三者之间还两两为敌。
苏顾远和公冶青天大道之争，不死不休自不必说。
苏贤臣和公冶青天也永远不可能结盟，他眨眼间崩碎了半个罪人道因果，在城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公冶青天只要不瞎，肯定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苏顾远的第一反应是紧张。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其一是跟罪人道绑上了因果，让他们都欠了自己的因果债，其二释放出了富贵香，给千疮百孔的轮回池添了一道口子。
但也失败了一半，那就是万万没想到被一个凡人黑社会摆了一道，天人五毒差点在眼皮子底下丢失。
这本应是自己面对公冶青天时最重要的底牌。
苏顾远越想越气，深深看了一眼缠斗的南门界和苏贤臣。
南门界前倨后恭，居然把爪子伸到了自己头上，挫骨扬灰都不足以熄灭这口恶气。
也不知道苏贤臣和南门界的战况如何了？得赶在公冶青天出手之前解决南门界，拿到天人五毒。
如此想着，苏顾远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空。
金白月照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了，巨大的圆月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宛如一颗巨大的蛋，里面有个人影约隐约现，似乎随时都会孕育而出。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从之前公冶青天展示的几个道法来看，一定不会有益健康。
这两个怪物战斗的动静太大了，两股合炁九品的气息直冲云霄，公冶青天怕是按耐不了太久，苏顾远估摸着差不多该到自己出手的时候了，拍了拍索元礼，问道：“还有多久？”
索元礼老老实实算了算时间，回答道：“如果一切顺利，苏贤臣吞噬四明城需要三天。这具腾蛇聚集的因果不少，最快也得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苏顾远差点被气笑，他现在时间紧迫，连三刻钟都等不了，更何况三个时辰。
果然还是高看了苏贤臣，就算他变成这幅鬼样子，还是不堪大用。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却邪妖刀，苏顾远决定不等了，他要亲自把南门界抢走的东西拿回来。：
“给我护法，公冶青天出关了告诉我。”苏顾远郑重交代了索元礼一句，也不待他答应，就自顾自闭上眼睛，进入了精神世界。
四明城的因果本来就乱，被腾蛇，南门界，苏贤臣搅和了一阵，变得更乱了。
腾蛇本来有八条因果线，此时连接苏顾远的已经崩断了五条，连接轮回池的更是一条没剩全部瓦解，也不知道是南门界还是苏贤臣搞的鬼。
不仅如此，之前苏顾远见过的那几个巨人也已全部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着人脸的巨蟒，和无数影子。
人脸巨蟒当然就是南门界，他是用天人五毒毒死了一个巨人，把自己的头接了上去，而那些影子的来历就复杂了。
一大部分，是几个巨人溃散之后，重新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罪人道灵魂。一小部分，则全是苏贤臣。
左右环视了一下，苏顾远马上就搞清楚了精神世界的局面。
这里有三方势力。分别是组成腾蛇的罪人道灵魂、南门界、苏贤臣。
本来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是苏贤臣联合转化罪人道灵魂对付南门界。没想到这两个心怀鬼胎的玩意儿居然达成了默契，井水不犯河水，开始各站一边，分食起了罪人道灵魂。
四明城果然没有天理。苏顾远忽然由衷的怀念起了宁不凡。
宁公子人好啊，战斗力强悍不说，最难的是有事真帮忙，从来不玩前倨后恭这一套。
得清理门户了！
苏顾远气得脸色铁青，第一时间召唤出了八臂真武。
“小弟来的好！南门界老贼已无路可逃！”苏贤臣感受到八臂真武的气息，如遇救星，突然充满了斗志，怒喝一声，无数条影子宛如飞舞的鸦群，呼啸着扑向人面巨蟒，声势之大，居然让整个精神世界都暗淡了几分。
苏顾远冷哼一声，没急着出手，静静看着他装神弄鬼。
人面蛇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连施出了熟悉的两道毒。
先是凡水入身，让这群影子拥有了血肉。
然后是眼目失瞬，让他们失去了感知和目标。
两道毒威力巨大，无数苏贤臣哀嚎着从天空坠落，摔成一摊烂泥。
然而他的数量实在太多，依然在前仆后继的进攻。
好好的道法站，居然被这两个人打出了一丝两军对垒的惨烈感。
南门界越打越顺手，甚至还有余力说话，在群鸦包围中放声长笑：“苏顾远小儿，之前你欺我辱我，今日老夫五毒在身，真身即具，你安敢站在我面前？古奥贱夫，你贪生怕死，出尔反尔，方才明明说好……”
“闭嘴！”无数个苏贤臣同时怒吼，声若雷霆，盖住了南门界声音。
苏顾远也没有过多在意，他知道南门界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两个怪物之前有过约定，苏贤臣突然反悔变卦了而已。
都无所谓，反正两个都要死。
“苏顾远，小看凡人的滋味如何？多亏了你给了这么多罪人道因果，我才能炼出天人五毒至宝！”
苏顾远笑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再看看，我给你的可不是罪人道因果，是功德因果，我的功德。”
苏顾远伸出左手，无数条因果线从他手心无限延伸，链接到了精神世界每个角落，每个影子。
就连南门界的巨蟒身躯上，都连着数跟粗壮的因果梭。
“红尘。”苏顾远说道。
那些影子突然停下了手动的动作，齐刷刷僵在原地。
苏顾远从人群中走过，宛如一名检阅军队的天下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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