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听墙角儿
第六百一十四章
清芠,也就是那具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的尸体,终于在四爷到来后,被三五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从房间里挪了出来,厢房那扇刚被卸下来过的门板,又一次成为了盛放尸体的简单担架,看得在廊下由四爷陪伴着尔芙一阵恶寒,暗道:等上房的工程结束,一定要让木匠重新打一扇门,将这扇盛放过金嬷嬷和清芠的门板换掉,不然她就是想想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从大理寺临时抓壮丁过来的两位颇有经验的仵作,就这么在四爷的监督下,直接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凉棚里,对清芠的尸首做了简单的检查。
检查的结果显示,清芠颈部咽喉处有明显的於痕和抓痕,显然是窒息而亡,而在其指甲缝里,也确实发现了皮屑,想来有一部分是凶手在清芠挣扎的时候被抓伤的,所以只要将府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一处,由有经验的仵作检查,便能发现凶手是谁。
可但是,这个做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果今个儿死的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也就是四爷的子女,那么这么安排,自然是天经地义,可是死的就是个背主爬床的小宫女,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便是四爷想要查清楚这事,也不好下这样的命令,毕竟就为了府里死的一个奴婢就兴师动众的,难免会给人以他做事不稳重的借口在康熙老爷子跟前攻讦他,所以四爷也只能是无奈的送上一笔银子给两个仵作打赏,吩咐二人谨守口风,便将这事压了下去,另命人准备一份百两银子的封红,就命人将清芠的尸身送出府,交到了清芠的家人手里去了。
这就是现实。
若不是尔芙在他来之前就让人去请了仵作过来,四爷连请仵作都不会请的,顶多就是让陈福充作仵作,仔细检查一番,便会将清芠的尸身挪走,免得留在府里晦气。
安排好了清芠的事情,又打发了苏培盛去亲自跑一趟后,松了口气的四爷,终于注意到了廊下摆着的几个朱漆描金的箱笼和尔芙那一身外出的装束,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那些东西怎么都搬到外面来了?”
“当然是我要按照约定去园子里阿,爷不是都让人准备好了车轿就等着今个儿一早就出发的么!”尔芙歪着脖子,很是随意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好吧!
如果不是闹出清芠的事情来,那么今天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去往圆明园散心避暑的日子,但是闹了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后,就算尔芙现在提起这事,也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若不是看到四爷待她仍然如旧,她也有一种被发配的错觉,不过与其在府里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传闻心烦意乱,她还不如就图个清静去园子里呢!
“还是过几天再去吧!”
如尔芙预料的一般,四爷又一次打退堂鼓了,但是尔芙可不想一拖再拖下去!
圆明园耶!
别看她已经去过几次,而且现在的园子也没有被烧毁的万园之园的圆明园恢弘、壮丽,可是尔芙还是很喜欢那种小桥流水、亭台楼阙的江南园林风格,每次去都一种放松心情的感觉,尤其是这次,所有人都不去,只有她和几个孩子去,要是四爷也跟着去,那简直就是要幸福的飞起来了。
只是估计四爷是不能去了。
想到这里,尔芙有些可惜的看了眼四爷,笑着打发瑶琴去管事嬷嬷那里催促安排车马的事情了,再耽搁下去,等她们到园子就要天黑了好伐。
“这次,我可不能听你的。
我这院子里正在改建,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今个儿死的是清芠那个小丫头,明个儿要是再出事,我这个人是很惜命的,我还是领着孩子去园子里小住些日子吧。
正好现在的天气也正合适,长春仙馆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小文和小满也已经先一步跟着赵德柱去打点了,我总不能就这么将两个大宫女丢在外头不管,自己个儿留在府里吧!”说完,尔芙就一副不得不去的样子,耍赖的笑了笑。
她现在每一个微笑都是在勉强自己,别看清芠是一死了之了,可是那一抹刺目的猩红,还深深烙印在尔芙的脑海里,她看到四爷就会想起这事。
所以尔芙想,与其这么辛苦忍耐着,还不如放她自己出去想想清楚,也许她在外面住些日子,她就能将这事忘记了,虽然,尔芙也对这种微小的可能性不抱任何希望,但总归比相见两相厌的好吧,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是这么想的,她也就这么直白的说了,直白得四爷的脸都有些红了,再看旁边眨巴着眼睛做懵懂状的一双儿女,他便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那你出去在外要多注意安全,身边千万不要离了人,尤其是要让青黛一直跟着你,她的身手很不错。”有些不舍的四爷,拉着尔芙往一旁走了两步,躲开了一双儿女好奇的眼神,压低声音交代着,圆明园虽然是皇家园林,但是到底是在京郊,不如内城里的治安好,就尔芙领着几个孩子过去,他是真的不放心的,可是他又不想在这个时间跟过去,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尔芙对他的躲闪和回避,他想,也许让尔芙在外面过些日子,对他们都好吧!
