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小的……小的贱名,恐污了各位贵人的耳朵。”那女子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

“咱们夫人问你话,你只管答便是,罗嗦什么!”画蔷上前,瞪了眼呵斥道。

那女子哆嗦了下,忙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回夫人话,小的名叫余娇。”

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双可怖眼睛里,却流露出怨毒刻骨的神色来。

“余娇……”知微启唇,唇边勾勒的笑意清淡平和,“你且抬头来,瞧一瞧身边这一位沈姑娘,可是认得的?”

贺氏坐在罗汉床上,冷眼瞧着眼前这一幕。

在知微弄出一个又一个她压根不认得的认证来时,她就知道大势已去,局面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

或者,这场面根本就从未被她掌控过。

她瞧着知微嘴角勾起的笑意,本是徐缓如春风般令人见之便心生喜悦平和的,却让她生生捏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她再不了解知微,也知道,当她越笃定时,表情便愈发的温和亲切。

那自称余娇的女子慢慢抬头,飞快看一眼身边的沈静欣,便见她似厌恶般迅速的别过了头去,眼中冷意一闪,粗声回道:“回夫人话,小的认得。”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静欣咬牙冷喝道,她眼下也是豁出去了,唯有否定到底说不定还能博出一番生机来,可自己心里也明白,知微将她的底细全盘托出,便根本没给她博生机的机会。

“我根本不认识你!”沈静欣瞪着那余娇,却在旁人看不见的死角朝她飞快眨眼,投去哀求的意味,“你说,是不是什么人买通了你或者强迫你来往我身上泼脏水,污蔑我毁我名声的?”

“沈姑娘这意思,却是我好本事,能同时买通雷少爷与余娇姑娘来污蔑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知微轻轻笑道,“不过,我既说过要给你凭证,便会叫你心服口服。这位余娇,便是住在秦家庄的,你的远房亲戚,是也不是?”

沈静欣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知微。她去秦家庄的次数并不多,谁愿意没事便看见这张恐怖的倒胃口的脸,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便是有事要交代,也是让信差用信去或者让……

她又是一个激灵,瞳孔飞快的收束了下。刚挺止的背脊立刻又颓软了下去,呵呵一笑:“是平安啊……”

“世子爷对你当真不薄。”知微说这话时,有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平安服侍他日久,日日随世子爷进出,这京城有谁不知道他是世子爷身边的人。虽他只是小厮,但走出去倒也有几分面子,世子爷将人留下来照顾你,这份心意便十分难得,你报答世子爷的方式,便是将别人的孩子硬扣到世子爷头上。但你心知肚明这孩子不是世子爷的,若生下来了,你要留在侯府的如意算盘只怕就要落空,所以你不能让这个孩子生出来。”

她一顿,伸出食指与中指晃了晃:“这便是我说的,你的孩子并非是因为我才没了的,因为你压根就没打算让那孩子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沈静欣直视知微道,“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有什么凭证!”

“我说过,你要的凭证我都会给你,咱们一件一件的来!”知微微笑淡然,平静又优雅的瞥一眼眼珠飞快转了下的余娇,道,“这位余娇姑娘,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可想好了么?”

这余娇哪里瞧不出来沈静欣今日绝没有翻身的余地,虽如此放弃这一枚大好的棋子令人很是不舍,可到了眼下,将自己安全摘出来才是最紧要的。她这般想着,口中便道:“回夫人话,小的确实是住在秦家庄的,与沈姑娘是远房亲戚。因遭遇水患,家中父母兄弟全都在水患中过世了,便千里寻来投靠沈姑娘。”

“沈姑娘待你如何?”知微似不经意的问道。

余娇道:“沈姑娘安排小的在秦家庄住下,有时会让人给小的送些东西来,也……也叫小的为她做过一些事。”

“哦?”知微笑着挑眉,“沈姑娘都叫你做过些什么事,你可还记得?”

