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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 难不成你想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姜姮终于觉出些疲惫无奈,  轻叹:“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梁潇是清晨在中书省主持朝议时接到消息,顾时安奉崔太后之命来章台行宫。那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可不知怎得,莫名仓皇不安起来,敷衍着发了几道政令,便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

        其实他早就到了,站在那汉白玉石砌成的桥边,本可以在顾时安刚张口时就给他一鞭子,可他忍住了,他忍着想看看姜姮的反应。

        若非姜姮先一步发现了他,他会一直站在那里不出声的。

        他未曾想过,  兜兜转转十年,悲欢离合淌遍,一转身竟又回到了少年时,患得患失、卑微至极。

        他微微一笑,眉间略有凄清,低眸凝着姜姮,  道:“姮姮你说,  我这样有什么意思?”

        “我苦心为你安排这一切,难不成是为了让你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的吗?”

        “我不希望你和辰羡在一起,  那除了辰羡,  顾时安就可以吗?”

        他明明声若沉澜,  目中却猝然烧起烈烈炙火,劈手要来拽姜姮的手,被姜姮颤颤着躲开。

        姜姮连退数步,避开他癫狂的目光,  道:“不会的,我不喜欢他们,我不会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天地倏然寂静。

        梁潇胸前犹然遽烈起伏,怔怔看着姜姮,略有些迟钝地品咂她刚才说的话,她说她不喜欢,所以不会选择。

        时至今日,她还是将喜欢与否摆在了至关重要的地位,她不选择是因为不喜欢,而不是为了安抚他,从他手里换自由。

        梁潇长舒了口气,随即感觉到深深的失落。

        多么好的姮姮,在这炎凉庸俗的尘世里,可以不计利益、不看尊卑,只一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当初,他为什么不能相信她?

        他只觉一股剧痛涌上心头,撕扯得不欲生,突觉眼前金星尾翼烁烁乱窜,向前踉跄了几步,轰然栽倒。

        姜姮只低头,见地上影络朝自己逼近,下意识想躲,谁知刚侧身躲开,便眼睁睁看着梁潇晕倒在自己面前。

        她愣住了,姬无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奔出来,忙蹲下将梁潇的头挪到膝上,大喊:“御医!叫御医!”

        他到底上了年纪,独自拉扶梁潇格外吃力,便抬头看向姜姮,哀求:“王妃,您帮帮奴吧。”

        姜姮的动作在意识之前,清醒时手已经扶上了梁潇的腰,与姬无剑合力把他扶进寝阁。

        其间,偏殿的门开了道缝,崔兰若从里面探出个小脑袋看热闹,被姜姮瞪了一眼,立马缩回去。

        御医来得很快,伏在金丝罗帐前,诊了一会儿脉,冲姬无剑道:“没有大碍,只是伤身疲劳过甚,脾肾有些虚,又急火攻心,这才会晕倒。我会开些安眠的药,让殿下好好睡一觉。”

        姬无剑招手,让宫女跟着出去煎药。

        他张罗完药,回到榻边去看梁潇,边给他掖被角,边冲着姜姮道:“北狄犯境,殿下这些日子忙着调兵遣将,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姜姮道:“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她转身要走,姬无剑叫住了她。

        他垂垂老矣,眼角浮起数不清的褶皱,忧伤亦似深嵌入肌理,静静凝望着姜姮,欲语还休。

        姜姮察觉出异样,问:“阿翁,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姬无剑的唇翕动,半晌,才叹道:“没有,王妃去歇息吧。”

        姜姮回到自己的寝阁,正见乳娘抱着晏晏在窗边看花枝,桃花零落的时节,旁逸交错的枝桠上空荡荡的,遗漏几缕天光。

        她把晏晏抱在怀中,低头亲了亲她,不自觉拧眉。

        姜姮终于觉出蹊跷。

        这些人都透着古怪,姬无剑怪,梁潇怪,顾时安也怪。

        特别是顾时安,竟然能说出待事情了结后要娶她的话来,只要有梁潇在,就算了结一百桩事情,都不可能让他如愿。

        除非梁潇不在。

        她被这个猜测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荒唐,想起近来发生的种种,又始终难以释怀。  她想探个究竟,怀中的晏晏却又开始闹,烦躁地挥舞小短胳膊,嘴里一会叫“娘”,一会喊“爹”,折腾许久,姜姮才发现她尿了裤子,将她放在榻上,从屉柜中寻出新的裤子给她换上,如此折腾一番,额上冒出汗珠。

        她疲惫地躺在晏晏身侧,看着温软可爱的孩子,心里又变了主意。

        管他呢,只要她和晏晏都平平安安,旁人与她有什么相干?

        如此想开,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已然垂暗。

        她其实是被隔壁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吵醒的。

        倾耳细听,隐有杯盘碗碟相互碰撞的声响,须臾,她这边的门便把打开,宫女在帘外道:“娘子,摄政王请您过去用膳。”

        姜姮本来想自己去的,犹豫几番,把晏晏抱上了。

        母女两迈进寝阁的时候,梁潇已经端正坐在膳桌旁,他披散着长发,在单薄寝衣外罩了件外裳,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见晏晏还是浮掠上惊喜,忙起身从姜姮怀里接过孩子,招呼她坐。

        这孩子历来不与梁潇见外的,又刚刚睡饱,格外精神抖擞,在他怀里踢脚抬胳膊,将他闹得片刻安歇都没有。

        姬无剑心疼梁潇,提议让他抱着孩子,梁潇先用膳,却被梁潇一口回绝了。

        他抱着孩子,如捧珍宝,亲昵地贴上她的脸,冲姜姮道:“如果我们的孩子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好了。”

        姜姮正夹了片卤鳝珍,闻言筷箸轻晃,微笑:“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会有烦恼,不求无忧无虑,只求平平安安,顺遂快乐。”

        梁潇愣怔出神的时候,姜姮把那片卤鳝珍放在了梁潇面前的碟子里。

        她抬眸看了一眼姬无剑,姬无剑会意,上前夹菜喂梁潇用膳。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瞒过梁潇,他乖乖地抱着孩子吃了几口菜,颊边渐有了几分红润,唇角噙一点点笑,转头问姜姮:“想不想出去看看灯?”

