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偶遇

　　那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贴在玻璃上形成一个可笑的造型，眼神里愤愤不平异常恼怒，咬牙切齿的盯着里面的巴布和安娜，发现巴布目光转向这边发现了自己，窗外的脸猛地一缩，缩回了窗户底下，从巴布的视野中消失了。

　　巴布认得对方，中午的时候刚刚见过，就是进门的时候抱着面包篮子飞奔的那个黄袍女孩，虽然当时只是匆匆一撇，外貌看的不是太清楚，但这幅独特的造型是绝对错不了的，正是玛蒂尔达口中的午夜城遗孤。

　　不过，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她到底在气什么？

　　巴布一边在安娜手里说明情况一边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莫名其妙，该不会是那一篮面包已经吃完了吧，于是又想来偷点吃的？嘶，所以说这是遇见同行了啊。不对，不可能有比小东西更能吃的家伙了吧，那可是一篮面包啊，也就小东西能一顿吃光，糟糕，无意中写出来了。

　　于是，小安娜就给哥哥表演了一个如何一顿吃光一只手的技巧，巴布手上挂着小安娜，皱着眉想了想，干脆主动打开了厨房的窗户。

　　窗外一点动静也没有，黄袍女孩貌似已经逃走了，不过，安静了没有几分钟，窗户根底下就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有老鼠在爬来爬去一样。随后，窸窣声忽止，一個小脑袋从窗外探出了头，拔在窗框上朝里张望，在看到巴布和安娜的瞬间，立刻又缩了回去。

　　巴布抱着安娜，一动不动的继续等着，这次比上次更快，小脑袋又钻了出来，随后又缩了回去。

　　出来，回去，出来，回去，反复几次之后，发现巴布还是一动没动，小女孩干脆无视了他的存在，扒在窗户边上朝里窥视了几眼，便灵活的翻进了厨房里，有意的避开巴布和安娜周围的位置，在床房里鬼鬼祟祟的翻找起来。

　　“这里有吃的。”

　　巴布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安娜手里写了几笔，随后指了指安娜抱着的瓷罐。听到有人说话，小女孩立刻转身，对着两人张牙舞爪的，露出非常非常凶的表情。然而视线却不自觉的飘向了诱人的瓷罐，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巴布叹了口气，在安娜背后飞快的写道：“要不，咱们分她一块好不好？”

　　安娜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开始抽动鼻子探寻气味，最后干脆挣开他的怀抱跳回地面上，向前更靠近小女孩一点，又抽了抽鼻子。

　　“嗷”，突然的举动把黄袍小女孩吓了一跳，她低吼一声，倒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安娜，但这次安娜却没有钻回巴布的怀里，反而又上前一步，把瓷罐打开，让浓浓的肉香飘了出来。

　　低吼声立刻停了下来，小女孩盯着酱肉罐，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学着安娜的样子抽了抽鼻子。安娜可不管她在做什么，自顾自的把手伸进瓷罐里，抓起一大块酱肉朝小女孩的方向递了过去。

　　小女孩警觉的再次后退，而安娜就这么举着那块酱肉站在原地，小脑袋茫然的左右转动着。也许是看安娜没有过大的动作，小女孩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安娜，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酱肉以后飞快的绕到桌子后面，安娜至此才有了动作，她又抓起了瓷罐里的一块酱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一口咬下，肉香四溢，安娜露出开心的笑容，一边咀嚼着，一边贴着桌子坐了下来，又咬下了一小块。

　　肉香确实很浓，黄袍小女孩闻闻手里的肉，又打量了一阵安娜，便学着安娜的样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也坐到了地上，抱起自己那块酱肉一口咬下，感受着满嘴的肉香，嘿嘿的笑出了声。似乎是闻到了另一端气味的变化，仓鼠一样啃肉的小安娜，也跟着无声的笑了出来，于是，两个小女孩就这么并肩而坐，你一口我一口的享用着今晚的战利品。