余娇瞧一眼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沈静欣,缩了缩肩膀,只略一思索,便道:“有一次,沈姑娘不知何故非要小的叫人去河里打捞尸体,小的细问之下,才知她要打捞的是雷家少爷的尸体。小的虽心有疑惑,却还是请人去打捞了,因并未打捞到,便随便以一具泡的发涨的尸体来哄了沈姑娘。沈姑娘当时松了一口气,只喃喃说道,死了就好,死了就好。还道她如今的生活,断断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了去!小的不敢撒谎,所言句句属实。”

雷赫一声冷笑:“贱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非婆子们拦着,只怕就要飞扑过来要了沈静欣的命。

知微微笑道:“余娇是沈姑娘的远亲,想来她说的话,是有几分可信的。沈姑娘这般不择手段,连与自己有着白首誓约的情人都能说杀就杀。诸位以为,她可以留在府里留在世子爷身边吗?纸包不住火,这些事便不是我查出来,总有一日也要曝光于世人眼底,到时,旁人要如何非议咱们侯府?世子爷因同情你而出手帮了你,让你免遭坏人毒手,又怜你身世孤苦而买来宅院安置你。这明明是好事一件,却因你的贪心不足而要成为别人口中强抢他人未婚妻的恶霸,世子爷若得知此事,只怕也要觉得冤得很呢!”

昊大奶奶听到这里,忍不住哼道:“如此淫荡不贞,又心狠手辣之人,咱们侯府可容不下。幸而弟妹今儿查了出来,若待到他日由旁人口中道出,咱们侯府只怕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弟妹方才说,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她腹中孩儿根本是她自己不想要,难道那孩子竟是她自己要流掉的?却偏要栽到弟妹头上,让我们大家都以为她是为了救你才没了自己的孩子,只为博得我们大家的同情,好在侯府立稳足不成?”

知微早习惯了昊大奶奶的两面派,先前还站在贺氏那边,一看自己这边赢面较大,又倾向自己这边来。这一番话,无疑是在与自己示好。

她笑了笑,也不介意,点头道:“正是昊大嫂猜测的这般。沈姑娘不能冒险生下雷少爷的孩子,雷少爷与咱们世子爷的容貌相去甚远,她如何敢冒这个险?她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若她的孩子是因为我而没了,我不管出于愧疚也好,舆论压力也罢,总要对她补偿一番,而她要的补偿,便是留在世子爷身边为奴为婢也好,通房侍妾也好,总归是要留在府中,达成她在府里站稳足跟的目的!沈姑娘,我说的可有不对之处?”

沈静欣短促的冷笑一声,“我俨然已被夫人说成了心肠歹毒不择手段之人,这是侯府,是夫人说了算的地方,我还能说什么。”

“我以为沈姑娘会找我要证据。”知微笑一笑。

沈静欣竟也跟着笑了:“夫人想必早已准备好了所谓的证据,罢了,夫人便将证据拿上来,我到底是如何害了我自个儿的孩儿。”

她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却是瞧向了贺氏。

贺氏浑身一僵,脸上十分不自然。

知微哪里能不明白沈静欣的意思,牵扯出孩子这件事,势必要牵扯出贺氏母子来。贺氏母子若要自保,也只能将她一并保了。她这也是在威胁贺氏,她们是一条船上的,她若有什么,他们母子也讨不了好去。

知微瞥一眼贺氏发白的脸庞,微笑着吩咐画蔷:“把芍药带上来,再请向旭向大夫来。”

画蔷领命而去,因早已部署好了,芍药等人都是早便等着的,因此两人来的很快。

芍药一进来,也不敢看沈静欣,跪下来请了安。

知微见她不住颤抖,也知她是怕极了沈静欣,便放柔了声音,轻声道:“芍药,你素日跟在沈姑娘身边,对沈姑娘的事定是知之甚详吧。”

芍药结结巴巴道:“奴婢是世子爷买来服侍沈姑娘的,沈姑娘以前的事,奴婢并不知情。”

“不说以前,只说你服侍沈姑娘期间,沈姑娘滑胎之事,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芍药飞快看一眼沈静欣,道:“那一日,沈姑娘一大早便叫奴婢去街上抓药来,奴婢不识字,只当沈姑娘要安胎的药。便为沈姑娘抓了来,沈姑娘嘱咐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奴婢便亲自将药煎了,沈姑娘用了药,却叫奴婢将药渣找个地儿埋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奴婢这才觉出不对来,但只能依言将药渣埋在了院里的杏树底下。跟着沈姑娘便去找四姑娘,说是闷得很,园子里木槿开的好,两人便结伴去了园子里。”

知微点点头,扫了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道:“姜嬷嬷,叫个人去杏树底下将那药渣子挖出来,让向大夫瞧瞧。”

姜嬷嬷办事效率自然很高,很快便将银杏树底下的药渣子挖了来,等在一旁的向旭面无表情的接过来,翻翻查查一番,便上前禀告道:“这确实是一副落胎的虎狼药,此药剂量甚大,服用后不仅胎儿不保,若是那母体虚弱的,只怕连大人也要因此殒命。”

向旭说完,便安静的退到一旁。

知微与他道谢后,瞧着僵硬麻木的沈静欣,“沈姑娘,你可还有话说?”

