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有脾气的魏公公(3)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得不说,胡太医是个很有医生操守的人,并没有因为魏公公的身份,流露出轻视和鄙夷的表情,耐心地听尔芙说完,便坐在了瑶琴送上的小杌子上,替魏公公细细地诊脉。
“拆纱布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胡太医一边说话,一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已经污渍不堪的纱布。
纱布下头,魏公公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青色、白色的脓液混合在一起,夹杂着猩红色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恶臭,但是胡太医就好像看不见、闻不见一般,一手从药箱里往外掏药膏、烈酒,一手固定着魏公公的手腕,速度快而干脆地替魏公公清洗着手腕上的伤口……
不得不承认,魏公公的手劲是真大,即使瑶琴和古筝站在他身后,很努力地固定他的肩膀了,胡太医为了不让他乱动,还是累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啦,好啦!”
说着话,胡太医就拿出了上好的金疮药,小心地洒在魏公公的手腕上,又取了纱布替他包好,这才对着尔芙和魏公公说起了魏公公的伤势。
魏公公的伤,算不得太严重。
以胡太医的诊断来看,只要妥善养着,不出半月,便能完好如初,至于为什么会太医院的医士们会给出他手筋断裂的诊断,胡太医并没有太多纠结。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太医说起来是个官,看似很体面,但是在宫里那些贵人跟前,真心不必那些伺候人的宫女、太监高贵多少,所以要想让一个医士给出这样的诊断,怕是都不需要身份太高的人出面,只是如四爷身边苏培盛之流都能做到。
所以,深知宫里那些阴暗面的胡太医,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表情,相反有些同情这个大半辈子泡在膳房里的魏公公了。
在他眼里,像魏公公这样远离勾心斗角的内宫和那些成天为了鸡毛蒜皮点小事惹是生非的皇帝女人的人,居然能被人如此陷害,那是点背到了极点的。
“还要请太医开个方子,另外也请太医将要忌口的东西都写下来,免得再耽误了他将养身子。”一旁听着的尔芙,也没有多问,只是交代了一句,便让瑶琴领着他去厢房里开方子了。
知道自己手腕的伤,还有痊愈的一天,魏公公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居然差点自己个儿毁了自己,喜的是老天有眼,并没有让他这么自暴自弃下去,同时对西小院这位侧福晋——瓜尔佳尔芙,多了那么一丢丢的感激。
说来,魏公公真是个直性子的人,与四爷很是相似,有恩报恩,绝对不会装傻充愣地混过去,所以不等尔芙开口,魏公公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堂上,叩首说道:“侧福晋大恩,奴才无以为报!”
“公公快起来,在我这里不讲这套。”尔芙忙对着古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将魏公公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既然知道你手上的伤势并不是那么严重,那之前我的安排就有些冒失了,不如还是等公公将伤养好了,再和四爷商量下去处吧!”
说完,便将胡太医刚刚开好的方子,交到了魏公公的手里。
尔芙知道魏公公这种在紫禁城里打滚半辈子的人,绝对早就考量好了退路,之前他一时落魄,不过是因为事发突然的伤了手腕,既然现在手腕的伤,不再是一道难解的题,她也就不再为魏公公的以后操心了。
毕竟她是真的不想和宫里出来的人有太多联络,一来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的心眼太多,二来是怕给四爷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谁知道宫里头那位康熙老爷子会不会觉得他们这种善心之举是为了探听宫闱秘史呢!
一向怕麻烦的尔芙,见魏公公不再似之前一般没有退路,自然忙着倒车闪人了。
却不想错有错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尔芙这种怕麻烦的行为,在魏公公看来却是不想携恩求报,不想他这个苦命的人为难,心里的感激又上了一层楼,打定主意要留在尔芙身边,给这位将他从苦海中拉出来的人出一把子力,虽然他也知道他能帮的有限,但是这到底是他的一份心。
打定主意的魏公公,没有再在西小院多停留,又对着尔芙磕了个响头,便接过了瑶琴送上的药方,随着来引路的小宫女,径自离开了内院,直接叫了个小太监引路,往四爷的书房找苏培盛去了。
书房里,四爷刚和几个幕僚商量完大事,正在用点心,听说魏公公过来找苏培盛说话,有些奇怪地愣了愣神,随即踹了脚同样愣神的苏培盛,冷声说道:“还不抓紧把人请进来,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说完就径自往内室里走去换衣裳了。
这绝对不是四爷穷讲究,也不是他太看重魏公公,而是他之前那身衣裳沾了些点心渣子,原本以为掸掸就干净了,却不想居然留下了印子,穿着这样子的衣裳见人,实在是有些不雅观,就算是现在不换,一会儿也要换的,所以还不如就趁着一工夫换了算了。
一件墨蓝色柳叶暗纹的锦缎长袍,只袍摆、领口、袖口位置绣了小小的蜀绣竹叶,正是出自尔芙的手笔,这是尔芙给四爷做的第一件衣裳,之前四爷一直没舍得穿,让苏培盛又是熏香、又是熨烫地折腾了好大一番,才仔细地收在了檀木箱子里,顶多是留宿前院的时候,自己个儿偷摸拿出来试试就算了,生怕穿坏了、磨损了,以后就看不见了。
不过现在没有这个烦恼了,四爷可是瞧见尔芙手里正做着的一件长袍,正是他最喜欢的象牙白色云龙暗纹的云锦长袍,眼瞧着就到收尾阶段了,他很快就有新的收藏品了,这件衣裳自然要出来亮亮相了,不然要是让那糊涂的小妮子以为他不喜欢她做的衣裳,到时候再也不给他做了,那他不是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四爷美美地照了照镜子,这才将原来那件袍子上那些个零零碎碎的玉佩、香囊之类的小玩意,一股脑地都挂在了腰间,迈着四方步来到了书房里。
“奴才魏大路参见雍亲王爷,请王爷安!”已经站在廊下候了一会儿的魏公公,一进门就行了个五服投地地跪拜大礼,朗声说道。
