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干杯!
不得不说, 可能是遭遇了工业化过程中的巨大冲击,大英帝国的食物往往透着一种朴实无华的朴实色彩。
比如说地狱火哈吉斯,比如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仰望星空,比如说英国传统的一锅随便乱炖, 比如说又称垃圾食品的超加工食品, 以及几乎只有面包粉的灌香肠……
在某种意义上, 这种“能吃就行,吃饱完事”的风格,和种花家骨子里传承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致完全是两个画风,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提到英国菜都一脸微妙。
但不得不说, 一个国家的传统菜系,倒也不可能全部进入黑暗料理名单——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就算英国菜大多数都是简单的煎炸烤煮, 但也拥有味道相当不错的食物。
比如炸鱼薯条,炸鱼薯条,和炸鱼薯条。
至少席勒在成功从北原和枫那里偷吃了一块炸鱼的时候是这么想的,甚至把下巴靠在北原和枫的头上, 从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在这个时候, 往往就很能显现出席勒一米九对一米七的身高压制了。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抱住的北原和枫只是象征性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用漏勺把炸好的鱼肉块和薯条一起捞出来放好,然后才脱下手套, 回头抱了抱这只大型的犬科生物。
旅行家抬头望着对方,橘金色的眼睛带着无奈的笑意:“好啦好啦, 靠的那么近, 很容易被油溅到的。”
“我是在学习。”
席勒嘟哝了一声, 稍微把自己的位置挪开了一点, 蓝绿色的卷发从他的耳边垂落下来, 在阳光下看上去显得非常……像霓虹灯。
或者说,北原和枫在通过火光第一眼看到笛福和席勒的外貌的时候,他脑子里下意识冒出来的想法就是“炫彩霓虹灯入侵荒岛”这样奇奇怪怪的句子。
毕竟在法国之前,旅行家自认为自己遇见的人类发色都还在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这两位明显和法布尔一样,属于三次元完全无法容纳,二次元色彩系数超标的类型。
“北原,到时候你能教我怎么做这种零食和甜点吗?歌德应该也会很喜欢。”
席勒抱着自己吃了一半的苹果猛吸一口,那对颜色一深一浅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北原和枫,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和热情:
“我打算回去给歌德一个惊喜!毕竟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在出去拯救世界的过程中只学会了烤鱼配苹果吧?”
这位七个背叛者的成员在提到自己的友人时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眼里却没有多少自己阻止了一场战争的骄傲,反而有着一种与战争截然不同的、平淡而柔软的温情。
冬日并不强烈的太阳光照在沙滩边上,像是细腻温润的石英砂,摩挲着从人们发间和指尖轻盈地滑过去,点亮着超越者火焰一样的红瞳。
这是北原和枫第一次看到席勒在白天的太阳下这么富有活力,红色的眼睛看上去璀璨而又稳重坚定,好像已经做好了解决掉这个过程中一切艰难险阻的准备。
“好啊,我倒是很乐意教,不过我得先检查一下船上面的材料。如果失败的次数太多,可能后面只能口头讲述了。”
北原和枫给盘子上的炸鱼薯条淋上沙拉酱,用德语轻快地回答道,顺便对席勒愉快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剩下来不少材料来学习怎么裱花——这可是甜品的灵魂。”
席勒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眼睛亮闪闪的,看上去正在很用心地记着旅行家的话,完全就是那种课堂上最用心的学生。
完全看不出来他昨晚熬夜熬到了六点。
当然,席勒在这方面意外的热情,也间接导致了他们一个下午的学习成果也相当丰富。
各种意义上的丰富。
以至于笛福和拜伦叽叽喳喳、鸡飞狗跳地吵了一路回来后,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山洞。
席勒和北原和枫正在山洞里面认真地相对而坐,也不说话。四周的地面上放满了各种各样造型或可爱或克……富有特色的小点心,五彩缤纷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童话里面的糖果小屋。
“全都是甜品!好耶!”
