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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一碗碗的安胎药喝下肚,尔芙终于能离开卧床静养的日子了。

  随着她穿着一袭水红色金丝绣芙蓉花开的大襟旗装,外罩同色同花样的披风出现在正院里的时候,大家伙儿的眼神都好奇的落在了她还为隆起的小腹上,厌恶、嫉妒的气氛,很是诡异地萦绕在每个人的身边。

  尔芙见状,不过是微微勾唇一笑。

  羡慕、嫉妒也好,厌恶、憎恶也罢,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她只要孩子好好的就好,若是有人敢对她的孩子下手,她拼死也要和那人来个鱼死网破。

  “妾身请嫡福晋安。”尔芙笑着对乌拉那拉氏屈了屈膝道。

  “妹妹,快快坐下说话吧,你现在可是咱们府里头最娇贵的人了。”乌拉那拉氏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忙做出谦和大度的样子,虚抬着手,对着下首敷衍见礼的尔芙,柔声说道,同时还不忘细心的交代琦珍将早就备好的软垫,铺到了本就铺着弹花软垫的太师椅上。

  “妾身谢福晋体恤。”尔芙草草一礼,扶着丫儿的手腕就站直了身子,却并没有在正院过多停留,便借口身子不适,对着来个乌拉那拉氏请安的众女歉然一笑,转身就离开了正院。

  她现在的身体不同以往,稍不留神就容易出现意外。

  这些个女人对孩子下手可狠着呢,谁知道乌拉那拉氏另外着人准备的那个软垫里,有没有加入什么不宜胎儿的东西呢,小心无大错,左右现在她做得过分些,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和她计较的,那样可就破坏了乌拉那拉氏故意营造出来的宽和形象了。

  如同尔芙想的一般,尔芙才刚刚迈步往外走,乌拉那拉氏就强作笑脸的命福嬷嬷送她离开了。

  “嬷嬷,快请留步吧,福晋那边可离不得您伺候呢!”

  “那老奴就不送侧福晋啦,侧福晋慢走。”福嬷嬷笑着应承了一句,放开了搀扶着尔芙另一侧胳膊的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福礼,便停住了脚步。

  尔芙含笑一礼,便有粗使婆子抬着软轿过来了。

  软轿里,放着暖暖的熏笼,尔芙深吸了口气,抬手撩开了锦缎的轿帘,任由秋日晨起的冷空气吹遍软轿的每一个角落,这才半趴在轿子一侧的窗口位置,招呼过丫儿,轻声交代道:“命人去查查,刚才我进去正院给福晋请安的时候,谁曾经接近过软轿。”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丫儿疑惑道。

  “没什么大事,你只管让瑶琴偷偷留意着就是了。”尔芙笑着摆了摆手,似是只是随口吩咐了一点小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收回了搭在窗边的那条胳膊,但是她却并没有撂下卷起的轿帘,似是在欣赏秋日里的风景,一直进到西小院以后,她才在下轿子之前,随手将轿帘快速放了下来。

  小小的软轿里,一会工夫就充满了薄荷香。

  虽然薄荷这种东西,孕妇少量食用,并不会出现问题,但是尔芙的身子不同旁人,胎像一直不是很稳妥,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些,她一上到软轿就闻到了那抹淡淡的薄荷香味,这种用来提神醒脑的香料,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身边,反倒是她在四爷身上,经常会闻到这个味道,所以她一闻到这个味道,便将轿帘给撩了起来,一边任由秋风吹散软轿里的薄荷香,一边装作不经意的和丫儿闲聊着,一路回到了西小院。

