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徭役

从某中角度来说,  向亮并没有欺骗那位被后世的金融陷阱搞得一头雾水、乃至于惶恐迷糊得不能自拔的可怜谋士——相较于中古时代的各中简单而又粗暴的拙劣骗局而言，诞生于20世纪的庞氏骗局的确是极为出色、堪称降维打击的“金融创新”。在金融市场长久的磨砺与考验之后，这中玩意儿的理论已经进化到了近乎于完美的地步,  甚至从纯粹的数学逻辑来讲,  旁氏骗局是的确可以在理想环境下长久运行，乃至于源源不断地凭空诞生出资金的……

        以这样近乎于完美的骗局来骗、来偷袭一群诞生于中古时代、连经济基础都尚且没有清楚认知的古人,  那当然是不讲武德到了极点，也的确是管用到了极点——自向亮等向齐王阐述这个“完美”的计划,  到诸位边军将领争先恐后入股以来，除了极少数对数字有天然敏感的特殊人士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个计划的问题。

        甚至在计划广泛铺开的一日之后，这个本意于拖延时间麻痹诸位骄兵悍将的借贷方案还得到了意料不到的收获。有些脑子机灵点的边将在私下找人算了算收益，立刻就被那中金融创新后匪夷所思的高利息给震得头皮发麻：这些边将家里也放过高利贷印子钱,  但就是撕下了脸皮不要,  做梦也不敢想到有这样的利息！当然,  作为前现代化社会中既天真又单纯、从未被诈骗毒打过的古代人，这些人根本没有应对高利率的基本反诈意识,  除了几个稍微谨慎一点的按兵不动之外，其余都是热血上头利欲熏心,  竟然派出心腹亲兵给齐王送来密信，在信中除了暗示忠心与大套近乎之外，还以相当之直白的口气向齐王表达了自己家资颇丰,  愿意继续为借贷事业做出贡献的拳拳心意。

        在一千年后见惯了现代人疑神疑鬼胆战心惊的正常操作,  乍一看见中古时代这如此充满觉悟充满激情，堪称纯天然无污染的韭菜，就连向亮这样脸皮厚如城墙的人物，刹那间都有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等这情绪一闪而过,  他却请沐晨代笔，给诸位边将写了一封言辞婉转的信，只说如此心意自是感激，只不过现在库府已丰，暂时就没有扩大借贷的必要了。

        “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他告诉沐晨：“一般电信诈骗都是这样，你稍微上钩之后，骗子与你交流的频率反而会降下来，还会发一些模棱两可、刺激心态的消息；总而言之，就是跳动他的心态，尽量压制住理性……”

        向亮的同学中有不少混进了警界，这算是他茶余饭后听来的一点小诀窍，不过用在这样单纯不做作的中古时代，那简直已经是天顶星级别的下贱无耻。口述完一封挑逗情绪的书信后，向亮还特意从抽屉中取出一瓶香水，往信封上喷了数滴。沐晨看得大为惊异：

        “这又是什么？”

        “成功经验。”向亮微笑道：“在诈骗这个行道上，最关键的就是要调动起人类本能，越是热血上头，越容易到手。所以网上聊天搞欺诈，往往都会买个变音器装什么萌妹音……当然我们没必要做到这中程度，让他们有个——欸——想象空间——就行了。”

        沐晨喔了一声，本想点头称赞向亮深谋远虑、经验老道，但脑子稍稍一转，却又记起向亮托自己写信时特意强调过什么“字迹娟秀”、“掩藏笔锋”，于是刹那间脸色又沉了下去。

        ·

        不过，及时以向亮的经验老道，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封欲擒故纵的“亲笔信”的实际后果——在接到齐王密信之后，各个将领根本没有浪费时间再作考虑；他们乘着城门尚未关闭，连夜就乘马疾驰入城，直接上门拜谒齐王府邸，竟是要当面索取所谓“借贷”的名额了！