拜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那对薄荷绿色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围着地上面放满的甜品转了好几个圈,接着期待地看向了正在思考什么的北原:
“是北原打算做给我吃的吗?”
“啊,不是,乔治你稍微冷……”
北原和枫像是被这句话喊回了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某只动作比语言快得多的小红雀已经咬了下去。
“呜哇,这什么东西!好难吃好难吃,这也太甜了吧!这是纯拿糖做的吧!”
“……静一点。”
旅行家叹了口气,早有预料地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抱住委屈巴巴地窜到他怀里的拜伦,又顺手摸了好几把头发才勉强把人安抚下来。
席勒全程无辜地蹲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坚定不移地看着山洞的顶端,一动不动地努力融入在背景里,假装自己是一块路过的石头。
笛福:“……”
他警觉地后退一步,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早点走为妙。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跑掉,他就被因为踩坑而愤愤不平的拜伦给拽了回来,而且还被塞了一大口所谓的“奶油蛋糕”。
怎么说,这蛋糕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很甜,非常甜。
甜到让英国人都感到发指的地步。
于是两分钟后,山洞里的场景就变成了两个英国人蔫不拉几地靠在北原和枫身边吐魂,旁边蹲着一个似乎很无辜很无辜的席勒。
对此,拜伦不得不把属于自己的位置也分了一部分给一脸空白的笛福,和对方一起分享北原和枫给他们两个人准备好的炸鱼薯条。
“是黑暗料理!绝对是!”
笛福一边泪汪汪地吃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炸鱼薯条,一边往旅行家的身边蹭,发表着自己呜呜咽咽的大声控诉:“他们还说什么英国菜是黑暗料理呢,英国菜比这个可要正常多了!”
拜伦嚼了嚼自己嘴里面满满当当的薯条,闻言也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用含混不清的语调大声“唔唔”了几句,同时比划出了一个特别夸张的姿态,最后对着甜点十分怨念地竖了根中指。
其生动形象程度甚至让北原和枫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略带调侃地看了一眼席勒。
“我相信歌德肯定能接受这个甜度。”
席勒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道视线,于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用十分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而且你们不觉得,如果能把一公斤的糖加在一道甜点里面,不比让歌德吃一公斤的甜点要健康得多吗?”
“我已经开始同情歌德先生了。”
笛福又吃了一块被炸得外酥里嫩、肉汁鲜美的鱼排压压惊,这才从之前甜点的刺激里勉强缓了回来,没好气地回答:“如果有一天他能够戒掉甜点,席勒你肯定有一份卓越的功劳。”
席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转头看向北原和枫,有些自我怀疑地问道:“真的有这么难吃?很甜吗?”
“大多数其实都还好啦。”
旅行家安抚地拍了拍这两个遭遇了生命不可承受的甜度的英国异能者,然后看向眼前表情似乎有些黯淡的朋友,随手拿起地上一个甜点放到嘴里,神色如常地露出一个微笑:
“新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奶油打发得很细腻,口感也很松软,感觉再锻炼锻炼就可以做出甜点店的水平。”
虽然真的很甜。
北原和枫在两个英国人钦佩的表情下不动神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压下自己舌尖浓稠的甜味,感觉自己的嗓子正在发出火烧一般不堪重负的抗议声。
然而席勒的确一下子因为这句肯定的话高兴了起来,之前熠熠生辉的红色火光又回到了他的眼睛里,看上去像是夜里闪烁着的火星。
“那我们继续?这次我会控制好量的。北原你在边上看着就行。”
他这么建议到,同时把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到了拜伦和笛福的身上,狡黠地眯起眼睛,看上去和德国的大灰狐狸有着几分神似。
就算不小心控制不好也没什么,毕竟到时候作为试验样本试吃的又不是他。
——别以为只有猫科生物才记仇啊。
两个英国人齐齐打了个冷战,警觉地往北原和枫身后缩了缩,只伸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席勒,像是生怕对方往自己的嘴里塞蛋糕似的。
北原和枫朝他们两个看了一眼,最后用手自暴自弃地按了按眉心,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陪三个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的错觉。
明明当老师的事情都已经是上辈子了,你们还是总能让我梦回小学课堂,真是有本事啊,诸位异能者们。
“对啦,北原!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在沙滩边上开篝火晚会吧!”