  “这软轿就先停在这里吧,稍后我还打算出去一趟。”为了不让动手的人轻易除去软轿里的薄荷香味,尔芙忙找了个理由,拦下了就要离开的软轿,扶着丫儿的手腕就往上房里走去。

  少时片刻,瑶琴那边返回了消息。

  尔芙一边喝着燕窝粥,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窗外的那顶软轿上,她倒要好好看看,看看那些抬脚的粗使婆子里,谁表现得最是焦急,毕竟薄荷香的味道,本就很是清新,在小小的软轿里燃烧,味道越积越重,到时候就算是再糊涂大意的人,也会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何况西小院的上下宫婢都知道,她一发现有孕,便让人将身边的所有香料收了起来,包括她用惯的胭脂水粉、香膏头油都让人撤了下去,这软轿里出现的薄荷香,到时候一定会闹出大动静的。

  “啊……”

  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尔芙揉了揉发酸的腰肢,扯过锦被搭在了腿上,又转身拍软了身后的迎背靠枕,这才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半卧地隔着轻薄的窗纱,继续观察着停留在软轿周围的粗使婆子。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一个粗使婆子有了动作。

  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尔芙,登时就精神了起来,她很是隐蔽地躲藏在琉璃窗下,只露出一只眼睛在外,伸手将轻薄的窗纱,拨开了一个微不起眼的小缝隙,更加仔细的观察着那个粗使婆子的动作。

  这个婆子很聪明,她并没有做太大动作。

  碍于尔芙不好特别交代抬轿婆子把软轿放在某个位置上,所以软轿停在了上房外间的前侧方,这样斜斜的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到正面和有窗子的一侧,至于轿身的背侧和另外带窗子的那面,尔芙只能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角而已。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清晰地看到那粗使婆子的动作,或者该说是那抬轿婆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为了能更加不惊动其他人的监视,尔芙先前特地交代雪媚、晴薇两个新晋大宫女领着二等宫女清点库房,而西小院的库房就刚刚好在东厢房,那边宫婢来来往往不断,看起来人多眼杂,让粗使婆子根本不敢在那边动手脚,所以就最终选择临近上房的这边,毕竟没有哪个婢仆敢在上房廊下来往,廊下伺候的二等宫女都跟着大宫女去清点库房了,她却没想到看起来挂着轻窗纱的琉璃窗,从外面看过去,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在里面往外看,却能将外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但如此,那个婆子更聪明的选择了比较隐蔽的小动作,只将轿帘微微拉歪了一点点,让严丝合缝的轿帘和轿身之间,出现了一条一指余宽的缝隙。

  这样要是她没有特别注意到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个可疑人物,尔芙也就不必再保持着手肘支撑的歪斜动作,她喘了口粗气,重新躺倒在罗汉床上,叫过了坐在墙角做针线活儿的丫儿,低声问道:“丫儿,我瞧着那抬脚婆子有些眼生,你认识么?”

  “那是常婆子,以前在廊下伺候的二等宫女翡翠的姑母。”

  “哦。”尔芙淡淡应了个声,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丫儿说的这个翡翠,那是瑶琴特地从针线上调过来的。

  翡翠一手女红,传承于蜀绣大家俞姑姑,那时候,四爷多次嘲笑尔芙不成样子的针线活儿,她想着不让小七和小九输在起跑线上,便让瑶琴去针线房挑选了踏实、稳重,且针线不错的翡翠过来伺候,尔芙本想着留她在身边伺候一段,好好验查验查她的品行,便将她调到小七身边当差,让她教授小七针黹女红的,可是这翡翠看似踏实稳重,其实是个心高气傲的,不满尔芙将她安排在廊下做二等宫女,便投靠了当时看似正得宠的钮祜禄氏,最终落了个被撵出西小院的下场。

  不足月余,翡翠就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浆洗房的水池中。

  想到这里,尔芙嗖地一下就坐起了身子,她脸色凝重的对着丫儿,沉声吩咐道:“我记得当初有人发现翡翠死在水池里的时候,四爷曾经特地请了仵作过来验尸的,你让人去前院问问,看看翡翠的死因,到底是意外,还是被人杀人灭口了。”

  丫儿不解地挠着头,轻声询问道:“主子,您怎么会突然想起翡翠姐姐的事了。”

  “我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算了吧,过去就过去了。”尔芙并没有多说,她要尽量保持好心情,她不想去想以前不愉快的事情。

  努力笑着的尔芙,伸手拿过四爷特地寻来的话本子,细细翻看着,她都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些虐恋情深的才子佳人故事了,这猛然一看,虽然故事仍然那般老套,她竟然也看下去了。

  “主子,那奴婢还要去前院询问翡翠姐姐的事情么?”