片刻,沈静欣才动了一下。

她慢慢站起身来,不觉尖声一笑,竟是鼓起掌来。她的背脊挺直,单薄的身体,却浑身都是厉色,竟似一瞬间换了个人一般。

“夫人好厉害的手段,静欣今日输的心服口服。”她一顿,瞧向目光阴沉,浑身都充斥着戾气的贺氏,更欢快的轻笑起来,“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夫人啊,不过,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好奇,这大冷天里,向来干净的侯府里头怎会出现那剧毒无比的白花蛇?我可没能耐能弄来那么可怕的东西,夫人可别是将这桩也算在我头上了吧。”

知微瞥一眼浑身颤抖的贺氏,知道沈静欣这是死也要找个垫底的。不紧不慢道:“侯府虽向来干净,也备不住有蛇虫鼠蚁,我自然不会将其算在你头上。”

贺氏一怔,随即道:“渊哥儿媳妇说得是,府里头不干净,也是府里下人不尽心的缘故。”

她虽然不明白眼下这样大好的机会,知微为何会不趁机将她和李思瑞一锅端了。她知道知微能将所有事情查的这样清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那么凑巧出现的白花蛇。可既然知微表明了不追究的态度,甚至有维护之意,她自然要赶紧将自己与李思瑞摘出来。

知微对贺氏的上道感到很满意,对挑拨未成而显得有些呆滞的沈静欣道,“我很感激沈姑娘千钧一发救了我,但沈姑娘细想,你是当真为了救我,还是要将腹中孩儿的流去算在我头上以达到你进入侯府的目的?我方才道了你三宗罪,这是其二。其三,我道沈姑娘心怀不轨,心肠恶毒,沈姑娘可有什么要辩的?”

“有了其一其二,我又还在乎什么其三。”沈静欣冷冷一笑,“如今我还有什么经不得的,夫人有什么罪状,尽管往我身上推便是。反正我这苦命之人,也没人会真正怜惜。”

“沈姑娘这意思,却是道我欲加之罪了?”知微与她相对而立,静静瞧着她的眼睛:“难道不是你纵着这位余娇姑娘利用草料,欲要取我腹中孩儿的性命?”

沈静欣讥诮的神色微微一僵,目光落在地上同样僵住身形的余娇身上,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咯咯笑了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夫人树敌之多,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余娇虽是我远房亲戚,特地跑来投靠我,但除了雷赫的事,我从未再叫她做过别的。我倒好奇得很,余娇她一个足不出户的丑八怪,究竟与夫人有何恩怨!若我早知道……”

她甚是可惜的笑了笑,知微猜到她未出口之言定不是什么好话,也不计较,好整以暇的瞧着她们俩人,“沈姑娘的意思,竟不是你指使余娇姑娘对我腹中孩儿不利?”

沈静欣不在乎的笑了笑:“若你要算在我头上,也无所谓,反正也没差。”

“那么余娇姑娘,你要不要解释解释,你与我究竟有何恩怨,竟恨我恨到如斯地步?”

那余娇显然没料到知微还有这一出,愣了半晌才开始喊冤道:“夫人明鉴啊,什么草料,什么谋害夫人的孩儿,小的从没有做过,也不明白夫人为何会这样说……小的,小的真的从未得罪过夫人啊。”

“长顺何在?”知微微微提高音量,冲门口方向喊了一声。

“奴才在。”长顺一边说着,一边扭了一个人进来。

“你且说说,这人是谁?”知微微抬了下下巴,淡淡道,清冷的目光似含了冰冷的讽意,瞧着趴伏在地上的余娇。

长顺便道:“回夫人,此人便是将加了紫草的草料卖与奴才的那人。”

众人皆对此转折表示云里雾里看不懂,昊大奶奶性子急,忍不住追问道:“弟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草料啊?这……咱们不是在审沈静欣嘛,怎又变成了这丑八怪了,怎么她们竟不是一伙儿的吗?”

