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月满西楼
这夜二更天，在顺天府衙门整治了封肃的贾芸，带着封氏、香菱一起回到了府邸，同时还带着封肃赔偿的一千两银子。
贾芸当然不会拿走这笔银子，都交给了封氏。
回到府邸后，贾芸得知卜五娘还没睡，不奇怪，今晚府上闹出了这样的事, 卜五娘自然很关心。
于是贾芸带着封氏、香菱走进了卜五娘大院的正房明间，发现不仅卜五娘没睡，晴雯、柳五儿也都没睡，都陪着卜五娘一起等着。
贾芸将事情详细跟卜五娘说了。
卜五娘替封氏、香菱感到开心，也对贾芸感到自豪, 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个有能为的爷们, 如此轻易就整治了封肃，晴雯、柳五儿也都感到自豪。
而封氏虽得了一千两银子, 并没有赎走香菱的想法，而是遵从了贾芸的安排，以后香菱继续在府上做丫鬟，封氏则在府上做个管事婆子。
因为封氏对贾芸很感恩，觉得贾芸这次对自己母女有大恩，若是自己事后赎走香菱，就有种忘恩负义的感觉了。
因为封氏也知道，哪怕她如今有了一千两银子，可以赎得起香菱了，可一旦她带着香菱离开贾芸府上，孤女寡母在这个世道，日子也多半会过得不好, 甚至会重新陷入悲惨。
若是回到苏州府, 则多半会重新被封肃或其他亲人霸占财物，以封肃的为人, 甚至可能把香菱给重新卖掉。
而母女俩留在贾芸府上, 一个做丫鬟, 一个做管事婆子，不仅可以无忧无虑，还会有不低的收入。
何况封氏也知道，若是贾芸不愿香菱被赎，哪怕她是香菱的娘，哪怕她有再多银子，也赎不了。
而封氏也问过了香菱的想法，得知香菱是不愿离开的，本来香菱就喜欢贾芸府上的生活，如今香菱又觉得自己欠了贾芸大恩情，想着要一辈子作牛作马好好报答，怎会愿意离开？
在贾芸的安排下，封氏可以跟香菱在卜五娘大院的西厢房一起住一个月，为的是让这对分别多年的母女快速亲近起来。
这是贾芸对这对母女的又一次恩惠了，按理说，像封氏这种上了年纪的妇人，是没资格住在厢房里的，而是应该住到下人院去。
一个月过后，贾芸也不会让封氏住到下人院，而是让封氏继续住在卜五娘大院，不过不再跟香菱一起住西厢房，而是搬入正房后面的后罩房，后罩房距离香菱住的西厢房很近。
贾芸这样的安排，卜五娘是同意的，封氏、香菱母女则又感激连连。
……
……
安排好了封氏、香菱，夜色更深了，贾芸没再继续打扰卜五娘休息，朝着自己位于中路的正房大院走去。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召唤的声音：“二爷！”
这声音贾芸已经再熟悉不过，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快步追上来的晴雯，微微一笑：“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又来找我有何事？”
晴雯走到贾芸身前道：“二爷，今儿你突然把香菱娘给找了来，让香菱得以母女相聚，真真是做了件大好事，我也替香菱高兴。”
话锋一转，晴雯的语气悲伤了起来：“可惜，我爹娘早就不在了，不然我一定也会让二爷替我把我娘找来。”
贾芸闻言收住了笑脸，看向晴雯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
贾芸连香菱娘都找了来，让香菱得以母女相聚，如果贾芸也可以把晴雯娘找来，让晴雯也得以母女相聚，贾芸自然会愿意去做这件事。
可惜，这件事哪怕是贾芸也做不到了！
原著只写到，晴雯不记得家乡爹娘，只知道有一个姑舅哥哥吴贵。
贾芸前世就对此疑惑，想着晴雯既然知道有吴贵这么个姑舅哥哥，又怎会不记得家乡爹娘呢？
因此，当初贾芸要来晴雯后不久，就问过晴雯也亲自问过吴贵，得知早在晴雯只有一二岁还没什么记忆力的时候，晴雯的爹娘就都死了，而晴雯有记忆力后，身边就只有姑舅哥哥吴贵这一个亲人了……
所以晴雯不记得家乡爹娘，只知道有吴贵这么个姑舅哥哥了。