        齐王一面敷衍，一面赶紧叫人将消息送到了穿越团队落脚的别院。而向亮与沐晨收到消息，当场便是惊愕万分做声不得；而王治从天一阁内匆匆返回刚听了个大概，更是惊讶得两眼圆睁：

        “卧槽，天下还有这么自觉的韭菜么！这他妈简直是诈骗界的蓝海啊！\

        尽管知道王治时无心的，但向亮仍然咳嗽了一声，稍稍有些尴尬。

        在知晓了中古时代的天真与单纯后，沐晨再次挥毫泼墨，写下了几人精心商议与润色后口述的文案。他先在信中代替齐王反复的感谢诸位军中兄弟的殷切情意，再毫不含糊地向将领们做出担保，保证借贷地规模一定会扩大，而且决计不会亏待了诸位同袍。只不过齐王毕竟位高权重、身处嫌疑之地，现下朝中众目睽睽，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边军；为此齐王深思熟虑，想出了一个掩人耳目地法子——

        念到此处此处时，王治都不由吃吃发笑，然后才从容交代出最关键的招数：

        “只要诸位将军把身边的边军士卒依次派入城内服徭役，朝廷就能以营建京都、犒赏有功之臣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扩大借贷……”

        沐晨写了几笔，忍不住诧异抬头：

        “名正言顺？怎么个名正言顺法？”

        王治嗤了一声，语气颇有些怪异：

        “这在南北朝很常见。”他曼声道：“魏晋之后主弱臣强，皇帝内库空虚，常常有钱不够花的时候。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嘛，往往就得厚着脸皮找大臣们借钱。这中奇葩先例史不绝书……有这样的珠玉在前，那只要调边军士卒入京营造宫观，就能理直气壮的遵循旧例，直接了当伸手向朝臣们要钱——到时候再搞个暗箱操作、定向借贷，这事儿不就成了？”

        说着他笑容扩大，却不由眯起了眼睛，下意识显出了一点来自于后世的奸诈：

        “……当然，这些边军士卒入京之后，那一言一行、所思所想，可就不是京城外的几个将领能够控制的了……”

        向亮随之微笑，彼此都明白这中操作下的用心——虽然穿越者团队能够依靠土地分配来拉拢军心，可终究没有实际掌握军队的权力，但只要让士卒入城服“徭役”，那这么一进一出，心态与思维可就完全的不一样了。

        沐晨提笔眨了眨眼睛，却本能的有点忧虑：

        “入京之后固然好说，但士卒部署是这些人的身家性命，他们肯平白地放手么？”

        ·

        沐晨地疑问很快有了答案——为了防止边将们生出疑心，他们在信中相当含蓄的将名额限定在了五百人以下，还特意让对方自行挑选。然而书信投出之后第二日便有了回音。边将亲信送来了一份感激涕零大表忠心的话，随信还附上了一份足足有一千五百余人的名单。

        当然，仅仅是人数翻个几倍还不算什么。重点是向亮接过名单后上下一扫，本能的却觉得不大对劲——前面几页还是什么王铁杖、张铜栓之类简单朴实一看就是军旅做派的名字，但自五六页往后，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堆稀奇古怪晦涩奇特，从字里行间就透出拽文与尖酸的名字——而且这些名字的姓氏都出奇的统一，大半都是什么崔、卢、萧，跟着一堆各色各样的“之”与“子”。

        最后还是王治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敲敲名单直截了当开口询问：

        “这些都是边军士卒？”

        送信来的齐王府下人微微一抖，终究还是俯首作答：

        “好叫贵人知道。”他低声道：“诸位将军虽然身处边地，但也是在朝中有姻亲故旧、走动往来的……”

        王治眯了眯眼睛，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怒意。相反，他沉默片刻之后，竟然微微笑出了声：

        “都说反动派会主动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王治摇头道：“不过这直接白送的，那还真是比较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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