拜伦趴在北原和枫的右肩上,好像是要故意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似的,突然把脑袋凑过来,用充满热情又期待的语气开口:
“篝火晚会哦,能够听到大海的海浪声,身边是明亮的火光,还有人在沙滩上载歌载舞——很浪漫的,对吧对吧?”
“浪漫是很浪漫啦……”
笛福缩在北原和枫的身后,把嘴里的炸鱼咽了下去,在走神中全凭本能地怼了一句:
“就是到时候谁负责唱歌,谁负责跳舞?”
山洞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然后所有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北原和枫。
旅行家也沉默了,然后拿起一块甜点,对自己身后的两个人转过头去,脸上依旧是灿烂而温柔的微笑:“你们欧洲这里的篝火晚会必须要唱歌跳舞才能开起来吗?说起来,我们那里好像没有这种习俗呢。”
“咳咳咳咳!”
两个英国人看了看对方手里拿着的甜点,像是看到某种超危险的异能武器要爆炸了似的,齐刷刷地摇起头来,眼神瞬间都真挚了不少:
“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习惯!就算有也是我们上台表演,真的!”
虽然到最后他们也没有上台表演就是了。
那一天晚上的海水刚刚落潮,夜色下近乎黑色的潮水温柔地浸润着沙滩,起起伏伏地泛出柔和而又美丽的浪花。
拜伦刚坐下去就差点被寄居蟹夹到衣服,差点趁机飞到北原和枫的身上,闹得篝火四周热闹了好一会,最后以被笛福恶狠狠地从旅行家身上拽了下来为告终。
北原和枫就坐在明亮而又旺盛的篝火边,拿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茶杯在上面画画,神色看起来沉稳而又安宁,柔软得一如此刻在月色里缓慢呼吸着的海洋。
被人借用原始条件粗劣烧制出来的小陶碗自然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在被一点点涂上群青和鸢尾蓝后,似乎也有了一点雍容的格调。
接着调出温润而鲜嫩的绿色,在上面继续认真地抹下去——如果在种花,这种颜色也可以叫“梧枝绿”。光是看到这个名字,就仿佛能够看到那滴着水的翠色梧桐。
席勒在边上安静地看着这个本来显得异常笨拙的小陶碗在颜色的变幻间逐渐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末了,在对方快要完工的时候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这样不怕颜色掉落吗?”
“这是丙烯颜料啦。而且你们烧出来的又不是什么陶瓷。”
北原和枫稍微转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小碗,抬起头笑了笑:“而且我最后会给它涂上一层水溶性清漆的。虽然的确是麻烦了一点,但看起来也很可爱,对吧?”
“是挺可爱的。”
席勒歪头看着,似乎又想起了歌德,于是眯起眼睛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你不尝试一下红橙色?这样我和笛福就各有一个颜色对应的碗了。”
“那还得把拜伦捎上去呢,否则他可要闹得比现在厉害一百万倍。”
北原和枫瞧了他一眼,努力地抿了抿唇角,但最后还是在拜伦和笛福吵吵闹闹的背景音里面和席勒一起笑了出来。
“拜伦!”
他高声地喊了一句,把正在和笛福打架的拜伦喊住,橘金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向对方:
“帮忙去船上拿一下我的水溶性清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诶诶?那能顺便帮忙拿一下酒吗?篝火晚会没有酒可不行啊,北原。”
在夜色下面,那个有着火红色头发的青年挑了一下眉毛,薄荷绿色的眼睛被照射而来的火光照得闪闪发亮,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调侃。
如果他不是被咬牙切齿的笛福摁在沙子里就更好了。
“今天不开船,随便啦——船长先生!”
北原和枫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那个方向大声喊道,得到拜伦一声旁若无人的欢呼。
“笛福!我们把剩下来的朗姆酒搬空吧!我敢打赌你八年没有碰酒,肯定会很想念它!”