强忍着不舍的四爷,亲自送着尔芙一行人去正院给乌拉那拉氏辞行,又亲自送着尔芙上了出府的马车,清点了跟着过去伺候的宫婢和护卫,最终将张保从前院给叫了过来,将他塞到了尔芙的随行人员名单里,“这次让你跟过去是为了保证侧福晋的安全,你手底下那些人有大的本事,爷都是知道的,你若是不能保护好侧福晋和小阿哥、小格格的安全,那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为了让张保明白自己的责任,四爷毫不客气的敲打着。
一行人又在垂花门口墨迹了好一会儿,尔芙一行人才各自登上了马车,由两列身披甲胄,跨骑膘肥体壮枣花马的护卫,自四爷府的侧门鱼贯而出,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一行人就这么穿街过巷的出了城,直奔圆明园而去。
与此同时,两个有些狼狈的小宫女同坐着一匹黑马,也从后门溜出了府。
“青芷姐,咱们真的要追着主子去圆明园?”发髻散乱的念秋,紧搂着青芷纤细的腰肢,浑身打颤的颤声问道。
原来,青芷才被挪到偏房就醒了过来。
只是她醒来以后,并没有大吵大闹,也并没有贸贸然的出房间的门,而是静静地在房间里听着过往宫女的对话,在得知清芠已死,侧福晋也由四爷亲自送出了垂花门,她就将同样昏睡着的念秋推醒了,两人略微一商量就从西小院的后门溜了出去,直接找到了马厩,偷了一匹马,从四爷府溜达了出来。
这次的偷,绝对不是个形容词,而是真的偷,她并没有通知马厩里负责照料马匹的太监,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就拉着魂不守舍的念秋,拿着她的一点体己银子打点了守后门的婆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溜走了。
当然,她追着尔芙去,并不是要去替清芠报仇的。
青芷是了解尔芙的,她相信她这位主子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所以这清芠的死因,定然是与正院那位福晋有关系,她想要替清芠讨个公道,这府里唯一能帮助她的就是西小院这位侧福晋了。
别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在青芷看来,西小院这位侧福晋尔芙是个很天真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活得很真实的人,在尔芙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关身份,也许旁人会觉得清芠一个小宫女死了就死了,可是青芷相信尔芙会将每条生命都看得一样重,哪怕这个死的人曾经背叛过她。
不得不说,别看青芷没有看透清芠,却真正的看透了尔芙。
别看尔芙离府的时候,并没有对四爷处置清芠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其实心里是有些不赞同的,在她看来,生命是值得尊重的,而清芠再错,错不至死,而四爷却查都没查就让人将清芠的尸身送出了府,这是尔芙所不能理解的,但是她也明白四爷并不是想要包庇谁,或者说是这是大势所趋,所以她并没有发表意见。
而不说,并不代表赞同,只是一种无奈吧,毕竟她现在看到四爷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所以这才会这么匆忙的往圆明园去,甚至连四爷主动开口留人,她也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
念秋本就是三等小宫女,原本连进上房到尔芙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突然被青芷这么拉着偷跑出府,她简直要吓死了,更别提,若是不能在路上追上尔芙,还要去闯圆明园了。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从来没有到清芠身边当差去。
“行了,左右都已经出来了,你现在后悔也完了,你就别哆嗦了,你可要想明白了,清芠是已经死了,咱们俩侥幸了活了下来,可是谁知道那个动手的人会不会不放心的来灭口,你别忘记,你在昏迷前,那可是看到了那人半张脸的!”为了不让念秋打退堂鼓,青芷毫不客气的恐吓道。
说来,也真是念秋这人倒霉,本来青芷都让她拿着衣服送去浣洗上了,可是她却将随身佩戴的腰牌掉在了净室里,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她就忙着往回赶,正好和那个下杀手的人走了个碰头,直接被敲晕在了净室门口,而好死不死的,她还在昏迷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人帷帽被吹起时,露出来的半张脸,这可是要吓死她了,所以在青芷一说要去府外找侧福晋的时候,她就忙不迭的同意了,但是才一走出来,她又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当真是让青芷无奈到了极点,若不是指认人的时候,少不了念秋这个胆小鬼,青芷还真不想带上念秋了。
念秋被青芷一吓,登时就不抖了,贝齿紧咬着下唇,小脸白得就像纸似的,一双手紧紧地抓着青芷的腰,也不管青芷能不能看见,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一定要去找侧福晋,只有侧福晋才能保护咱们了!”
“别多说话了,隔墙有耳,这满城到处都是人,你是怕人不注意咱们么!”青芷闻言,很是无语的叹了口气,一只手勒住马缰一侧,双腿一夹马腹,骑着马就灵活地拐到了一条无人的小路上,冷声提醒道,“我跟你说,这内城还好些,来往的人少,这外城是人挤人、人挨人的,你要是管不住嘴,那咱们连城都出去就得被人抓回来府里,你可要记清楚咱们俩儿的身份!”说完,青芷也不管念秋有没有听明白,便又一次夹紧了马腹,驾着马,快速的离开了停留的小巷子,径自往外城奔去。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是真正的命运弄人。
要不都说隔墙有耳呢,就在青芷以为她挑选了一条隐蔽的小巷和念秋说话的时候,就在她身后约一丈远的一扇小门内,两个脸色泛青的守门婆子就那么正正好的听见了她的话,也亏得青芷并没有在话里透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不然还真就要应了她的那句话了。
此处正是乌拉那拉氏娘家的后门。
两个守门婆子正抬着一桶泛着酸败味道的泔水,打算开了小门,将泔水倒到门边的大桶里,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以也就停住了脚步,只是贴着那扇很薄的黑漆木门听声着,一直到马蹄声再次响起,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也比较八卦的守门婆子,这才快速的打开了门,将脑袋探出了门外,默默地注视着青芷的背影。
“看什么呢,还不抓紧把这东西倒出去,真是臭死了!”另一个守门婆子不快的用帕子捂着口鼻,用脚尖轻轻踢着看热闹的婆子的腿,低声催促道。
那个看热闹的忙收回来了脑袋瓜,有些鬼祟地左右环视了一周,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我瞧着刚才那个马上坐着的人,那穿着打扮都有些像宫里头出来的,你说会不会是……”
说着话,她就比划了一个圣上的手势,对着同伴眨巴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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