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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原 情花蛊(六)


  十年前,云瑶和林润之方才成婚,她想多了解林润之的过去,借着云老爷的商队,找到了林润之的家乡,济南。

  她也是从那时候爱上了琴书的。

  她一直心怀愧疚,不能给林润之留下血脉,所以她能忍下他心有所属。心口疼了十年,如他所愿,她成全了他的魂牵梦绕。

  想着想着心口忽然一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苦笑着想。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活的太短。

  那时,他那么伤心……伤心得连心都似乎死去,于是再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只是一心想放林润之自由。

  她想,纵然自己无法被心上人所喜爱也不要紧,只要她能被自己所爱的人爱着,也是好的。

  于是,她将当年剩下的那半条阳虫活吞下去,用心头的热血养它,三年期满,蛊成。她将蛊虫烘干磨成了粉,就是解药。她将解药掺在寿辰夜的酒中,看着他喝下,终于放了心。

  而她的心头血也已耗干,油尽灯枯,

  她真的,那么爱林润之。

  所以她要好好的珍惜现在的每一刻,这多出来的十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可世事难料,她不会再爱了也不会再恨了。

  月光倾泻在梨花上,倒映一树的凄凉。

  云瑶将脸贴在林润之的胸膛,眼底似恨似怨,最终她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耳畔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真好。

  以后,他们再无联系了。

  林润之毫无察觉,他不停的解释,“云瑶,我是前朝后裔。和爷做了交换,他只能保证让我活着,我是不能有子嗣的。”他想起十年前,云瑶刚刚得了喜脉,那欢愉的模样,不禁也红了眼。

  那可是他的孩子啊,他们的孩子!

  “我没想到孩子会这样没了,我尽力想保护他,可是……”林润之闭了眼,眼角泪光闪烁,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是伤害了你。”

  那年,林老爷忽然去世了,他刚刚接手云家商户,每天都很忙。怎么也没能想到秦曼罗买通了府里的丫鬟,在云瑶的吃食里下了药,让她落了胎。

  她秦曼罗怎么敢!

  云瑶脸色苍白,她越过林润之的肩膀,看到隐在梨花林中的秦曼罗,那目光,越发的怨恨。

  秦曼罗啊秦曼罗,她以为他心里的人是她,呵。

  他移情别恋?什么时候的事?云瑶觉得好笑,于是她抬头去看林润之,恰好她正低头看她,刹那间四目相接。

  随后,又各自别开头。

  她心中浮现一些隐隐约约的念头,却不敢再想。

  怕想了,期待了,事情揭开了,又是失望。

  还不如就这般

  她心中了无牵挂。

  云瑶似乎没听见他说了什么,靠在他的胸前,嘴角噙着微笑,宛如初见的美好。

  那双手缓缓下滑,她倒在林润之的怀里,一如她希望的这般。

  从此,两人再无纠缠。

  林润之宛如被人下了定身咒,他忽然哀嚎一声,紧紧的搂着云瑶,满目悲戚,“云瑶!”

  那一夜,云瑶去了,在她嫁给林润之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二月又来到扬州说书,他坐在铜镜前上妆,这些年里他时常会想到云瑶,她眉宇间抹不去的清愁,精致如画的眉眼,眼波流转笑意盈盈。这么好的人,这么久去了呢?

  他眼底满是懊恼,当年他太意气用事了,如不是他当场揭穿十年前的真相,云瑶大概还能活着罢。

  不一会儿,书童进来,“先生,今日要去云府上唱书。”他眼底带着对爱情的向往,“那林老爷真是个深情的人儿,云夫人去了十年了,他不曾纳过妾,也未曾续过弦,在扬州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见二月不语,书童收拾了匣子就出去了。他想去前堂再听听林老爷的故事,他是第一次随二月来扬州,对这般流传甚广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二月取出抽屉里镯子和匕首,云瑶走了,始终爱着的人都是林润之。

  这个镯子是他塞到红荔手里的,就是为了让他撺掇云瑶到书场里听书,想来云瑶也是知道了是他收买的红荔。

  不然也不会想着刺杀他。

  她以为……她以为二月是秦曼罗的人,受命来勾引她,好让林润之与她决裂……

  云瑶要杀了二月,算是最后给秦曼罗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纵然林润之爱慕她,她也不能用这种法子来羞辱她云瑶。

  可是……

  如今早已真相大白。

  想来所谓天大的笑话,也不过如此……

  四月底,云府的梨花还未开谢,云瑶的生辰已经过了。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二月到了云府的时候,林润之坐在落霞亭里,正笨拙的编织着五彩绳。那是端午节为了应景用的,称作五彩长命绳,给女儿家系上,讨个吉利。

  “林老爷,好兴致。”二月和以前一样,跪坐在案几前,悦耳的琴声从他指尖倾泻而出,还是那一曲《霸王别姬》,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曲罢,二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那夜之后,秦曼罗将手里的生意全部交给了林老爷,自己去城外的雷峰塔落发出家。”他妩媚一笑,眼底幽深,“或许她是真的死了心吧,又或许是她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林润之,背叛了曾经爱过的人。于是只好遁入空门,求佛法化解她的心魔。”

  其次,二月没有说出口。还有一点儿便是林润之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月抱起琴,对着林润之遥遥一拜,“说真的,林润之,你是天字号第一痴人,我佩服你。”

  林润之摩挲着手中的五彩绳,目光淡淡的,落在亭外的梨花上。

  端午节的时候,林润之牵着云想在家祠祭拜云瑶。云想是林润之在云瑶过世的第二年过继的,他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给云想送终吧。

  三拜之后,云想默默的退了出去。每年向来如此,他祭拜了母亲之后就退出去,而父亲会在第二天早晨才从祠堂出来。

  林润之拿出之前就编好的五彩绳放在云瑶排位前的妆柩里,那里面的绳子有了十根,从歪歪扭扭到精致无比,比那巧手的绣娘还要精巧些。

  他跪坐在团蒲上,眼底寂寥,面上惨笑不已,“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风吹过,堂内空荡荡的,一室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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