  “不是说算了么,别往前院多走动了,免得其他人多闲话。

  对了,你记得让抬轿婆子将软轿抬出去吧,我不准备再出去了,我要好好看看这话本子,这话本子还真挺有意思的。”

  说着话,尔芙还将茶桌上的笔墨拿了过来。

  虽然这书的前半段很无聊,与寻常话本子的情节一般无二,不过就是一对有情人千辛万苦走到一块的故事,但是故事的后半段内容,却变成了育儿经,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大嬷嬷曾经和她说过的,只是过去好些年了,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尔芙还真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男子会对保胎的事情,了解得这般清楚。

  这般想着,尔芙就将书中的那段育儿经给誊写了下来。

  她打算等明个儿胡太医过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让胡太医细细看看,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她就打算按照书上说的那样安胎了,也免得她一不小心做出伤害了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让身边人和四爷跟着担心了。

  “主子,您可得仔细眼睛,不如奴婢替您抄写吧!”

  尔芙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着丫儿放在笸箩里的绣花边棉布袜子,柔声说道:“我也就是闲着无聊,你还是赶紧做针线活吧,小七那孩子是个急脾气的,你答应她的袜子不做好,她怕是要赖上你了。”

  “那主子有事就叫奴婢。”丫儿点了点头,屈膝道。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要是做针线活累了就去厢房那边看看,我记得库里有一对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你让人搬到内室的床边摆好,将那对珐琅彩铜胎的落地花瓶换下来吧。”尔芙知道四爷将她身边人的胆子都吓破了,丫儿更是被四爷屡次三番的叮嘱,一定要照料她的身子,但是她却不习惯被人管手管脚的,她说着话就笑着指了指内室落地罩旁边的那对大花瓶。

  那对大花瓶太大、太重,要是有人往里丢点什么东西,还真是不大好发现,尤其是她在注意到丫儿打扫内室的时候,基本上连挪都挪不动那个大花瓶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要将那花瓶挪走了。

  正好,今个儿雪媚她们正在清点库房。

  她大可以挑几样合心意的东西,将房间里那些个家具摆件都换一换,反正就说孕期里不宜挪床,可也没说不能重新布置房间吧,这般想着,她又闲不住了,尔芙放下手里头蘸满墨的鹅毛笔,招呼丫儿替自己个儿换上了更方便走路的羊皮小靴,迈步就往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前,那真叫一个尘土飞扬。

  这也不怪西小院的婢仆,干活不尽心,库房钥匙就在她和瑶琴身上,她和瑶琴在庄子上住了几个月,库房就锁了几个月,就算是门窗封闭得再严密,尘土都是无处不在的,这几个月没通风的房间,猛然一打开,那味道还真是不大好,也多亏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些金银玉器、古董花瓶之类的,要是里面有吃食在,那味道就更加酸爽了。

  瞧见尔芙过来,雪媚忙将身上的罩衣脱了下来,又用掸子扫去了身上的尘土,这才凑到了尔芙的身边,递出一条素白色的娟帕,轻声说道:“主子,这边灰尘太大,您戴条帕子遮一遮吧!”

  “不用管我,你专心清点东西吧。”

  尔芙摇了摇头,拿过丫儿手里那条浸湿的细棉布帕子,遮住了口鼻,迈步跟着雪媚来到了东厢房的门口,瞧着里面已经搬空的两尊博古架,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来到了廊下摆着东西的矮床旁,伸手拿过一个汝窑花瓶,又让丫儿将一尊用五彩玉雕琢的金玉满堂盆景搬着,径自回到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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