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云动 第九章 奖赏
魏忠贤这两天可没少担心害怕,他一直惶惶不安地躲在东厂里,时刻准备逃跑。他虽然骄横跋扈,但“皇权”二字的份量,他还是会掂量的。他很清楚,一旦皇帝死去或者不再恩宠自己,那他不仅将失去一切,而且必定死无全尸。
听到皇帝身体无碍的消息后,魏忠贤长出一口气。为了讨好天启,他以自己的名义,又向辽东前线捐献了良马百匹。他更是红着双眼,提高了矿税征收执行力度。东厂提督在魏忠贤歇斯底里地咆哮声中,也发疯般催促着东厂番子,带着密令快马加鞭奔向四方。
当天使到来宣召他入宫时,魏忠贤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不断斟酌小皇帝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思考着应对之法。可他想来想去,却是一筹莫展:皇帝爱热闹出宫游玩这不是要紧事;与两位阁老见面也没什么,他们还不是自己的对手。可皇帝为何对朝政感兴趣了?
皇帝去了天牢后,熊廷弼就像换了一个人,竟然开始叫嚣每天要吃肉十斤食饭一斗,说要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仅如此,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竟然还积极进行健身运动,说这是为了准备和后金,进行友好而真挚的内部交流。皇帝又要启用他了?不能吧….
徐光启、孙元化和王徵不过是念了几本歪书,皇帝就让他们陪着一起玩儿是何意?难道皇帝又对西学上心了?西学门槛太高,我连三字经都不会,可怎么学?哎,皇帝玩心太重了….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和焦虑,魏忠贤忐忑不安地来到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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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檀香阵阵,虽然现在正值盛夏,但宫内还算凉爽。朱由校正歪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中的一份报告。听到值班太监尖细的声音唱到:“司礼监秉笔魏忠贤觐见”。朱由校闻言挺身端坐,对于这个史书中浓墨重彩的反面人物,他决定好好看看。
魏忠贤快步进殿撅着屁股见礼完毕后,却不敢像往日一般站起身来,只是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因为进得这个熟悉的房间后,他便感到了一丝异常。
他仅仅是偷看了一眼,便发觉皇帝虽然依然是那个皇帝,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而且皇帝的眼神着实让他害怕。皇帝的眼神中少了往日的亲热,却多了一分清澈,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清澈,仿佛皇帝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平身吧,不必拘礼。”朱由校轻声道。魏忠贤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到一边。
朱由校不禁细细看了起来:这是个相貌身材都极为普通的人,已经花白的头发下,是已经松弛下坠的皮肉,狭长无肉的鼻子和细长的三角眼,倒是为他添了几分刻薄**诈,让人一望便知这是个斤斤计较之辈。
“今天找你来也没啥特别的事。因为这几日朕手里有一份关于你的材料,所以想和你聊聊。你也别紧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行。”朱由校语速缓慢,话音却异常坚定。魏忠贤从未听过皇帝用这种调调说话,他只觉喉头发紧,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空旷的宫内,此刻仅仅是有些凉爽,但魏忠贤却感到周身恶寒,脑子里一片空白。急促的心跳声,已经在不断敲击他的耳膜。他小心地抬头看了看皇帝,硬着头皮道:“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老奴定当毫无保留。”
朱由校闻言后,便盯着魏忠贤怪异地轻笑:“呵呵,魏公公,你做的好事,不少啊。”
魏忠贤顿感头皮发麻,脚下不自觉的一软,跪在地上惶恐道:“陛下,老奴所做之事,都是出于公心,陛下一定明察啊。”
“起来说话,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想问清楚而已。”朱由校说罢将桌上的报告又翻了翻。
魏忠贤的三角眼一转,脑子里更糊涂了:陛下这是唱的那出?难道是因为落水一事怪罪于我?但为何说话是这种语气?魏忠贤不敢起身,屏住呼吸道:“陛下前日之事,都是老奴之罪,还请陛下看在….”