“昊大嫂稍安勿躁。”知微一双眼睛仍是瞧着余娇,淡淡道:“长顺,你先说。”

长顺得了知微的命令,忙道:“奴才先前与夫人说起过,有人对奴才道有便宜又好的草料,且价格也比别处低得多。奴才便从他处买了那草料,谁料那草料里却是加了别的东西,竟是要害夫人与小主子。夫人虽没有责罚奴才,但奴才心里有愧,若非奴才办事不利,又怎会被奸人所利用。故而,奴才成日在街头闲晃,想抓了这人问他为何要害夫人。有一日姜嬷嬷找到奴才,告诉奴才不必白忙活,只放出消息去,道咱们府里要买上好草料,若真是上好的,侯府重重有赏。想来这人是得了消息,径直找了来,奴才便将他拿下了!”

知微似没瞧见余娇狠狠瞪了眼那卖草料的男子,缓步走到他面前,“你有什么要说的?”

“夫人饶命啊!”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口便大呼起来,“小人哪里敢害夫人,这……这草料当真是上好草料,绝对没有掺什么紫草啊夫人。”

“我相信这回的草料里头的确什么都没有。”知微围着他走了一圈,“因为这回的草料是你自作主张弄来的,并非是受人指使。但上一回的草料,你当真毫不知情?”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冷了面色,厉声喝问。

那人只瞧见知微的鞋子停留在自己面前,知道今儿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好流着冷汗道:“夫人容禀,上一回的草料是余娇叫小人寻了机会卖给侯府的。小人好赌,欠了不少赌债,余娇便道她可以替小人还清所有赌债,只要小人帮她做这一件事。夫人,小人句句属实,绝不敢有所欺瞒。那草料里头的东西,也不是小人加的,小人当真不知道什么紫草啊夫人。”

昊大奶奶听了半天,忍不住心急的追问道:“弟妹,那紫草究竟是何物?”

“他不知道,我想余娇姑娘定然十分清楚吧。”知微没空理会昊大奶奶的问题,只转头瞧向那面目可怖的余娇,她额上有大颗冷汗不住滑下来。“余娇姑娘是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虽然知微还没发落沈静欣,但她已然知道,就算不死,这侯府里头她也是再呆不下去了。想通了这一点,她反倒释然了,袖手站在一旁,道:“这紫草乃是凉血活血之物,寻常避子汤中常常有这样一味药。若是有孕者服用了,腹中孩子怕也难以保住。只是余娇才来京城不久,又从未离开过秦家庄,我倒不知,余娇与夫人有何深仇大恨,竟这般费尽心机要害夫人肚里的孩儿。”

别说她好奇,在座哪一个又不好奇。

这余娇与知微的身份天差地别,彼此连见上一面都困难,这到底是哪结来的深仇大恨?

“沈姑娘不知,是因为你从未怀疑过,眼前这女子,根本不是真正的余娇!”知微漠然开口道。

沈静欣闻言愣了好半晌,似才明白知微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拿惊疑的目光去瞧余娇,这回却是忍住恶心,细细打量着余娇那张难辨颜色的脸:“这……她若不是余娇,却又是谁?真正的余娇又去了哪里?”

自那日百灵说起邵勇之事,知微便对秦家庄里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故让人多番打探,终于确定了此人的真正身份。

她瞧着余娇面上掩不住的震惊与怨毒,冷冷笑道:“余娇所在的余县遭遇水患,她的父母家人均在这场水患中身亡。她孤苦无依,便想到上京来投靠数年前见过一面的远房亲戚,那亲戚自然便是沈姑娘一家。她在前往京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那女子毁了容貌,又带着个小孩,处境颇是艰难。她心生怜悯,得知那对母子也要上京,便与他们结伴而行。余娇是个单纯的姑娘,她甚至还不懂得防人之心,便将自家所有情况都同那女子讲了。她更没想到的是,那女子竟会偷了她唯一的盘缠,还将她卖入了烟花柳巷之地,带着卖了余娇的银子,一路到了京城。机缘巧合之下,她偶遇了沈姑娘,为了日后行事方便,她想也没想,张口便道自己是余娇。沈姑娘可明白了?”

沈静欣张口结舌,指着地上的“余娇”道:“你是说,真正的余娇早在来京城的路上被偷梁换柱了?她……她竟是顶替了余娇来的,那她到底是谁?”

沈静欣的疑惑,无疑也是屋里所有人的疑惑。

毁容的女子,还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就是为了害知微肚里的孩子?这人,她到底是谁?与知微又到底有何恩怨?