这种情况下，贾芸自然无法将晴雯娘给找来了。
眼下听到晴雯的这句话，贾芸不禁想到，原著里晴雯最后惨死在芦席土炕上叫了一夜的娘……
唉，跟香菱一样，晴雯也是个命运悲惨的丫头啊！
好在，自从晴雯来到贾芸府上后，日子便过得好了起来，物质上富裕，就连她那说话尖酸、行事任性的毛病，卜五娘、贾芸也都不介意，可以称得上是贾芸拯救了晴雯了。
“二爷怎么不说话？”
见贾芸看着自己发愣，晴雯神色幽怨地问。
贾芸重新带上微笑，伸手揉了揉晴雯的脑袋，晴雯开始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不过见贾芸没有收手，她便没再闪躲，低下了头，任由贾芸的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脸色有些羞红了。
贾芸又用手抬起了晴雯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柔声感叹：“是啊，你爹娘都不在了，不然哪怕你不主动求我，我也会主动帮你找爹娘的，就好比，这次香菱并未主动求我，我便主动把她娘给找来了。”
晴雯闻言，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既是感动于贾芸的这番话，也是悲伤于自己的身世。
晴雯看着贾芸，抽泣道：“人家香菱虽命运悲惨，可至少娘还活着，且被二爷给找了来，得以母女相聚了，我的爹娘却都早死了，哪怕二爷有意帮她找，也没法子找来了。”
“如今二爷府上的几个丫鬟，袭人是有娘的，当初袭人爹走的时候，二爷还去探丧上祭了，紫鹃也是有娘的，柳五儿有爹娘，就连香菱都有了娘了，只有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了。”
贾芸柔声道：“别想这件事了，越想你便越难受。虽说你没爹也没娘，可你如今在我这府上过得可不会差了，太太和我可是都宠着你的，这里如今岂不就像是你的家一样的？”
晴雯“嗯”了一声：“谢谢二爷，也谢谢太太！”
贾芸笑道：“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我忙了一天也要休息了。”
晴雯赶忙道：“二爷先别急着走，事还没完呢！”
贾芸问：“你还有何话要说？”
晴雯已经收住了眼泪：“二爷今日替香菱找来了娘，对香菱做了一件大好事，虽说我爹娘早就没了，二爷不能帮我找她们来了，但二爷也该为我做一件好事，如此我才会不那么羡慕香菱。”
贾芸：“……”
贾芸已经意识到，晴雯这次追上他，说些感伤的话只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他卖惨，从而找他要好处啊！
贾芸哭笑不得地问：“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好事？难不成又要找我要金子银子了？”
晴雯噗嗤一笑：“二爷把我当成贪财的了？我这回可没想找你要金子银子。不过二爷若想给我一些金银，我收下便是了。”
贾芸：“……”
贾芸随即笑道：“金银这次是没有的，倒是可以给你一枚铜钱，你要不？”
晴雯“哼”了一声：“二爷当我是叫花子呢？一枚铜钱就想打发了我？罢了，我看二爷这回是不愿给我金银了，我这回也不要这些东西，只是有个请求，二爷若是满足了我，便算是也为我做了件好事了。”
贾芸好奇了：“你有何请求？”
晴雯道：“请二爷为我唱个曲儿吧！”
贾芸：“……”
贾芸有时会唱曲，嗯，确切的说，是唱前世的歌曲，有时甚至会当着丫鬟的面唱。
贾芸记得，自己第一次当着丫鬟面唱曲，便是当年当着袭人、紫鹃的面唱了一首《越人歌》。
从那以后，贾芸还多次当着袭人、紫鹃的面唱曲。
晴雯早就听说了这件事，听说贾芸喜欢唱新鲜时样的曲子，还会自己作曲，唱的也好听。
为此晴雯已经几次请贾芸为她唱一曲了，贾芸几次都没答应。
而今晚，晴雯又一次对贾芸提出了这个请求。