魏公公前倨后恭的态度,虽然四爷有些疑惑魏公公态度的转变,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示意苏培盛上前搀扶,淡声说道:“魏公公,快快请起。”
“王爷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几个头,略表心意算了。”苏培盛上前搀扶,却不想魏公公一巴掌就把他扒拉到了一边,挺直腰杆地跪在四爷足有单人床大小的书案前,朗声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爷是真的让魏公公弄糊涂了,也顾不上装高深了,忙问道。
魏公公忙将胡太医的诊断和之前尔芙提出的建议,一一说了一遍,这才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坐在了一旁窗边摆着的太师椅上,满是恭敬地看着四爷,直看得四爷心里有些发毛了,这才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之前,奴才鬼迷心窍地对王爷很是不敬,更是暗自在心里责怪王爷您多管闲事,动机不纯,还请王爷您万莫计较。”
“公公,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四爷闻言,笑着摆了摆手,满是不计较的说道,“既然误会解开了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就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再说旁的。”
说完,四爷就轻声吩咐苏培盛去给魏公公安排住处和去藏药院按方子给魏公公抓药去了,另还让苏培盛安排个小太监在魏公公跟前伺候,免得魏公公手上有伤,生活不便,也免得有些人怠慢了魏公公,坏了他这份善心的安排。
魏公公坐在旁边,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地万事不关心,但是却将四爷说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暗自为他当年不经意的小小善心能收获到这样的厚待,而佩服四爷的胸怀坦荡。
不过即使如此,也并没有影响到魏公公的决定。
别看魏公公才从宫里不到半个月,又是很落魄的样子,但是这京里头大大小小的消息,他却早就收集个差不离,关于瓜尔佳氏经营的那处百味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从内院到四爷书房这段路上,他也就想清楚了他以后的退路。
魏公公等苏培盛走出书房的门口就起身对四爷拱了拱手,恭声说道:“奴才多谢王爷体谅。
不过奴才已经想好了,等奴才的手伤好了就去瓜尔佳侧福晋的铺子里做活,也免得浪费了奴才这身手艺。”
“有公公去瓜尔佳氏的铺子里帮忙,想来百味居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了。”说起来,魏公公能成为阿哥所膳房的掌勺大厨,那也是因为他那一手家传的鲁菜绝学,去百味居倒是正合适,想到了这点,四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称赞了一句,便客气地让张明德送着魏公公下去歇息了。
要说苏培盛这手脚是真麻利,只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已经在四爷在前院的书房所在的这处两进的院子里,给魏公公安排了一处住所,虽然只是一处小小的单间,但是却布置得格外清爽,窗边一盆针叶松的盆景,修剪得格外精致,为这处不大起眼的居所,平添了一股子淡淡的清雅之气。
“苏公公交代奴才在这里等着魏公公。
小的来喜,见过魏公公、张公公。”张明德才引着魏公公绕过一个月洞门,一个穿着青蓝色小太监服饰的人就忙迎了上来,躬身说道。
“起来吧,领咱们去瞧瞧魏公公的住处吧!”魏公公作为客人,这会儿自然不好说话,张明德也是个聪明机灵的,倒是没有让魏公公为难,直接上前一步,笑着虚扶起了来喜,朗声说道。
来喜忙又打了个千儿,便半弓着身子,走在了最前头,引领着张明德和魏公公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苏培盛合计着四爷的打算,并没有将魏公公的住处,安排到后罩房和其他在书房伺候的小太监住在一起,相反选择了一旁空着的东厢房,与他苏培盛住在了一块,区别开了魏公公和小太监的不同。
厢房不如正房明亮宽敞,但是比起后罩房的狭小、阴暗,条件也确实好了不少,只是因为太久没住人的关系,即使之前来喜已经在房间里点燃了沉香去味、去霉,房间里还是有股子淡淡的霉味,不过已经很淡了,相信只要开着窗子吹一吹,一会儿就能吹散。
“苏公公特地让小的取来了整套的新被褥,还留了话,说是让魏公公您瞧瞧,若是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提出来,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个儿。”来喜一边随手将香炉挪到了角落里,一边对着魏公公,恭声说道。
其实苏培盛安排得已经很周到了,连洗漱用的铜盆、浴桶等家伙式儿都预备了整套的,更别提牙刷、牙粉、擦手帕子等这些琐碎的小玩意了。
别说魏公公就是个出了宫的老太监,正是落魄的时候,便是当初他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住的地方,也没有这里讲究。
不得不说,这四爷府对下人的待遇,那还是真的挺不错的,所以魏公公自是千百个乐意的,笑着从袖管里取出了个一颗红蓝交织的彩色琉璃珠子,又从另一个袖管里,拿出了一枚内画嫦娥奔月图的琉璃鼻烟壶,分别递到了来喜和张明德的手里,轻声说道:“这里已经很好了!”
说完,便很是客气地让张明德回去给四爷复命了。
送走了张明德,魏公公让来喜按照他的习惯,将几样东西挪了下位置,便借口身子乏了,和衣躺在了靠墙放着的一张架子床上,和这个叫来喜的十二三岁的小太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等着藏药院的人过来送药了。
他不觉得苏培盛这个四爷跟前得脸的大太监会亲自过来送药。
可是结果就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苏培盛一手拎着几个黄纸包着的药包,一手拎着一个坐着砂锅的炭炉就来到了他的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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