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观音菩萨诱惑红孩儿去吃唐僧肉

　　观音菩萨和金蝉子的关系，文殊菩萨是知道的，她竟能毫不犹豫地将金蝉子当成诱饵，这份铁血意志，让文殊菩萨心生寒意。他不禁看了看观音菩萨，只见她依然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端庄秀丽又有几分俏皮，当年在万寿山麓，他也曾与她朝夕相处，那时候却也没想到在这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杀伐决断毫不含糊的心。他想，幸亏自己及时收手，不再与她做对。想到此处，文殊菩萨恭恭敬敬地问道：“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是太上老君的话，他还在乎唐僧肉？”

　　观音菩萨莞尔一笑，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贪欲是永远无法满足的。”

　　如来佛祖说道：“那就按观音大士说的办。”

　　观音菩萨领命而出，回到珞珈山，在后山找到了黑熊精。四年多前，他被观音菩萨从黑风山带回珞珈山后，就一直给观音菩萨炼丹，三年前的秋天，观音菩萨又不知道从哪里带回几根树枝，种在后山上，每天用净瓶里的水浇灌，足足浇了七七四十九天，那几根树枝竟然生了根，而且发出了新芽。

　　黑熊精问道：“菩萨，这是什么树？”

　　观音菩萨只是笑了笑，说道：“这几棵树苗就交给你了，炼丹之余用心照料，待长成参天大树时，就试着用它的枝叶、花朵、果实炼丹，不知道是否会有功效。”

　　这到底是什么树，菩萨没有说，黑熊精知道这是菩萨的秘密，也不敢再问，从那之后，便尽心竭力地照顾着这几棵树苗。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几棵树苗已经长成了小树，有时候风吹来时，树叶哗啦啦响，黑熊精甚至能听到婴儿的嬉笑声。

　　私下里，黑熊精给这些树取了个名字，叫鬼树。

　　这天，观音菩萨又来了，黑熊精恭恭敬敬地说道：“菩萨，这些树的枝叶不知是否可以采摘了。”

　　观音菩萨掐了一片叶子，丢在嘴里嚼了嚼，说道：“等你办差回来就摘些叶子试试。”

　　“办差？”黑熊精问道。

　　观音菩萨说道：“你到这珞珈山上已经四年多了吧，这四年多来，从来没有下过山，闷也闷坏了。”

　　黑熊精忙说道：“为菩萨炼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黑熊不觉得闷。”

　　观音菩萨笑了，说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所以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由你去办。”

　　黑熊精说道：“菩萨尽管吩咐，黑熊万死不辞。”

　　观音菩萨说道：“西牛贺洲有座六百里号山，号山中有个魔头，唤作红孩儿，你立即去拜见红孩儿，告诉他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务必让他主动擒获唐僧。”

　　听了菩萨的话，黑熊精愣了，过了半晌，竟跪倒在地，扑通扑通磕头，说道：“菩萨在上，日月可鉴，黑熊自从皈依我佛，从来没有二心啊，怎么敢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观音菩萨没想到黑熊精会有这种反应，只好将他拉起来，拍拍他毛茸茸的黑手，说道：“你放心，取经团队里有孙悟空，红孩儿奈何不了陈玄奘。”

　　“那菩萨这是……”黑熊精越发疑惑。

　　观音菩萨不再解释，说道：“你去游说红孩儿的时候，一定记住，不可泄露这是我的主意。否则，就别怪我念那禁箍咒了。”

　　黑熊精不再犹豫，说道：“菩萨放心，黑熊一定办到。”

　　观音菩萨说道：“等你回来时，记得采摘一些叶子，炼丹试试。”

　　黑熊精领命而去，四年来，他第一次腾云驾雾，心情无比敞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禁赞叹：“自由的空气果然是甜的呀。”

　　须臾间，来到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顶上接青霄，涧中如地府。按照观音菩萨的描述，此间定是号山无疑。他按落云头，来到一处洞府门前，门楣上三个鎏金古篆，写的却是：“火云洞”。