放眼贾芸府上的众丫鬟，除了习惯了这件事的袭人、紫鹃，也只有晴雯敢对贾芸提出这样的请求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唱曲一般都是优伶干的事情，贾宝玉那么骚包的人，原著里也没见他唱曲。
意味着，对贾芸提出唱曲的请求，是不守规矩的事情，是冒犯。
晴雯敢这么做，除了因为她素来是个说话尖酸、行事任性的，也因为她知道贾芸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
晴雯难得主动对贾芸撒娇起来，只见她抱住了贾芸的一只胳膊，用撒娇的语气道：“求二爷为我唱一曲吧，我真的好想听啊，二爷多次给袭人、紫鹃唱曲了，就不能也为我唱一曲？”
又道：“哪怕二爷不看在我的情分上，也看在我爹娘的情分上，为我唱一曲吧！”
贾芸又哭笑不得了：“我为不为你唱曲，跟你爹娘有何干系？”
晴雯道：“我爹娘早就不在了，我多可怜啊，二爷就当是可怜我吧。”
贾芸：“……”
唉，这个小蹄子，可真像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不过，贾芸不仅没有不满，反倒喜欢这样的晴雯，觉得在这个礼教严格的红楼世界，晴雯这样的丫鬟算是个另类了，晴雯的性格在这个时代的豪门内宅里不讨喜，但对穿越者贾芸而言就显得可爱了。
当然，前提是贾芸知道，晴雯是个心地纯良、克尽职任的，若晴雯的人品是个坏的，哪怕晴雯长得再漂亮，贾芸也不会如此宠着晴雯了。
“这里可不便唱，去我的院里吧。”
贾芸丢下了一句便转身走开。
晴雯嘻嘻一笑，心情愉悦地跟了上去。
很快，贾芸带着晴雯走进了他的正房大院。
袭人、紫鹃自然也还没睡觉，一直都在等着贾芸，见贾芸这么晚了还带着晴雯一起回来，两人都感到了诧异，不过倒也都没往男女情事上去想。
两人都知道，贾芸在男女情事上是个有分寸的，别的不说，她们两个早就是贾芸名义上的房里人了，到现在都还没被贾芸开脸，她们可不觉得，贾芸今晚会先给晴雯开脸。
“晴雯，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紫鹃忍不住问了。
晴雯得意一笑：“二爷要为我唱个曲！”
此前，紫鹃不止一次，因为贾芸多次为她唱曲这件事，故意在晴雯面前炫耀，所以眼下，晴雯也拿这件事在紫鹃面前得意起来。
紫鹃“哼”了一声，对贾芸道：“二爷真是的，这么晚了，你还为晴雯唱曲干嘛，赶紧休息才是正经。”
贾芸笑道：“近日我作了一首新鲜时样的新曲子，你不想听吗？”
紫鹃眼睛顿时亮了：“想！”
就连袭人都期待起来。
呵呵，有二爷亲自作的新鲜时样的新曲子听，这种情况下，紫鹃可顾不得跟晴雯争风吃醋了。
贾芸笑道：“去打热水，二爷一边泡澡一边唱。”
对此，袭人、紫鹃都见怪不怪了，知道贾芸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唱曲。
晴雯则傻了眼，啊，一边泡澡一边唱，那她怎么办？
紫鹃发现了晴雯脸色的古怪，笑道：“我们要服侍二爷，你可不方便了，嗯，待会儿你就站在门口听吧。”
晴雯顿了顿道：“我不，我……我偏要进屋里听。”
贾芸、袭人、紫鹃看向晴雯的眼神都古怪起来。
晴雯尴尬却倔强地回应：“我……我背着身子！”
很快，袭人、紫鹃打了一木桶的温水，在两人的服侍下，贾芸一边惬意地泡着澡一边唱了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却上心头……”
站在屋里背对着贾芸的晴雯，起初还感到别扭，可听着听着，就顾不得上别扭了，而是沉浸在了这首曲子里，也沉浸在了贾芸的歌声里。
在晴雯看来，这首曲子不仅很新鲜时样也好听，贾芸唱的也好听。
就连听了多次贾芸唱曲的袭人、紫鹃，这次都情不自禁被这首曲子和贾芸的歌声给迷住了。
两人都觉得，这是贾芸唱过的最好听的一首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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