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做不到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像是踩到了脚下的什么东西一样。

　　莫妮卡皱起了眉，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个死小孩走路一向都像猫一样，尤其是在正式行动中，走路从来没发出过声音，按他私下里解释，是‘以前’应该受到过专业训练，知道一些无声移动的特殊技巧，而且会不自觉的涌出来，因此除非是故意的，否则很难走路时弄出动静。

　　所以，下面发生了什么？

　　“没事。”但是很快，下面就传来巴布的叫声，“下来吧，没发现敌人。”

　　士兵们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蒙多和莫妮卡，等着两人下命令，然而莫妮卡依然眉头紧皱，朝其他人摇了摇头。

　　“不对劲。”莫妮卡脸色阴沉的想着，“这不是死小孩的风格，这种环境里，就算下面真没事，他也不应该这样大喊大叫的，他宁可跑上来通知，不，应该说我们都宁可跑上来通知，也不会这样喊叫，所以……”

　　“快点过来吧，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巴布继续在下面喊着，甚至还从楼梯井里伸出手招了招，随后又收了回去。如果莫妮卡没有提醒还好，在莫妮卡说完，再看下面巴布的动作，士兵们只觉得越看越诡异，一股凉气从背后直冲头顶。

　　“我先过去研究那些东西，你们赶快跟上来啊。”又大声催促了几句，随后巴布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继续催促，七楼的楼梯井里，只剩下一片压抑的沉默。

　　“听起来确实是他的声音，但和他的习惯不符，我怀疑有问题，你们别下去呢，我先去看看。”莫妮卡沉着脸思索片刻，才命令道，“只要我或者巴布还没有亲自上来，你们就不准下楼。如果真有问题，那咱们都下去就彻底上当了，还是我先去看看，记住，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没见到我俩的本人上来站到你们面前亲口和你们说安全，就不要下去冒险。”

　　“阁下。”莫妮卡刚想行动，就被蒙多拉住了，蒙多小心翼翼的说道，“巴布阁下会不会……”

　　“我已经有些了解这个人了，他虽然喜欢刺激，但行动起来异常警惕，能让他踩进去的陷阱并不多。而不通过陷阱想在瞬间正面击溃他……你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底牌，如果真存在这样可怕的敌人，那咱们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蒙多张了张嘴，没能反驳。

　　“所以我不是去作战，我只是去看看，是不是他玩的过于开心，不小心踩进了陷阱。”莫妮卡说的轻描淡写的，“是我把这个死小孩带出来的，他如果玩的忘记回家吃饭了，我有责任揪着耳朵把他拎回去。走了，记得别随便下去。”

　　交代完一切，莫妮卡朝其他人挥了挥手，一手鞭子一手匕首，轻飘飘的跳上了楼梯扶手。高跟鞋的特性瞬间发挥出作用，狭窄的扶手在莫妮卡脚下如同平地一般，她沿着扶手一路疾跑，转眼间从士兵们眼前消失，只有微弱的高跟鞋声从下面的黑暗中传来。

　　孤独的没入黑暗，莫妮卡这才体会到刚才巴布独自下楼的时候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莫妮卡回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最近几個月，也有过不少次独自探索边缘的经历，但那都是知道有巴布在暗中配合，并不是孤立无援，所以没什么心理压力。然而此时，配合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可能真的要孤身面对一切，莫妮卡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想法。

　　“死小孩，伱给我等着，别忘了第一次拾荒的时候，你和大家一起发过誓的，永远不会忘记回家的路。你如果敢忘了，我一定会揪着耳朵把你拎回家的。”

　　站在六层的门口停留了片刻，莫妮卡平缓了剧烈的心跳，目光也变得沉稳，还目四顾，楼梯间的安全门洞开着，门缝下塞了几枚铜币，卡住了回弹的安全门，难怪刚才没有听到关门声。而且，从这个随手就能翻出铜币的行为，看来直到此时，还是一切正常的。莫妮卡稍稍松了一口气，靠着大门，朝六层内部探出头去。

　　长长的走廊，尽头有高大的落地窗通向外面的空间，但外面的光线同样昏暗，让走廊里一片模糊。高高的房顶上，浮雕和壁画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明明是宏伟大气的浮雕，但身处阴暗的空间里，却带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邪气，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看看走廊里，嗯？有人？

　　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莫妮卡一眼就发现了，走廊里有个熟悉的人影在无声无息的晃动，人影不时隐入黑暗之中，又不时从其他位置出现，一隐一现犹如鬼魅。

　　看到这个人影，莫妮卡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再熟悉不过的人了，那正是巴布。

　　看看巴布已经走出去快有百米了，莫妮卡咬着嘴唇犹豫了一阵，眼看巴布已经越走越远，她最终还是一咬牙，快步朝着巴布的背影追了上去，只是鞭子和匕首始终紧紧握在手里，始终没有放松的意思。

　　巴布一边警戒周围隐匿自身一边前进显然严重拖慢了速度，莫妮卡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人影，虽然她已经竭力放轻脚步，但追近到二三十米距离的时候，前方的巴布突然贴地连续几个翻滚，藏身到了一个打碎了一半的巨型花瓶之后，不过，他马上又站出来迎了上来，皱着眉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怎么跟来了？”

　　“嗯？”莫妮卡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人，确实是记忆中的死小孩，背后还背着安娜，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想想安娜的身份，能伪装成她的东西似乎不多，也许眼前这个死小孩是真的了，就是不知道神志是不是正常。莫妮卡绷紧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一点，轻声答道，“不是你让我们跟上来的吗？说你发现了一个东西。”