　　黑熊精正欲敲门，门内突然跳出一个小妖来，挺着一杆红缨枪，指着他问道：“哪来来的妖怪？”

　　黑熊精说道：“黑熊拜见你家大王，速去通报。”

　　那小妖喊道：“在这等着，不许乱动。”

　　黑熊精就等着，不乱动，一会儿工夫，出来三个小妖，先前那小妖说道：“我家圣婴大王有请。”

　　黑熊精随着小妖们走进了火云洞，这洞里天地虽是十分宽敞，但是却毫无雅致可言，比之自己当年的黑风洞，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火云洞里，垃圾遍地，污水横流，黑熊精心想：“明明是自己住的地方，为什么要搞这么肮脏呢？”

　　圣婴大王却并不肮脏，大概三岁小孩的模样，细皮嫩肉的，坐在榻上，有两个小妖跪在他身边，正在给他洗脚。

　　黑熊精本能地瞧不起，心想：“菩萨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么一个小孩儿呢？”

　　红孩儿身边，几个小妖持矛侧立，黑熊精进来之后，红孩儿连头也没抬一下，旁若无人，甚为傲慢。

　　黑熊精见状，便站在当地，不行礼，也不参拜。

　　红孩儿觉得这黑汉子十分无礼，越发想折辱他一番，故意视而不见，忽然就哀叫道：“轻点，轻点儿。”又说道：“哈哈哈，呀，呀，轻了就痒。”

　　黑熊精纵声长笑，洞顶的灰尘扑簌簌地落。

　　红孩儿乜斜了他一眼，问道：“你这黑汉子笑什么？”

　　黑熊精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圣婴大王是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安乐公，还是想成就一番霸业？”

　　红孩儿怒道：“你这黑汉，十分无知！俺圣婴大王的本领通天彻地，难倒会仅仅想做一个安乐公吗？”

　　黑熊精说道：“既然想成就大业，就不该以如此傲慢之礼踞见长者。”

　　红孩儿嘿嘿一笑，说道：“小牛我向来如此，你有何话说？”

　　黑熊精笑道：“原来是天意不使足下成事。”

　　红孩儿诧异，心知这个黑汉不凡，便下令两个小妖把洗脚水端走，有穿上鞋子，整理一下衣袍，恭恭敬敬说道：“晚辈牛红孩，不知贤人至此，多有冒犯。适闻先生之容，便有相见之心，为博一笑，故以言相戏，望先生见谅。”

　　黑熊精见到这个娃娃如此前倨后恭，也便明白观音菩萨为何对他如此在意。他呵呵一笑，虚扶着红孩儿的双臂，说道：“大王不必多礼，黑熊远道来此，实因有一件大事通禀。”

　　红孩儿问道：“什么大事？”

　　黑熊精说道：“大王可知天地之间可延年益寿之物，都有哪些？”

　　红孩儿说道：“首屈一指的便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黑熊精问道：“其二呢？”

　　“其二嘛，”红孩儿说道，“便是我师父的金丹。”

　　“大王的师父是？”黑熊精问道。

　　红孩儿说道：“兜率宫的太上老君便是。”

　　“那第三呢？”黑熊精问道。

　　红孩儿说道：“南极仙翁的寿桃虽说可延年益寿，但只是对凡人而言，对众仙家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万寿山五庄观里有棵人参果树据说颇有延年益寿之效，不过产量极低。此外，还有一些修道之人也有炼丹的，不过就跟南极仙翁的寿桃一样，只是对凡人有点功效罢了。”

　　黑熊精问道：“还有吗？”

　　红孩儿想了想，说道：“没有了。”

　　黑熊精说道：“还有一种唐僧肉，大王难道没有听说？”

　　“唐僧肉？”红孩儿惊问道，“你说的可是南赡部洲大唐皇帝派往西天取经的高僧陈玄奘？”

　　“正是他。”黑熊精十分肯定地说道，“陈玄奘乃是金蝉长老转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延生长寿，与天地同休。”

　　“他的肉怎么可能长生不老呢？”红孩儿很怀疑。

　　黑熊精微笑不语。

　　红孩儿突然冷冷地笑了，说道：“你该不会是我师父派来的吧？”