　　变化来的太快，让巴布目瞪口呆，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家伙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和谐了，而且还凑到一起这么近的一块吃肉，忘了刚才是谁在外面一脸愤愤不平了吧。而且，你俩吃就吃吧，不能好好坐下来慢慢吃吗？坐地上抱着啃也就算了，还要啃的满手满脸都是酱汁。

　　深深叹了口气，但巴布没有打断两个女孩的奇怪夜宵，犹豫了片刻，干脆也走了过去。他一靠近，黄袍女孩立刻停下动作，浑身绷紧，恶狠狠的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不过巴布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坐到了安娜身旁。

　　安娜顺势靠到巴布身上，舒服的扭了扭身体，吃的更香了，而小女孩等了一会，看巴布没有什么威胁性的行为，也干脆放松下来，虽然还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巴布偶尔抬手晃头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紧张了。

　　很快，厨房里咯吱咯吱的啃噬声渐渐停了下来，两个小女孩的夜宵活动就已经接近了尾声，巴布拿着厨房里的毛巾熟练的给安娜擦拭油乎乎的手和脸，还不忘给小女孩也扔了一条干净的过去，随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随便在毛巾上蹭了蹭手，根本不理巴布的问题，把头转向一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假寐，气得巴布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吃饱了是吧，下次我家安娜绝不再分你吃的了。”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第一次开口了，声音稚嫩清脆，一如这个年龄应有的童音：“你们是好人，你们要小心。”

　　“嗯？”意外有条理的话让巴布抬起头，很惊讶的看着小女孩，不再像小兽一样警觉之后，小女孩的眼神竟然显出了令人意外的冷静，声音虽然稚气未脱，但话里却感受不到一点稚气，不过下一句……

　　“我是说她是好人。”

　　“喂，伱给我把酱肉还回来。”巴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但其实心里一紧，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态度追问道，“所以说，我们小心什么？这家人有什么阴谋吗？”

　　“她们？她们也是好人，每天都为我献上食物。”说起食物，小女孩本能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那小心什么？”巴布追问道，“庄园里其他人？还是其他家族？”

　　“小心对面。”

　　小女孩刚要说什么，外面的走廊里突然传来踩踏地毯的沉闷震动，虽然声音只是从门口经过，正慢慢远去，小女孩还是立刻噤声，警惕的看了一眼厨房门，随后手脚并用，飞快的爬到进来时的窗户下。在窗下犹豫了一瞬，便又重新跑回来，突兀的一把抱住小安娜，吧唧一声，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就在巴布和安娜都一脸错愕的时候，小女孩又悉悉索索的爬回窗边，重新攀上了窗框。

　　“她们是好人你为什么还跑？”趁着最后的机会，巴布压低了声音匆匆问道。

　　“演戏，好玩。”小女孩扔下两个词，头也不回的翻窗而出，小小的身体在月光下一闪，再闪，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女孩的回答让巴布相当错愕，但更错愕的还是身旁的安娜，小家伙此时正呆呆的捂着被亲过的脸颊，长大嘴巴彻底呆住了，小脸上满是惊讶和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亲的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巴布叹了口气，听听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估计是哪个仆人起夜的动静，干脆一把抱起小安娜，在她另外一边脸上也狠狠亲了一口。于是，小家伙立刻从错愕中恢复过来了，第一时间扑进巴布怀里，抱着脖子在他脸上连啃几口，牙印和口水粘的巴布满脸都是。

　　“吃饱了吧。”巴布一脸嫌弃的擦去脸上的口水，顺手在小东西头上敲了几下，才写道，“还交到一个新朋友，看来今天运气不错。走吧，回去睡觉。”

　　小安娜兴高采烈的用力点头，挥舞着胳膊显得格外开心。

　　贴在门上听听，随后悄悄打开厨房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恢复了寂静。安娜抱着剩余的战利品，巴布抱着安娜，两人心满意足的溜出厨房，准备返回四零四套房再睡一会。

