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景姑姑上前几步,挂上如丝薄透的床幔,在太后耳边轻声禀告道:“太后,知微姑娘来了。”
知微忙跪下请安,太后睁开眼睛,抬了抬手,道:“怎么忽然进宫来了?”
知微不敢隐瞒,况太后定然也是耳目众多,哪里不知道她为何进宫来,便老老实实的回道:“回太后话,皇上召小女入宫的,我刚从勤政殿那边过来的。听说太后病得不轻,心里实在担心,便求了皇上的恩典前来看望太后。”
“是个有心的孩子。”太后笑了笑,然而接踵而来却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景姑姑亲自端了痰盂在旁服侍,宫婢们也鱼贯而入,端药的,倒茶的,有条不紊的伺候着。
知微有心想上前帮忙,却根本插不上手,只得一脸焦急的站在外头瞧着,好不容易太后才止了咳,喝了汤药,又在景姑姑的服侍下漱了口,原本蜡黄的莲蓉也因那一阵急咳而憋出了不正常的红晕来。
“姑姑,太后咳成这样,不喊太医过来瞧瞧吗?”知微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忙询问道。
景姑姑在太后的示意下扶太后坐起身来,在太后身后放了大引枕,又帮着太后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才道:“本该喊太医过来瞧着的,不过太后不喜眼前太多人晃来晃去。”
“喊了来也没用,一个两个只会用同一套话来敷衍哀家。”太后喘口气,朝知微招手:“过来些,陪哀家说说话。”
知微忙上前几步,在太后脚踏边跪下来,目光焦虑而担忧:“太后,知微都听说了,太后都是因为小女才……太后,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否则小女要日夜不安了。”
“不过是陈年旧疾,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太后虽是好笑的白了她一眼,然而语气却很是欣慰,伸手拉过知微的手:“昨儿孔府的事哀家也听说了,你怕也受惊不小吧。”
知微也不知道太后指的到底是虎符事件还是孔诗乔那事儿,定了定神,垂首道:“还好,有长公主与秦姨在。若不是她们帮着小女,小女定要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
太后念了声可怜,目光很是慈蔼:“慧仪一回来便同哀家说了,谁也不料你那妹妹竟做出这等有辱家门之事,后来这事如何了?”
“祖母吩咐,将妹妹远远送到庄子上去,着人照顾着。”知微道,“妹妹也是吃醉了酒才会……”
“听说那人还是个奴才?”太后打断知微,蹙眉问道。
“不敢欺瞒太后,那人,确是孔府的奴才。妹妹孩子心性,被那人骗了也是有的,可恨那人竟趁着母亲病倒不能理事而逃走了。”知微拿眼尾觑着太后的神色,见她并未有怒意,才继续道:“妹妹定也知道自己错了,待送到庄子上静静心,等这事被大家忘记了,到时再接她回来。”
“哪里有这样容易就忘了,”太后嗓音难掩嘶哑,戳了下知微的额角,仿佛怒其不争般,“既然你祖母心慈舍不得,你自己却要多长些心眼,可别被她连累了,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知微心里一喜,看来连太后都对老太太的心慈手软颇有不满,忙道:“多谢太后的提点,知微都记住了。太后,知微方才见了皇上,他也让知微多开解太后,希望太后不要再与他置气,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她顿了一顿,因为太后握着她手的手忽然用力,旋即又放松。知微偷偷抬眼,便见太后眼圈都有些发红的模样,知微心道,太后这回真的被皇帝气的不轻吧。
“太后心疼知微,知微心里都明白的。”知微亦是红着眼,格外感动乖巧,“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切不能因为我而伤了太后与皇上的母子情分。”
太后叹道:“皇上特意宣你进宫来,还说了什么?”