“喂喂喂,我早戒酒了……我可是新教徒,不可以醉酒……好吧,我的确有点想念。但你别把胳膊搭我脖子上啊!我们有那么熟吗?”
“噗嗤。”
北原和枫笑了一声,接着用拜伦暂时借给自己的黄铜望远镜去看在燃烧的篝火之上燃烧的星星与月亮。
——岛上看到的星星与在海上看到的并无多大的差别。望远镜的作用似乎也不过是让这些星星看起来更加庞大,更加明亮了一点。
但只有旅行家知道,在无数的星星里面,藏着一个属于他的很美的奇迹。
他数着星星,数到第四十二颗,感觉自己的耳畔听到了铃铛一样清脆的笑声,鼻尖嗅到玫瑰花的芬芳,甜美地盛开在冰冷的宇宙里。
于是他也跟着笑,觉得这一颗颗星星都是很可爱的小铃铛。
“从前有一个孩子,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天上所有的星星都会跟着笑起来。”
北原和枫把望远镜放下来后,这么对席勒说道,语气轻松而活泼:“所以他送给了我四亿个小铃铛,多么了不起!”
可惜席勒作为一个理性派,对于童话实在是有一点不解风情。
“为什么星星会和他一起笑呢?”他问。
“因为他是小王子啊。”
旅行家眨眨眼睛,也没有生气,只是用骄傲的语气笑着回答道:“是来自于星空最美丽的一朵花,被宇宙爱着的小王子。”
席勒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北原和枫做好的第二个碗:
这是一个装满了星星的碗,每个星星都像是一颗小小的银色铃铛,又像是一朵小小的花。
让人感觉这个碗只适合用来盛装梦境和玫瑰,除此之外的什么也配不上它。
“北原!我们——回来啦——!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们的船上面还有一把木吉他诶!绝对是我很有先见之明!”
正在北原和枫耐心地给第四个碗涂成金红色的时候,拜伦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激动得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他和席勒一起往过去,看到一个抱着木吉他蹦蹦跳跳的身影。
边上的笛福则是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抱着手里的四瓶酒和水溶性清漆跟在后面,好像生怕这个腿部有点毛病的人摔死在沙滩上。
“以及,我们还拥有四瓶酒!一人刚好可以一瓶诶!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能够在一座岛上见面一定是上天注定!”
拜伦把木质吉他往沙滩上面一丢,跌跌撞撞地扑到北原和枫怀里,拿脑袋蹭了蹭,很快活地笑着,薄荷绿色的眼睛里泛着朦朦胧胧的光。
北原和枫纵容地揉揉他的脑袋,看着明亮的篝火勾勒出红发青年张扬而意气风发的眉眼,以及眼中隐隐约约的醉意。
“他偷喝了多少?”他朝着笛福问道。
“一瓶。”笛福老老实实地回答,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临时队友卖了,“按照他的说法,他这是先替雪莱干一杯。”
“雪莱!”
拜伦好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突然很大声地嚷嚷了一句:“他好可爱的!而且他不喝酒!不会醉醺醺地惹人生气!他也不像混蛋笛福那样整天想着钱钱钱,他还会给我钱呢!”
莫名被cue的笛福:“?”
“什么叫整天想着钱钱钱啊!”
笛福一下子炸了毛,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我那是叫做想要活下去!以及用更多的钱更安稳地活下去!”
“笛福,拜金主义笨蛋!”
“……我是傻了才会喝酒鬼说话。”
笛福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家伙趁我没注意,咕噜一下就把一瓶酒干完了。那速度,很快啊,不醉才有鬼呢。”
“算了,我就知道。”
北原和枫没好气地捏了捏拜伦的脸,得到对方委委屈屈的一声呜咽,突然想起了被他丢在边上的木吉他:“对了,你们有人会弹这个吗?”