        姜姮诧异:“又不是上元节,哪里来的灯?”

        梁潇道:“过几天会有的。”

        姜姮有些犹豫,却听梁潇道:“帝都灯火煌煌的盛景,我们小时候还见过,晏晏却没见,将来她要跟你去了槐县,怕是更见不到了。”

        这么一说,让姜姮有几分意动。

        梁潇含笑在晏晏颊边啄了一口,道:“那就说定了,过几日我来接你们。”

        吃完这顿饭,梁潇甚至都没有在章台行宫过夜,便匆匆动身前往中书省继续主持大局。

        前方烽烟不绝,虽然没有烧到金陵,但疆土被侵袭,天子年幼,上下都离不了主心骨。

        梁潇就是这个主心骨。

        梁潇临走时对姜姮说过几天带她们出去看灯,姜姮以为这个“过几天”少说要十天半个月,谁知没到十天,梁潇便来了。

        他穿了身黛色斜襟缎袍,腕间套着银箍,玉冠束发,气质清透卓然,虽然眉眼间仍残留几分疲惫,对着姜姮笑得灿烂,道:“姮姮,天黑了,你不用戴帷帽,跟在我身边就好。”

        姜姮本来已经将帷帽拿在手里,闻言一怔,歪头看他。

        他笑容微敛,“戴着帷帽看灯,总是灰蒙蒙的,大许也看不欢乐吧。”他说到这儿,想到什么,道:“其实从前,你应该也很不喜欢戴帷帽吧。”

        当然不喜欢。

        可是因为梁潇那可笑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她为数不多的几回外出都戴着。

        姜姮斜眸看他,他飞速掩藏起目中的悔意,嬉笑道:“好了,至少今晚不要怨恨我。”

        事情说得再多便觉没什么意思,姜姮懒得与他翻旧账,将晏晏包裹好,跟在梁潇身后上了外出的马车。

        她以为所谓灯不过是寥寥数盏,谁知竟堪称满城灯火,星白如昼。

        街衢上挤挤挨挨得全是人,几乎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灯,琉璃的、绢纱的、纸糊的,形态各异,映照出繁华迷离的世间。

        两边有货郎在叫卖,晏晏被铜锤小皮鼓吸引,吵着要,梁潇便把她交还给姜姮,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把那小皮鼓买下。

        晏晏高兴地拿在手里摇晃,鼓声随着脚步,如影而行。

        姜姮瞧着晏晏纯澈明净的笑靥,不由得也笑了。

        梁潇凝睇着她,唇角微弯:“姮姮,我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笑了。”

        这笑容于他而言陌生得让人唏嘘,中间隔了十年,被白白消耗毫无意义的十年。

        姜姮抿了抿唇,不言语。

        梁潇也不纠缠,抬臂轻拢住她,避免她被过往行人挤到,慢悠悠穿梭于人群,走至开阔处,有露天瓦舍,伶人聚拢卖艺。

        鼓书唱曲的地方围着的是大人,孩子们则喜欢踢石碗踩高跷的杂耍。

        晏晏也不例外。

        梁潇将她举得高高,隔熙攘人群看向伶人,晏晏自打出生就未见过这等盛景,高兴地不住拍手。

        这里人太多,让姜姮有些不安。

        她环顾四周,觉得梁潇的暗卫应该就在附近,却没看到。梁潇察觉到她的忐忑,歪身低声道:“不用担心,我既然将你们带出来,就能把你们保护好。”

        一阵稚声喝彩,把他安慰的话淹没。

        姜姮没接茬,继续观察左右,却叫她看出些不寻常。

        那些行人手里的灯虽然材质各异,但形制图案考究,衣着光鲜也就罢了,偏偏衣着寒酸的人手里也有这么一盏,望之便觉不菲的灯。

        姜姮隐约有些猜测,但又觉得不可置信,她靠近梁潇,问他:“这灯会是怎么来的?”

        梁潇驮着晏晏看杂耍,歪头看姜姮,目中有几分得色:“自然是我一手筹办,这些灯、伶人、临时搭就的瓦舍都是我掏的钱。”

        姜姮不说话,梁潇忙补充:“这些日子因战事京中有些流言,办场灯会可以安人心,马上该收粮赋了,此举颇多裨益。”

        姜姮道:“既然颇多裨益,那为何要你掏腰包,而不是从公中出?”

        “因为前方在打仗啊,正是用钱的时候,虽然国库丰实,但这个时候从国库拨钱办灯会总是不太妥的。再者……”他故意卖个关子,引姜姮来问。

        姜姮果然上套,偏头追问:“再者什么?”

        梁潇笑说:“安民心也好,平流言也罢,都是顺道的,最重要的是我想让我的妻女看一场热热闹闹的灯会。我辛苦十余年,攒下万贯家财,不花在你和晏晏身上,还要花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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