　　黑熊精心中讶异，却装作不知，问道：“大王何出此言？”

　　红孩儿说道：“我师父前些日子来找我，要我跟那孙悟空比划比划，他是不是担心我怯战啊？所以才派你来挑唆我。”

　　黑熊精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眼眶里竟藏满了眼泪，说道：“我不是你师父的人，我是从观音菩萨那里逃出来的。”

　　红孩儿更加疑惑了，问道：“珞珈山？逃出珞珈山？你到底是谁？”

　　黑熊精说道：“我本在黑风上称王称祖，四年前却被观音菩萨擒获，抓到珞珈山上给他做什么守山大王。我出神卑贱，所以她从来不曾防范我，我亲耳听到她跟佛派众人谈论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这两天，观音菩萨又去灵山参佛听经，我便瞅准机会跑了出来。”

　　红孩儿听完黑熊精的讲述，沉默了片刻，心中依然狐疑，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黑熊精说道：“因为我知道取经团队马上就要经过号山了，而且圣婴大王本领通天，定可将陈玄奘一举擒获。”

　　红孩儿嘿嘿地笑了，说道：“你这是借刀杀人，吃肉分羹啊。你一句话，我便出动人手帮你把陈玄奘抓来，然后你跟着我们一起长生不老。”

　　黑熊精仰天长叹，说道：“可悲可叹，世间已无知我者。大王，我此番前来通风报信，乃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我不想跟你吃什么肉，喝什么汤，只要能杀了陈玄奘，我的心里就敞快一些。”

　　红孩儿说道：“你为什么想让陈玄奘死？”

　　黑熊精说道：“我被观音菩萨抓到珞珈山上，四年来过的都是非人的生活，四年多了，我一天都没休息过！没时间泡妞儿，没时间旅游，没有加班工资，也没有朋友，没有前途，我实在不想混日子了，我想辞职，但是有辞不了。我就是个奴隶。”

　　黑熊精这番话，倒是有七分真三分虚，所以说得情真意切眼泪汪汪，由不得红孩儿不信。他又说道：“那个陈玄奘对灵山佛派，对观音菩萨都至关重要，如果他死了，观音菩萨一定会很痛苦。”他仰面向天，怀着憧憬说道：“一想到观音菩萨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我就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红孩儿差点被黑熊精的表白感染了，不过他毕竟虚活了三百多岁，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了他呢？他说道：“你说你是从珞珈山来的，那你把观音菩萨的画像画下来我看看，也好让本王相信你真的认识观音菩萨。”

　　黑熊精大手一挥，说道：“拿笔来！”

　　这黑熊精本就是文人雅士，想当年他的黑风洞前烟霞渺渺，松柏森森，鸟衔红蕊，鹿践芳丛。洞内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门上那副对联“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本就是黑熊精手书。

　　四年多没握笔了，如今毛毫在手，黑熊精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挥毫泼墨，竟把观音菩萨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黑熊精说道：“大王请看，这便是南海观世音菩萨。”

　　红孩儿其实从来没见过观音菩萨，他只是想用这种办法诈一诈黑熊精，如今见他立即画了出来，而且信心满满，便死心塌地地相信了黑熊精的话，他握着黑熊精的手，说道：“黑熊大哥，谢谢你对小弟的信任。既然你舍命来通报消息，我便与你有福同享，待我抓了陈玄奘，少不了你一口唐僧肉。”

　　黑熊精叹息道：“只要大王相信就好，至于唐僧肉，黑熊无缘，眼看观音菩萨很快就回珞珈山，我得赶紧回去。”又交待道：“大王，唐僧肉的事，千万不要说是我透露的，否则我在珞珈山上只怕更加生不如死。”

　　红孩儿说道：“号山上下永远记得大哥的美意。”