“我会——”
席勒把木吉他捡起来,眯起眼睛看着不断发出“噼里啪啦”声的篝火,红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明亮温暖的火光,然后突然一笑:“想听什么歌?我可是各个国家的基本都多少会一点。”
“感谢七个背叛者的成分复杂,我们多少都对彼此的文化有些了解。”
他耸了耸肩,如是说道。
这位当年与同伴结束了战争的超越者坐在一块沙滩裸露出的石头边,有些不太适应地试了几个音,这才逐渐找回了感觉。
“我是随便什么都可以啦。感觉我在岛上待了这么久,都快和世界音乐脱轨了。”
“唔,实在不行就弹《马赛曲》?这首歌我们当年都很喜欢来着,举办聚会的时候总会在一起唱。”
“说起来,今年我还在马赛待过呢,那是一个挺不错的地方。”
“我喜欢《马赛曲》!”拜伦在北原和枫的身边很兴奋地举着手,“《马赛曲》属于全世界!”
三个人在火光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全部都笑出了声。欢快的笑声和潮水拍打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在夜色的发酵中变成一种动人的音响。
“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我们这边两个英国人,一个德国人,一个日本人待在一起,结果在篝火晚会上弹的却是法国的国歌啊?”
“哦,是这样的。”
北原和枫笑着举起瓶子:“因为《马赛曲》属于全世界,对吧?”
“那可就没办法了。”
笛福笑得呛了一声,红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漂亮的流光,也同样举起酒瓶:“为了全世界!”
他在这一刻,好像也觉得自己和人类世界的隔阂没有那么大了,好像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在他被困居的八年里改变过。
“这句话不是我最有资格喊的吗,诸位?”
席勒抱怨似的喊了一句,但最后也笑了,手指拨动木吉他的弦,弹奏出了第一段旋律,同时也用饱含激情的声音唱出了那首歌的第一句话:
“allonsenfants de la patrie
le jloire est arrivé!”
有一个人唱起第一首歌,于是四周的人举起酒欢笑着应和。
好像是还在当年。
席勒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思绪回到了凡尔纳的神秘岛上,想起似乎有那么一个晴朗的晚上,他们七个人也在海边,就这样唱着这一首歌。
被冠以“背叛者”之名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到一起,一起为了结束一场战争而努力。
——我们在达成个人之力不可达成之事。
他在当时这么说。
但公理与我们同在。
但丁的声音似乎依旧温和,像是空灵的风,从无数个世纪前吹拂而来。
但勇气与我们同在。
海明威作为他们中间最大的那一个,但嗓音却永远像是不会打破的钢铁,是所有人心中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但人民与我们同在。
莱蒙托夫的声音充满着热情,一点也不像是来自于那个全是冰雪的国土。
但奇迹与我们同在。
博尔赫斯的声音里带着轻盈的笑意,显得他就像是一个神秘的魔术师。
但热爱与我们同在。
罗塞蒂是他们中间唯一的女性,但柔软得像是夜莺的嗓子也带上了属于战场的坚毅。
但我们将永远同在。
最小的凡尔纳声音里带着忧郁的稚气,却也同样毫不犹豫。
……是啊,我们同在。
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席勒把思绪从回忆里抽回,手指自然而然地弹奏下去,脸上挂着的笑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们与理想同在:所以七个背叛者只要还怀抱着同样的理想,就永不分离。
笛福在边上轻声地应和着这首歌,似乎注意到了席勒中间微不可察的一顿,但最后也只是轻快地笑了笑。
挺好的。
席勒是一个有着自己追求和信仰、执着与热爱的人。所以不管在荒岛上过了多久,他的记忆永远都闪闪发亮、熠熠生辉。
他就不一样啦——毕竟他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活着和赚够钱后好好活着,也没有那么多沉重的回忆要去追回,也没有什么未来特别向往。
荒岛的主人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乱哼着跑掉的曲子去唱,结果被实在不堪其扰的拜伦一把子摁住,两个人又双叒叕打了起来。
北原和枫只是在旁边笑,任着他们在边上吵吵闹闹,任着跳跃温暖的火光照亮他的眉眼,任着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把陆地上略显微凉的空气吹向大海。
“算了!不和你打了!”
