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连溪芠楼前惹人嫌 尚馥芝身后遭冷脸
上回说到李迪王鬷在青城幕殿里皆听了赵元俨的意思,回中书门下与枢密院后便一起发诏,对外说李氏一生礼佛,在有胎相之时已愿将赵祯交予章献抚养。又假称奉慈庙便是替李氏修建,李氏守陵病危,章献曾封其为宸妃,薨逝后灵柩存在洪福院做道场,安排十分妥当。
如今契丹使者在朝上重提章献遗诏,赵祯便借机追封李氏先帝庄懿皇后,并封太后,将灵位供于奉慈庙中(不能入太庙)。再按照遗诏的意思,封杨太后为宝庆皇太后,至于同掌军国大事这点,则要再议。
晚上许氏来薰兰阁找苗匀婉,说起今儿个官家回来以后,宫中都在传李氏故事。
许氏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从匀婉点到拂玉,一本正经道:“要我说,这事儿不简单。官家的话,也就骗骗外面的愚臣,还有你这样死读书的蠢妃了。”
拂玉噗嗤笑出声,说:“那自然宫中谁也没有夫人落叶知秋,心明眼亮了。”
匀婉望向地面长长“哎”了一声,才看着许氏问:“我的娘,你又有什么金玉良言要说给女儿听?”
许氏对拂玉悄声道:“你去把门关上,小心外头都听去。”
“是!”拂玉乐着去关门。
许氏这才说:“你晓得那庄懿太后是如何薨的?”
匀婉才听完,拂玉已经道:“不是说替先帝守陵,思念过度才病了吗?”
“哼。”许氏白了她一眼,“这里头的猫腻你都看不出来?”
拂玉作揖笑说:“还请夫人明示。”
“你想啊,庄懿娘娘若是这么念旧情,怎么会自愿将官家给章献娘娘抚养?”
拂玉说:“倒还真是,何况宫中从没听说过哪个妃子得了龙胎,居然还不想要的。”
许氏得意的晃晃脑袋:“再者,庄懿娘娘病危时封为宸妃这么大事,咱们怎么都没听过,那该是去年的事儿吧?”
拂玉仔细想了下道:“去年是尚娘子一进宫就封了美人,杨娘子从原武郡君升了美人,咱们娘子从仁寿郡君升为才人,再就没了。”
许氏越听越气不打一处来:“你一提这个我就烦。”又看着匀婉说:“你说你,打小就和官家一起长大,长得也不比杨美人差,怎么她就从郡君成了美人,你才只是才人?”
匀婉眼睛瞥向一边:“你若再提这些,我可要休息了。”
拂玉亦打岔说:“夫人快说说那庄懿太后的事儿吧,咱们娘子心思这么机巧,不用操心呢。”
许氏道:“算了,再不费这劳什子嘴。咱们再说,我是谁?”
拂玉赶忙说:“你是官家的乳母,本朝的齐国夫人,才人苗氏的生母,宫中第一的七窍玲珑心。”
许氏“呸”了一声:“就你嘴巧。但你说得也没错,我是官家乳母,自打官家出生到现在,怎么连我都没听人提过,也没见过那庄懿娘娘?”
匀婉这才说:“这倒是了,你连个影儿都不知道?”
许氏身子扭了一下,歪嘴挤眼道:“我要是知道,还不早传到了你耳朵?”
匀婉笑说:“这倒是很值得夸耀。”
许氏正了正身子,又严肃起来:“总之,官家自打生下来就是跟着章献娘娘,纵是庄懿娘娘自愿的,难道连见也不见一面?是以,这庄懿娘娘,定然是被害了。”
拂玉正要接话,却见匀婉瞪她,只好咽了回去。匀婉认真道:“你又说些胡话了。”
许氏却不肯停:“什么胡话,官家定然是被偷偷掉包了,然后那李氏被害,所以他们母子才会不得相见。”
许氏说这些的时候,拂玉已经退了出去。匀婉悄声道:“你前面说得那些没错,我听大家口耳相传其实都觉得奇怪,可后面是谁告诉你的?”
许氏烦说:“就不兴我自己个想出来?”
匀婉推了推许氏胳膊:“你绝想不出这些,小心别被人用了。”
许氏不乐意听她这么说,但见她说得认真,只好坦言:“别的阁子里面早就传开了,就你不知道呢。”遂将杨太后说得狸猫换太子那一套原原本本讲给了匀婉听。
“且不论真假,圣人殿里已经定了性,再不能多说别的,这故事是怎么传出来的?”
匀婉隐约觉得又是杨太后,但实在不懂她还要作甚,只能劝许氏不许多传,留她吃了些点心,便说明日还要陪赵祯到玉清昭应宫哭吊,早早睡下了。
九月十四是甲戌日,赵祯与郭颢蓁带着后宫众妃为李氏哭吊。后来丙子日又哭一次,至九月二十壬午这一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只是这位躺在洪福院里面的是赵祯生母,是以尚馥芝这样从未辛苦过的再嫌累,也只能哭得双眼肿如红杏,跪得双膝酸似青李。
待到下午才回到穆清阁,她瘫软在榻上起不来,明明是深秋,也觉得口干舌燥,湿热难耐。
采薰陪着跪了许久,行动也不大方便,只叫外面小宫女端上来两碗紫苏桂沉浆放到榻几上,又命她替尚馥芝捶腿。
“娘子,这里加了乌梅干,很能顺气祛湿,生津止渴。”
尚馥芝饮了一口问:“前些日子我去杨美人阁子里见她吃的白檀橙饼还有吗?有些饿了,可哭吊了好久又不大愿意吃太多。”
“有,前儿个娘子吃完了,才厚着脸皮去要的。”
尚馥芝抿嘴斥道:“你滚利索了,本位和杨美人的关系还用厚脸皮?”
采薰快赔了个不是,忙出去找点心,只是在外面耽误了些时候才端一小碟进来。
尚馥芝拾起一块放入口中,咽下后慢悠悠的问:“怎么那么磨蹭?”
采薰靠近小声道:“娘子,刚才有人来说,昨夜后苑又闹鬼了。”
馥芝才又拿起一块,听见这话,手留在半空,望向采薰:“又闹了?”
“嗯,好像和之前的一样,吓到了个宫女。”
“这几日听说庄懿娘娘是被章献娘娘害死的,宫里的女鬼便是她。按理说哭吊了这么些日子,还正了名分,怎么大的怨气也该消了,难道传言是真的?”说完,馥芝伸手拍了拍身边坐榻。
采薰坐到上面,馥芝拿了块橙饼给她,两人又闲聊起来。
“你是几岁进宫来着?”
“禀娘子,九岁,如今已经五年了。”
尚馥芝点点头:“这要说你呆的可比本位久很多,本位选妃前,宫里也是常有闹鬼的传闻吗?”
采薰回想了下,说:“奴婢刚进来的时候好似听说过,但这几年一直安生的很,不晓得怎么今年又闹起来了。”突然又说:“奴婢晓得了,定是章献娘娘在位的时候,什么鬼也不敢出来。”
尚馥芝颔首,眼睛盯着手中把玩的橙饼,默默道:“也是,世人都说鬼怕屠夫,亦怕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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