　　黑熊精就这样离开了号山，红孩儿犯起难来，到底要不要抓陈玄奘呢？父亲牛魔王说要韬光养晦，等道派佛派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时再出手，可是师父又要自己跟孙悟空比划比划。思来想去，红孩儿还是垂涎那口唐僧肉，如果能把唐僧抓了来，再把父亲母亲请来，一起吃顿唐僧肉，父亲或许也不会怪自己了。再说了，如果可以长生不老了，再来称雄三界，不是更加易如反掌？

　　想起父亲母亲，他又难过起来，父亲和母亲已经分居多年了，父亲如今跟一个小三狐狸精生活在一起，他曾几次邀请母亲过来与他同住，都被母亲拒绝了。

　　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拒绝自己。

　　红孩儿越想越气，心中暗道：“管他娘的，先把唐僧抓来吃了再说。”

　　于是，单亲家庭的创伤，留守儿童的阴影，使红孩儿下定了决定，一定要闹他个天翻地覆慨而慷。

　　于是，他每天在山间等候，简直要望断天涯路了，这天，终于看到东边路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和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迤逦而来，红孩儿心想：“这条路人迹罕至，此人定是陈玄奘。”他使出神通，纵起红光，正要前往擒拿陈玄奘，却忽然看到三个丑和尚一个尖嘴猴腮，一个长嘴大耳，一个蓝靛脸，一个拎着跟哭丧棒，一个举着耙，一个拿着根擀面杖，将白胖和尚团团围在中央。

　　红孩儿不禁夸赞道：“好和尚！一个个伸拳敛袖，各执兵器，似乎要与人打架一般。噫！不知是哪个有眼力的，想是认得我了，似此模样，怎么才能抓住唐僧呢？”他灵机一动，散开红光，按云头落下，到那山坡里，摇身一变，变作七岁顽童，赤条条的，身上没有穿衣服，将麻绳捆了手脚，高吊在松树梢头，口口声声地叫：“救人！救人！”

　　可是，他喉咙都喊哑了，竟然人影都没一个。他算了算行程，自己高吊的地方，应该是他们西去的必经之路啊？怎么这半天都没来呢？

　　红孩儿只好解开自己，跳到空中观看，原来那四个贼秃绕路走远了！红孩儿气急，又赶到前方，依将自己吊在树梢，继续喊道：“救人！救人啊。”

　　可是，任凭他怎么喊，依然没人前来救他，红孩儿心想，这几个人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他正要跳到空中查看情况，突然前方一道金光袭来，然后眼前的景物便发生了变化，一座山头突然就变小了，快速地向后移动，然后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而山林树木就像被人撕扯开了，然后抛到了身后。

　　红孩儿大吃一惊，这可是移山缩地的神通，这么一来，四个和尚相当于几步路就跨过了一座山峰。想不到那取经团队里竟然有人本事如此高强，实在是不可不防。

　　红孩儿此时不但想吃唐僧肉，而且也勾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想，有此神通者定是师父说的孙悟空，他想跟这孙悟空比划比划，见个真章。

　　他又纵身向前，远远地看到了取经团队，然后落在前方不远处，再次将自己赤条条地吊了起来，叫道：“救人！”

　　他连叫了三四声，依然没人来，红孩儿心中思量道：“我等唐僧在此，望见他离不上三里，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难道又抄小路去了？”

　　红孩儿抖一抖身躯，脱了绳索，又纵红光，上空再看，却与那尖嘴猴腮的丑和尚打了个照面，只见那丑和尚嚷嚷着，另外两个丑和尚也围上来，各持兵刀，将白胖和尚围在中间。

　　红孩儿在半空中称羡不已，说道：“好和尚！我才见那白面和尚自己坐在马上，却怎么又被他三个人保护起来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应该就是孙悟空吧？哼哼，看来我得先把他给弄倒了，方才捉得唐僧。不然啊，徒费心机难获物，枉劳情兴总成空。”

　　想到此处，红孩儿又按下云头，恰似前番变化，高吊在松树山头等候，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他高叫道：“师父，救人啊！“

　　只见那长老抬头看了一眼，终于看到了自己，而且回头骂那个丑和尚：“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

　　红孩儿听得白胖和尚如此斥责，心中开心，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了，继续喊道：“师父啊，快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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