朱由校挥手打断道:“落水那事怪不得你。朕怎会因为这事胡乱发脾气。起来吧。”
魏忠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谢礼起身道:“那不知陛下想知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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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之战后,你对于熊廷弼并没有力保,这有点奇怪,他可是你当初力荐的。我想问问,这里面的道理是什么?”朱由校不紧不慢地问道。
魏忠贤知道躲不过了,索性很坦率地承认:“老奴不懂军事,但却知熊廷弼有大才,因而在辽阳落入敌手后,老奴力荐熊廷弼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朝廷也采纳老奴建议,将其升为辽东经略,总督辽东战事。
但其时因首辅叶向高推荐而任巡抚的王化贞,与熊廷弼多有矛盾,相互掣肘,造成‘经抚不合’的局面,后来终致广宁陷落。熊廷弼虽有大才,却让山海关外所有据点尽陷后金。因此老奴认为,熊廷弼被捕入狱实属自取。此事上,老奴有不察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听完后,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右手无意识地翻了翻报告,心中细细品味这个权奸的话:魏忠贤喜欢权力不假,为了权力他可以打压忠良排斥异己。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有节操的。在这点上,很多朝中大臣都比不了。
他与熊廷弼虽然政见不一,但熊廷弼总督辽东后所需钱粮物资,魏忠贤都是尽力满足。广宁惨败后,魏忠贤接连任命的赵南星、孙承宗和兵部左侍郎袁可立等,都是著名的直臣、能臣,而且是骨子里和他作对的,但魏忠贤不仅容忍了这些清流官员,还大力支持辽东所需各种物资,从而稳定了辽东岌岌可危的局面,甚至一度对后金展开了反攻…..
朱由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问道:“你对赵南星、孙承宗和袁可立有什么看法?你为何推举他们?我想听听。”
魏忠贤正色道:“陛下,赵南星对于官场去邪用正、健全官制,实乃朝廷大幸,然推举之人多为东林一派,难免让人揣测其用意;兵部尚书孙承宗虽然年迈,但胸有良策,乃朝廷镇守辽东之基石;登莱巡抚袁可立正直勤勉,对后金作战多有妙手,奴酋恨之入骨。”
回答完毕后,魏忠贤觉得心中舒缓了不少:咱家是个太监没错,可谁说太监就不能建功立业的?三宝太监可是吾辈楷模啊。为啥那些文臣总是把我们往坏处想呢?只要你们乖乖听咱家的话,那不什么事都结了,大家一起升官发财不好?和你们斗心眼咱家也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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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凭这番话,朱由校就很想把魏忠贤列入能臣之列。他对于三位清流的评价,竟然与后世史书如出一辙。这还是那个被后世史书上描写的阴险狡诈,只知朝廷权斗的奸恶之徒?
可悲,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很多自命不凡的文臣还没这个死太监觉悟高,为了一己之私,掣肘同僚,相互攻讦;
可叹,朝中大臣中死不认错的大有人在,推荐了王化贞的叶向高和孙承宗,为了推卸责任和保住东林利益,就把熊廷弼往死里整;
可惜,魏忠贤忠心有余,却依然视权力为一己之私,不容他人插手,将朝廷搅得乱成一锅粥,进而摧毁了大明的整个官僚系统,让大明朝政陷入极度混乱之中。
说到底,魏忠贤和很多所谓能臣一样,都是自命不凡之辈,他们相互轻视,相互敌对。大明的绝对国家利益,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朝堂争斗的附属品;什么国家命运、民族生存,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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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对了,听说你因为矿税和工商税一事,与朝中大臣闹得不可开交,以后做事不能只想着蛮干啊。”朱由校将手中报告一放,淡淡说道。
魏忠贤脑子里一个激灵: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收回我的大权了?他到底不是那些学富五车的大臣,脑子里一下没了应对之词,只剩下胡乱猜忌。
正在他绞尽脑汁之际,朱由校笑吟吟地说话了:“你坚持神宗的政策,扛住了压力向工商矿三业收税,嗯,做的很好。你且放心去做,有我为你撑着。”魏忠贤闻言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皇上的话如同夏日里的一汪清水,让魏忠贤全身舒坦不已。
“我也知道,你对于百姓的负担还是很在意的。你免除了为皇家输送物品的专营户,向内库交纳的‘铺垫’、‘增耗’和‘茶果馈仪’等费用;而且虽然位高权重,却不曾有祸害百姓之举,朕心甚慰。”朱由校说罢,拿起一块令牌放在背后,走到了魏忠贤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魏忠贤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很想说一些应景的话,但嘴唇哆哆嗦嗦的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这不是靠自己溜须拍马,而是依靠自己的功绩扎扎实实得来的褒奖,上一次这有这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还是自己早年努力赚钱,给女儿买了根扎头绳后…..
“魏公公,朕有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需要忠勇之士去完成,你可愿意为朕分忧?”朱由校严肃地问道。
这还犹豫个屁啊,已经满脑子忠君爱国思想的魏忠贤,深深匍匐在地:“老奴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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