知微蹲下身,伸了手抚上“余娇”的脸上,语带怜悯道:“为了回京城来,竟不惜放火毁了自己的容貌,值得吗,妹妹?”

“什么?”昊大奶奶惊呼出声:“弟妹你说这人是谁?”

知微迎视着孔诗乔几乎要冒出火来的仇恨目光,慢慢站起身来。

孔诗乔恨恨的咬着牙,腮边肌肉紧紧绷起来,仿佛下一瞬就要扑上来将自己撕碎嚼烂一般。

这一刻,她再也掩饰不住对知微那刻骨的仇恨与怨毒。

“孔知微,你有什么脸面道我狠毒?比起你来,我那点小计谋是不是根本就不够你看?你已经是孔府嫡女,毁了我一生便罢了,你连我娘都不肯放过!你已经是侯府夫人了,我娘也被你软禁了,你为什么还要害她性命!去死吧,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孔诗乔眼里满是扭曲的恨意与疯狂。

谁也没有料到她的动作竟是那样快,原还跪在地上的身体竟似炮弹般瞬间弹起扑向知微,藏在袖中的刀子滑出来,闪着寒芒的锋利刀刃几乎是贴着知微的脖子划了过去。

知微只觉得脖子一凉,皮肉刺破的痛觉瞬间被唤醒。她飞快偏过头躲开了刀锋,再回过头来,孔诗乔已经被几个婆子死死压在地上,那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刀子就落在她的脸旁边。她拼命挣扎,却动不了分毫,双眼死死盯着那把刀子,慢慢的眼里那疯狂的恨意被绝望所取代,她死死咬着牙,双臂几乎被婆子们卸下来,额上冷汗直流,却一声未吭。

众人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惊呼着回过神来。

贺氏飞快收起眼里的惋惜,一脸着急的走上前来,瞧着知微颈上那浅浅的伤痕,皱眉叫道:“伤的可厉害?向大夫在哪里,还不赶紧来给夫人瞧瞧伤?”

知微摆摆手,蹙眉道:“老夫人不要担心,不过是点皮肉伤罢了。”

“你也是的,明知这孔诗乔的身份,也知道她对你积怨颇深,也不防着些,还这般以身犯险,若渊哥儿得知,不得担心死啊。”贺氏一脸关切的说道,硬是扶了知微坐下来:“如今这人也拿下了,你打算如何发落。”

她所谓的发落,自然不是指孔诗乔一个。

知微抬头瞧向沈静欣,她面上甚是无畏的瞧着自己,然而双手却快将披风带子绞烂了而不自知。

“沈姑娘身子还未大好,便先住到我那边去,将养好了身子再说吧。”知微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贺氏一怔,不悦道:“渊哥儿媳妇,这人如此阴险狡猾,住到你院里去,只怕是不妥。万一她再起了什么歹意,可如何是好?依着我,便将她交给雷少爷罢,他也是苦主,况且两人又是有盟约在身的,由雷少爷发落倒也名正言顺,不怕惹人非议。”

贺氏这样不遗余力的劝知微将沈静欣交给雷赫,其目的自是不愿沈静欣留在府中。

刚才虽然知微有意维护,没让沈静欣将白花蛇来历说出来,可保不住日后不会出什么岔子来!贺氏瞧着雷赫恨不能将沈静欣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想着若她落到雷赫手中,也省去了他们再动手,再牵扯些别的麻烦来。

沈静欣没料到知微竟是有意要保她,还来不及高兴,便听贺氏这样说,一张俏脸煞白,偷觑雷赫一眼,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恨意与戾气,哪里还敢多看,急步走到知微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泣声道:“夫人,我鬼迷心窍才做下这许多的事情,还望夫人怜我一回,夫人救我啊!”

“你为了进咱们侯府,做下多少丧心病狂的事,连我也被你蒙在鼓里,若不是知微查明这一切,咱们侯府岂不要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贺氏声色厉荏道:“咱们侯府可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老夫人息怒。”知微接过画蔷递来的手帕按在受伤的脖子上,疼痛激的她忍不住蹙眉,“沈姑娘要如何发落,还是等世子爷回来再定夺吧。”

贺氏哪里肯依,苦口婆心劝道:“这人心怀不轨,你将她安置在落樱园,万一她再起了歹意,到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您关心我的安危,我心里十分感激。此事我已经决定了,老夫人勿要再劝。”

贺氏还欲再说,却在瞧见知微眼里的坚定时,讪讪的住了口,“既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了,只是雷少爷这儿,却要如何交代呢?”