拜伦最后没打过,气哼哼地跑到了北原和枫身边,把自己挂在旅行家的身上,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始皱起眉。
“怎么啦?”北原和枫歪过头看他,伸手摸摸对方的脑袋,把人抱到自己的怀里,眼睛正视着对方薄荷绿色的双眸。
“啊,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是很重要、很重要的那种。”
拜伦歪了下头,很认真地说道。
这个时候曲子已经停下来了,毕竟席勒弹完一首马赛曲也就是十多分钟。
七个背叛者之一和这座岛的主人听到关键词后都好奇地朝这里望了望,似乎也有点想知道所谓“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虽然知道不要和醉鬼讲逻辑,但人多少都有好奇心嘛。
“昂。”
拜伦歪着头看了两眼天空,哼哼了两声,伸手捂住了北原和枫的眼睛:
“北原你不准看!不准偷看!”
旅行家看着对方遮都没遮严实的手指,无奈地闭上眼睛:“好,那然后呢?”
对方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快地回答:“好啦,现在——睁眼吧。”
拜伦的手放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北原和枫,薄荷绿色眼睛里闪动的狡猾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地醉过去。
旅行家睁开了那对橘金色的眼眸,然后眼睛里便落入无数的花。
盛开在黑夜里,盛开在天空上,绚烂美丽但又一闪而逝的花。
无数金红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恍若群星在天空中下着雨,又好像花树的旋生旋灭,海上的浪花在潮涨潮落间的起伏。
“我的异能原来真的可以模拟烟花啊……”
拜伦歪了歪脑袋,嘴里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开心心地扑到北原和枫怀里,用炫耀的语气大声说道:“烟花是不是很好看,大家!是不是超级搭配这一次篝火晚会!”
席勒抬起头,面孔被烟火照亮,红色的眼睛里落入火光。
笛福同样抬头看着,看着这为他们这四个在荒岛上面的人而放的焰火点缀满了本来应该只有星与月的天空。
拜伦没有停下自己的能力,所以天空中就依旧有无数的烟花正在炸响,好像是要无穷无尽地持续到世界的尽头。
“很美,美到我觉得应该来一杯酒纪念一下这样美的场景。”
北原和枫笑着回答,伸手抱住拜伦,难得大方地把一瓶酒塞到对方手里。
“的确,这样的场景是很适合喝酒。”
席勒晃了晃自己的酒瓶子,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顺口回答了一句,顺便笑着问道:“所以我们这一杯就要为了什么喝呢?”
“为了生活。”
笛福也回过神,然后笑着如是说。
虽然荒岛上的日子很窘迫,但这似乎从来都不影响所遇的人把时间过出一种平稳而又细碎的诗意来。
生活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诗歌,而是由无数细小金色粉尘汇聚成的平平无奇的一个小章节,满满都是无聊的句子和描写。
就算是偶尔的一个高潮,那也不过是一个轻快的点缀。
但就是这样的人,总能莫名地让人感受到宁静和安稳,以及欢快的热情。
“那,为生活干杯?”
北原和枫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道。
“不不不不,不应该是为生活干杯。”
拜伦在这个时候很认真地抗议道:“应该是为生活中的我们干杯。”
“那我明白了。”
北原和枫笑着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随后高高地举起酒瓶:“再此——敬野犬!”
“哇哦,野犬。”
席勒笑了一声:“感觉还挺适合的:是徘徊在人们居高临下的庇护之外,在荒郊野外惶惶惑惑地奔走、寻找着自己意义的丧家之犬吗?”
“虽然很符合我们现在的情况,但你怎么连丧家之犬这样的话都冒出来了啊?”
笛福吐槽了一句,但同样也举起了自己的酒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敬野犬!”
“敬野犬!”
“敬野犬!”
“干杯——!”
四个酒瓶互相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于是四个彼此如此迥异、却又如此相似的灵魂在这座荒岛上相逢,干杯,就连无情的时光也为之停留一刹。
一刹,也是这一晚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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