　　“哈？”巴布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道，“你们刚才听到我叫你们了？还是亲眼看到我去和你们说的？”

　　“只是听到了声音，还看到一条胳膊的影子在晃。”莫妮卡嘘了口气，巴布的反应完全符合她的印象，看来巴布没出问题，而且自己的判断也没错，之前的叫声的确有问题。莫妮卡笑了笑，解释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没让他们下来，我怀疑有个假的你，想要把我们引入陷阱。”

　　“假的我？”莫妮卡眼看着面前的巴布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扭曲，双眼血红，脸上满是诡异的笑容，声音阴森的狞笑道，“有多假？就像现在这样？”

　　厉声狞笑的同时，巴布的背后爆开，从体内伸出无数触手，人还没靠近，触手就已经从四面八方向莫妮卡卷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兀，莫妮卡的大脑甚至没有时间反应，爆出的触手就已经到了身前和背后，从四面八方紧紧围住了她。距离太近，她也根本没有空间躲闪，无论朝哪个方向躲避，那些尖锐的触手尖端，都能像长矛一样洞穿她的身体，让她浑身变成破烂的渔网。

　　错愕之中，莫妮卡来不及进行任何思考，常年的拾荒生涯历经危险，让身体本能的做出了应对。

　　身体蜷缩，尽可能减少受到攻击的面积，同时向前弹出，弹入怪物的怀里。触手是从背后弹出来的，绕过‘巴布’的身体才能攻击到莫妮卡，一旦欺近‘巴布’的胸前，受到的攻击就能减少到最低。

　　何况还有匕首，莫妮卡始终没有离手的匕首。

　　从见面开始，莫妮卡都把匕首握在了手里，片刻都没有放松，直到此时‘巴布’突然发动了袭击。

　　莫妮卡不知道巴布到底是什么情况，究竟是假的还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贴近身体，匕首贯胸，至少重创对方以缓解自己受到的攻击，这是此时最好的应对方法。

　　也是莫妮卡想活下去唯一的方法。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莫妮卡已经刺出了匕首，直刺‘巴布’的心脏。

　　然而，刺出的匕首，在碰触到巴布胸口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不是被阻止了，而是主动停了下来。

　　莫妮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但是，在她最后看向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时，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手上的力量不由自主的就软了下来。虽然明知道不刺下去死的就是自己，虽然明知道面前这个东西绝对是个怪物，但是，莫妮卡还是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ωωw..net

　　万一这个真是巴布呢？万一死小孩还有救呢？

　　我已经亲手送走了一个死小孩，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次？

　　我做不到。

　　电光石火，瞬息即逝。

　　根本没有时间，莫妮卡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但无论如何，这一刀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在仅有的时间里，莫妮卡只来得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随即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做不到。

　　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利刃般的触手穿透身体，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秒，两秒，三秒。

　　然而几秒过去了，死亡依然遥不可及。

　　不对劲。

　　莫妮卡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巴布满身的触手已经不见了，整个人再正常不过，连衣服的破损都恢复如初，唯一一处破损就在胸口，那里被一支匕首刺透，匕首尖没入皮肤，虽然并未深入，但还是氤出一片血迹。而巴布正愣愣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和伤口，神色之中满是惊讶。

　　匕首不深，莫妮卡迅速拔出，而就像往日一样默契，巴布第一时间按住伤口，取出纱布飞快的贴了上去。而莫妮卡则后退两步，背靠着墙壁护住身后，既拉开了和巴布的距离，又可以看到巴布背后的情况，让他不至于被从背后偷袭。

　　“嘶，有情况？”巴布最快速度处理好伤口，没有责怪。

　　“你现在是真实的？不对，问了也白问，你跟我来。”莫妮卡刚想说什么，突然灵光一闪，朝巴布招了招手，便回头向来时的路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把所有人都骗下来，所以……”

　　“所以上去？上面安全？”

　　“不确定，但很可能，有事上去再说。”

　　莫妮卡也不多解释，侧着身子迅速走向楼梯井那扇敞开的门。她的速度并不慢，然而只是百余米的距离而已，她明明已经走出很远了，却始终没有看到想找的门。

　　向前展望，长长的走廊向前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走廊两侧分布着大大大小小的门，唯独没有通往楼梯井的那扇。

　　莫妮卡停了下来，一回头，就看到巴布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还没等她开口问，就听巴布说道：“门找不到了？”

　　“嗯。”莫妮卡叹了口气。

　　“后退十步，然后朝左伸手。”巴布低声道，“别用力，摸一摸你就知道了。”

　　莫妮卡了然的点点头，干脆闭上了眼睛，背着神后退了几步，按照巴布的提示伸出手，果然如她所料，刚才明明是墙壁和房门的位置，此时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莫妮卡的手僵在空中，随后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再次出现了变化，楼梯井的门又回来了，几枚铜币还卡在门缝下面，而巴布第一时间上前把铜币抽了出来，本能的让铜币在指尖翻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才是死小孩应有的表现。

　　巴布那熟悉的动作和反应，让莫妮卡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也许是楼梯井相对封闭的环境的原因吧，莫妮卡心里升起了一股安全感。朝楼梯外探出头向上看，一排脑袋从楼梯扶手上探出来看着她，莫妮卡笑了笑，一拽巴布的手，拉着他返回了七层。

　　一到七层，就发现气氛不对。

　　一群人神色颇为复杂，一看就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你们终于上来了。”蒙多脸色很严肃，“刚才在下面叫了我们三次的，应该不是你们两个吧。”

　　巴布和莫妮卡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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