她这般说,无疑是要提醒雷赫。果然雷赫听了,高声唤道:“夫人,这可不行。我为了这贱人吃尽了苦头,险些命丧河底,夫人必须将她交予我!”

知微淡淡道:“对于雷少爷的遭遇,我深感同情。画蔷——”

画蔷应了一声,上前来将几张大面额银票往雷赫手中一塞:“这是咱们夫人的一点心意,算是对雷少爷的一点补偿,请雷少爷收下吧。”

沈静欣愣愣瞧着那些银票,她没料到,知微竟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她有些复杂的回过头来,她既存心要保她,又为何要将她的所作所为示于人前?

雷赫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子弟,知微也让人打听过了,雷家早已不同于以往,雷赫又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主儿,银票放在眼前哪儿能不动心?

只见他双眼发光的拿着银票,数了又数,眼珠子一转,却趾高气扬的叫嚷道:“夫人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雷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在这京城里头还是有几分薄名的。世子爷夺了我的心头好,就给这么点便要打发我?”

画蔷一把抢过银票来,瞪眼道:“雷少爷既瞧不上,便将沈姑娘带走罢,也省了咱们还要多养一个人!”

雷赫眼睛都直了,没料到这丫鬟竟是这样泼辣凶悍,又不敢在侯府翻脸打人,瞧着那些银票又是后悔又是痛心。有了这些银票,要找多少个沈静欣找不到啊,就算暂时报不了仇,只等她被侯府扫地出门,他再找机会收拾她,那也是可行的啊!

雷赫想着,欺身过去从画蔷手里夺过银票来,“既然这是夫人的心意,我当然不能辜负了去。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告辞了。”

说罢,一撩衣袍便飞快的跑了出去,生怕知微后悔要收回那些银票。

“弟妹倒真是大方。”昊大奶奶咬了牙瞧着雷赫跑远的背影,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那一叠银票少说也有上千两呢。

知微懒得理会她,又听贺氏道:“渊哥儿媳妇既做了决定,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你这妹妹,又要如何处置?我瞧着,她对你似乎恨之入骨,不但使了紫草来害你,方才更是惊险万分,依我看,不如送官吧。”

贺氏看似一心全为了知微着想,这关心却一点也经不得推敲。

孔诗乔说到底还是知微的亲妹子,被自己的亲妹子持刀所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若真把孔诗乔送了官,旁人不会道她心狠么?不但如此,此事一旦闹开了,对她对孔府都没有半点好处,说不得还会影响了卓然的前程!

知微想着贺氏的用意,摇头淡淡道:“她到底是我妹妹,不管她对我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这血缘亲情却是斩不断的。当日祖母做主送她去庄子上,不想她竟自己回来了。此事,还是禀了祖母再做打算。”

贺氏明知不可能说动知微,因而也不多劝,“既如此,你便看着办吧,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也可同我说说。”

知微道了谢,叫人带了沈静欣与孔诗乔回落樱园。

……

回去的路上,画蔷万分不解,当着沈静欣的面便问了起来:“夫人,方才明明有机会揭穿老夫人与五爷的,只要让她说下去,老夫人与五爷便跑不了。夫人怎的不但没这样做,反还替他们隐瞒了?”

沈静欣捡了一条命回来,虽说大冷的天知微也未给她备轿,只让她与画蔷等人随着她的软轿步行,冻的浑身哆嗦,她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听闻画蔷的话,忍不住道:“静欣也甚是好奇,夫人为何不让我往下说,明知咯夫人与五爷对夫人不安好心,夫人为何竟不趁此机会揭发他们呢?”

“留着他们,自有我的用处。”知微唇角轻扬,眸光透过落在雪地里的发白的淡薄光线,淡声说道。

沈静欣顿了顿,扬眉道:“夫人留着我,可也是因为我还有些用处的缘故?”

知微饶有兴致的瞧着她:“沈姑娘倒是说说,你于我有何用处?”

她保她,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李思渊。

便是要发落,也要留着李思渊回来再发落。

到底,这人是他招惹来的!

沈静欣似也想不出来,无奈笑道:“许是夫人大度,不愿与我计较,才留了我这条命吧。夫人仁慈,静欣多嘴说一句,夫人的仁慈,可别用在所有人身上才是。”

“沈姑娘多虑了。”仁慈这种美德,她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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