“皇上问了几句府里的事,多是跟虎符有关的,只是这件事发生在前院,又事关重大,我也不是太清楚。”知微想了想,避重就轻的回道,“太后,自我回京后,秦姨给了我很多帮助,还有沧眉,对我也一直赤诚以待,有人对我不好,沧眉比谁都更着急,在我心里,她便如我的亲姐姐一般。太后也是从小瞧着她长大的,她的性子太后一定也很了解吧。”
太后目光微闪,柔和的看着知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孩子确实是个单纯的,没有那些个腌心思,哀家也很是喜欢。”
知微鼓起勇气抬眼望着太后,目光充满恳切:“沧眉虽不是我的亲人,在我心里,却待她如亲人无二,我曾在心里发下重誓,沧眉喜欢的,我绝不会沾染分毫。”
太后微愣,看了景姑姑一眼,景姑姑似也愣了一下,便听知微接着道:“皇上对沧眉也极为满意,所以方才在勤政殿时,我……求了皇上,求他成全沧眉与十一殿下。”
太后神色一变,景姑姑似也十分诧异,看了看太后的神色,陪笑道:“太后,像知微姑娘这般至情至性的,倒真是少见呢。”
太后似这才回过神来,轻轻一叹,瞧着知微的眼神愈发慈爱有加:“你这孩子……哀家原想着,便是十一那里不成,也定要好好为你寻门亲事,总不会让你往火坑里跳。如今你却顾念哀家与皇帝的母子情分、你与沧眉之间的姐妹情分而……好孩子,委屈你了。”
知微连忙摇头,“不委屈的。我时常听祖母说,家和万事兴,皇上虽是一国之君,可与太后也是最为亲近的家人,我又怎能见太后与皇上因为我而不宁?太后心疼我,我心里都知道的,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家里出了妹妹那样的事,还不知道外人要拿什么目光看待呢,也许再没人敢上门说亲,安乐侯府这样光鲜的人家,可不是我高攀吗?太后您说是不是?”
别说太后,连景姑姑都忍不住擦了下眼角,唏嘘叹着知微的懂事与贴心。
“唉,侯府的事,你哪里知道。”太后亦是心疼万分,“罢了,事已至此,哀家活着一日,总会护你一日,不会叫你被人欺了去。”
知微自是连声谢恩,心里的大石也悄然落地。
云锦亭在梅园便提醒了她,若她选了李思渊,一定会失去太后与皇后的庇护,她心知云锦亭并非夸大其词恐吓与她。但她决定无论如何要促成沈沧眉与云锦亭时,就已经盘算开了。皇上只会给她两个选择(事实上知微怀疑,皇上从来只给了她李思渊这一个选择),除了云锦亭就是李思渊,且还有虎符这件事,皇上拿捏着孔绍卿的前程要逼她就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在明白自己除了李思渊没有第二条路时,知微便想着要如何打动太后,绝不能让太后因为她要嫁给李思渊而厌弃于自己。
那么也只有晓之以情这一个办法,从侧面,先以太后与皇帝的母子情分介入,表明自己实不忍心让太后与皇帝因为她而生了嫌隙,太后与皇上争执,也不过是赌一口气罢了,就算真有那么几分心疼,定也是心疼云锦亭。接着又道秦夫人帮了自己很多,有意无意表明沈沧眉对云锦亭十分有意,又道沈沧眉对于自己而言便如亲人一般重要,她喜欢的她绝不沾染。她这般为了成全太后的母子情分,又为了与沈沧眉之间的姐妹情分而委曲求全的态度,太后如何还能厌弃于她,心里只会多怜惜她两分。
就凭着太后的这两分怜惜,日后她嫁到了安乐侯府,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文华殿。
栖桐沉着脸风一样冲了进来,念之正要阻拦,临窗而立的云锦亭却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念之领着宫人给栖桐请安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云锦亭转过身,从容的将手里的东西收回怀里,动作格外小心,瞧得出那东西是他的珍爱之物。栖桐眼尖,早看见了,再则,她也不是头一次瞧见这样的景象,但没有哪一次让她心里翻腾的怒焰更炽盛。
“哥哥!你知不知道父皇赐婚的圣旨都已经拟下了,我刚才听父皇跟前伺候的人说,竟是她自己选的,她还求父皇成全你跟沧眉儿。哥哥,她明知道你的心意还这般对待你,实在太过分了!”栖桐紧握着拳头忿忿喊道,“你却还将她的东西宝贝似的收着藏着,她这般辜负你的心意,眼神还不好使,你与李思渊,明眼人一看便知什么是明珠什么是老鼠屎,她却偏偏选了老鼠屎,这不是存心让人难堪么!”
云锦亭神色渐渐黯淡,却似已料到一般,瞧着义愤填膺满脸通红的栖桐,苦笑一声:“好了栖桐,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她心甘情愿,也轮不到我们置喙。你一向也很喜欢她,所以,不要因为我刻意为难她,记住了吗?”
栖桐却是不依,狠狠地跺了下脚:“你待她那样好,她为什么要舍你而选那么个混账东西?”
云锦亭回身望着窗外茫茫一片,声音淡淡却难掩伤感:“她有她的苦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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