　　但是，刚刚爬到三楼，巴布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一阵微弱的呼喊声，正隐隐约约从三楼尽头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喊声非常微弱，似有似无飘渺不定，巴布相信如果不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环境下，即便是以自己对环境的感知能力也很难发现。顺着走廊看过去，发出声音的那扇门他还记得，正是中午艾米丽和玛蒂尔达向他们介绍情况时所在的休息室。

　　那对母女介绍过，这可是庄园里隔音最好的房间，里面的声音现在居然能传出来，很难想象那是要多大音量，而且里面的声音又不像普通的争吵，也不知道夜深人静的，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这让巴布心里的好奇再也抑制不住了，稍一犹豫，便转向了休息室的方向。

　　声音还在持续，但隔着大门听不清内容，只能隐约听出，似乎是玛蒂尔达的声音。巴布连续敲了几次门，但里面的声音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是根本没有听见。巴布也不再客气，直接扭动了门把手。

　　门居然没锁，巴布只是随手一扭就轻易打开了，随着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声音也瞬间变大，让巴布终于弄清了到底是什么声音。

　　那是有人在里面唱歌，或者说，是唱歌剧，而且唱功意外的很不错。穿透力极强的女声未加任何限制，高音直接冲破了休息室的隔音效果传到了走廊里，这才引发了巴布的好奇心。

　　唱歌的声音果然正是玛蒂尔达的声音，鉴于此，巴布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干脆坦然的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正是玛蒂尔达，她穿着一身素色的便服长裙，站在休息室正中侧对着大门，正忘情的舒展着歌喉。在巴布推门而入的同时，玛蒂尔达刚好唱到一个花腔部分，温润的声音灵动却又不失厚重，带着极强的穿透力，让巴布大受震撼，一时甚至不忍心打扰，静静的站在门口，欣赏着她的歌声。

　　然而或许是因为被视线盯着有了感应，玛蒂尔达突然停下了歌唱，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抱着安娜的巴布，视线对视，玛蒂尔达明显一愣，随后到退一步，发出一声甚至可以直击灵魂的尖叫。

　　犹如魔音贯耳。

　　巴布甚至觉得鼓膜都在刺痛，咧着嘴堵着一只耳朵，低着头一脸纠结，不过，他的脚始终站在门口，一步也没有向前靠近。

　　尖叫声维持了足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渐渐停了下来，眼看着玛蒂尔达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始第二轮尖叫，巴布赶快举起一只手，大声说道：“停，看清楚，我可没有靠近。”

　　尖叫声被堵在了嗓子里，玛蒂尔达被自己的气息呛的连连咳嗽。趁着这个机会，巴布轻轻鼓掌，赞叹道：“看不出来啊，玛蒂尔达，不愧是午夜城这种艺术盛行的城市出身，居然还藏着这么优秀的声乐技巧。不过相比之下，你这个尖叫声效果更棒。”

　　玛蒂尔达总算止住了咳嗽，抬头看着巴布，这时巴布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玛蒂尔达看着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冷漠而且陌生，就像面对的是个从未见过的人一样。

　　“你是谁？”玛蒂尔达漠然的说道，“为什么会夜晚出现在我家里？”

　　表情认真，不似作伪，这让巴布停下了鼓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没，随后又浮现出另一种古怪的笑容。

　　与此同时，外面的走廊里一阵吵闹。巴布并没有把门关紧，于是，刚才的尖叫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庄园，不管是主人仆人还是护卫，无一例外的都被惊醒了，纷纷出门查看。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休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女人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进来。女人头发蓬乱，身上还穿着睡衣，一进门就急切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巴布看看刚进来的女人，又看看刚才发出尖叫的女人，苦笑着叹了口气。

　　一前一后，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两个玛蒂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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