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私心
微风徐徐，波光粼粼，整个池面好似绣着暗纹的碧色绸缎，浮光如金。
面对如此美景，穆昭蕊魂不附体，梦中她在花船上度过三载春秋，无论何时向外看去都是凄寒的水面。
“蕊儿，你怎么了？”宋知渝瞧她面色发白，关切道。
“我没事。”
“是不是方才林小姐和荣小姐双双落水，小姐被吓到了？小姐，我们还是离太液池远一些吧。”青萝搀扶着穆昭蕊，心有余悸道。
宋知渝点头，“也好，是我思虑不周了。”
她们往回走，午后的日光温暖和煦，逆光走来两个郎君，一个沉稳内敛，一个神明隽永。
“是太子殿下和宋小将军。”青萝道。
宋明绪虽任职金吾卫中郎将，掌领本府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维护京城安全。但因其父功绩，大家都尊称一声小将军。
穆昭蕊和宋知渝及身后侍女向叶季屿福身行礼，又与宋明绪相互见礼。
“不必多礼。”叶季屿温和道。
穆昭蕊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宋明绪身上，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眉宇硬朗，锐气逼人。宋将军战死沙场，这位宋小将军志存高远，一心子承父志，前世若不是肃王与外敌里应外合，泄露军机，宋小将军带着两百人夜袭敌营，无一生还。渝姐姐远赴漠北也永远留在了漠北。穆昭蕊无限惋惜，如果她提前告诉宋明绪提防肃王，应该会制止这一场悲剧吧。
宋明绪被穆昭蕊赤裸裸的目光瞧得十分不自在，叶季屿也投来了防备情敌的眼神，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脸上有灰吗？
宋知渝看哥哥尴尬在夹在中间，笑道：“哥哥和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叶季屿盯着走神的穆昭蕊，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宋小将军为你而来，孤是为了蕊儿。”
蕊儿二字他咬字格外重。
穆昭蕊回神，也不瞧他，轻飘飘道：“我们刚准备离开呢。”
叶季屿快要被她的冷漠逼疯了，朝中多事，政务繁杂，他挤出时间找她，她却避而不见。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她却看向别的男人。这叫他如何能忍？
隔着衣袖，他拉过穆昭蕊的手腕，“你陪我走走。”
叶季屿一向温文尔雅，待人谦和有礼，公子扶苏一般的君子作风，从未如此失态。宋知渝惊愕，当她反应过来时，两人已走远，宋知渝欲提裙跟上，宋明绪笑着拦住了她，“人家去花前月下，互诉衷肠。你跟去做什么？帮着望风吗？”
宋知渝反驳道：“可是太子殿下瞧着有点生气啊。”
宋明绪忍俊不禁，“他生什么气？猫一样的脾性，被穆家小姐拿捏的死死的。”
……
宋明绪没说错，其实叶季屿握着穆昭蕊的手根本没用力，穆昭蕊只要愿意便可以轻易挣脱，但是她也有话对叶季屿说。
两人来到琼花亭，附近桃花正艳，有两枝伸到了亭内招摇。
青萝守在亭外眯眼数着一枝桃花。
叶季屿在亭内委屈道：“蕊儿，你最近……”
穆昭蕊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道：“殿下，您是准备将宣平侯一案彻查到底吗？”
叶季屿一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此案？
她一向无心政治。
叶季屿迟疑道：“是。”
“若圣上有意按下此事呢？”
叶季屿正色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穆昭蕊点头，“殿下说的是。可殿下寻错方向了，打蛇应打七寸。”
“蕊儿何意？”
穆昭蕊缓缓而言：“宣平侯一案罪证确凿，府上管家供认不讳，为减轻罪名主动呈上账本。呈上的账本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刑部转交大理寺的账本都经过谁手？账本总共有几本？”
“刑部派人去搜家，是谁去的？那么大一笔银两能核对的上吗？”
“宣平侯依靠太后庇佑在朝中担任虚职，其人能力平平，却放贷多年疯狂敛财害数以千计的百姓家破人亡，求助无门。太后娘娘久居玉真观不出，宣平侯究竟是得谁的庇护？”
叶季屿眉头紧锁，神情晦暗似山雨欲来的雾霭沉沉。
他沉默良久，伸手抚上她单薄的肩，“你说的对。我会细查。”
忽而蓦然一笑，如释重负道：“蕊儿，谢谢你。”
原来蕊儿多日来的冷漠是因为担心他，她背地里为他做了那么多。
“殿下不用谢我，我帮殿下是有私心的。”
叶季屿眉眼舒展，如雨后初霁一般的笑意映在穆昭蕊眼中，“我知道，我愿与你一同泰山封禅，共赏江山如画。”
此时叶季屿褪去席上的玉冠朝服，换上简单的便衣，弱了几分迫人的皇家威严，更显清姿神秀。他眼中只有她一人，情深似海。
他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习四书通五经，七岁时出口成章，见解独到。十五岁前往青州查明科举舞弊案，肃官场清风，服众上下。十七岁入朝堂，经手政务无一不明……
这样的郎君即使出自于寻常人家，也当倾倒众生。
穆昭蕊为他一笑而心弦颤动，心神慌乱。
帝后一同泰山封禅。
古往今来仅有一位帝王做到了。
他竟然说他愿意。
穆昭蕊垂下眼眸，“我不愿意。”
叶季屿错愕。
穆昭蕊从袖中拿出一支缠丝镶红宝石牡丹金钗，“殿下，我不喜欢，你送别人吧。”
叶季屿不接，哄道：“蕊儿不喜欢，我再送你别的。”
眼前的情爱是真，前世的后妃也是真。
穆昭蕊心里难过，面上故作风轻云淡：“殿下，我外祖母和靖长公主府上伶人面首无数，我母亲广德郡主与我父亲一生一世一双人。”
“臣女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愿与旁人分享丈夫。所以，请殿下另寻佳人吧。”
叶季屿说不出话，静静地望着穆昭蕊，她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气质凌然。如寒月清冷，深潭幽寂。
仅一步之遥，明明这么近，却又让他觉得触不可及。
他疑心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还想再问，一声“殿下”传来。
林宛嬿笑靥如花地闯入亭内，她刚换完衣服来花厅，半路上竟然看见了叶季屿，简直欣喜若狂。进了琼花亭，才看见穆昭蕊也在，笑意一滞。
穆昭蕊对她视而不见，将金钗放在亭内的大理石圆桌上，“青萝，我们走吧。”
叶季屿收起金钗，目光紧随穆昭蕊的倩影，心里清楚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宛嬿轻唤一声，期期艾艾，“殿下……”
叶季屿并未瞧她，“孤还有要事处理，林小姐请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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