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祖孙两人闹了一阵,知微烦闷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正欲去瞧卓然看的什么书,老太太却按住了她的手,神色间颇有些踌躇。
知微微诧,老太太这般果决的人,能说的三言两语定然便说了,不能说的,神色上也不会稍露半分异样来,但眼下老太太的模样,却像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宣之于口?
知微佯作不察,连老太太都觉得棘手之事,凭她又怎能办得到?知微本以为自己装作不知老太太犹豫一阵许就不说了,这件她虽好奇但绝对不想沾碰之事也就轻轻搁下了。
然而老太太神色一定,知微心里便觉得要糟糕。果然,老太太便斟酌着开口了:“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知微心里暗叹倒霉,脸上却挂着乖巧娇俏的笑容:“瞧祖母说的,您有事便尽管吩咐我去办就好了嘛!”
她可没承诺一定就能办得成,就算没办成,一句能力有限也就揭过去了。知微心里也犯嘀咕,连孔绍卿的姨娘老太太都能吩咐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照应管束,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犹豫才能对她说出口的?
老太太很是欣慰的笑道:“今儿早上乔儿来我这儿请安,说她也想学那骑射,却被院士给刷了下来。唉……她又哭又求的,说你跟公主交好,这件事你一定能帮上忙。”
知微听得一愣,难怪这几天孔诗乔格外消沉,看她的眼神又那般怪异,原来竟是想求她又抹不开面子故而求到老太太跟前来了?
知微每天被李思渊折腾的够呛,只知道在栖桐与云锦亭的刻意引导下,也有很多女生出于各种考量开始学习骑射。可,火爆到限制名额这种地步,知微乍一听,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只希望栖桐帮个忙,有公主做表率,她也不显得突兀。没想到,云锦亭这皇子的美色加身份的双重诱惑更加事半功倍呢!
难怪孔诗乔要哭了,平日里她一个侍郎府姑娘哪有机会接近云锦亭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要拼命争取的,没想到连云锦亭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被淘汰了,她当然不甘心!
知微心里好笑,却正色道:“祖母,妹妹可有说,院士为何刷了她下来?”
老太太道:“院士道骑射对女子而言风险太大了些,你妹妹瞧着又身娇体弱的,院士怕有不妥,故而……”
知微道:“我知祖母心疼妹妹,不忍见她伤心难过故而叫我帮她,且不说我能否说动公主,公主又能否说动院士。皇上下旨让我去学骑射,我便攀上公主要求公主帮我这事儿落在旁人眼里,算不算恃宠而骄?祖母也知皇上要我学习骑射的真正用意,并非皇上有多看重我,若惹恼了皇上,于父亲的仕途怕也没有助益。再有,妹妹的身体,便比什么都重要,祖母您说是不是?院士的顾虑定然有他的道理,若妹妹真的不小心磕了碰了伤着了,届时祖母岂不更心疼了?”
从宫里回来时知微便跟老太太将皇帝要她拜李思渊为师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过了,她们都觉得最靠谱的分析是皇帝知道她与李思渊的过节,也知道李思渊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要借她牵制李思渊让他少在外头惹祸而已!皇帝说的固然再好听,什么敏而好学,她到底也就是个侍郎府的小姑娘,她父亲虽为朝臣,却也不是皇帝最倚重的肱骨大臣,皇帝又凭什么对她另眼相看?
所以她的任务,其实是看好李思渊不要让他在外头惹祸这是当时她与老太太推敲出来的结论。大约是孔诗乔哭的太惨了,老太太虽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底还是不忍,这便要她帮忙吧。
知微不慌不忙打出为着孔绍卿仕途着想的借口,老太太便是再心疼怜惜孔诗乔,这事儿也要放一边了。
果然,老太太面上神色一震,沉吟了一阵,点头道:“你说的在理,你妹妹从小身子便不好,院士如此考量,自是没错。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便别管了,只当祖母从没提过罢。”
知微自是乐得连连点头,孔诗乔想借机亲近云锦亭,凭她也配得上品性那般高洁的人?她就是要她看得到吃不到,嘿,馋不死她!
这事情轻描淡写就揭过去了,老太太见知微神色淡淡,倒也有些担心她因此而吃心,轻搂了她,语气较平常更温和慈蔼:“你母亲身子未好,府里事情你也要管,学院里头也不省心。这几日不用去学院,府里头也有姜嬷嬷帮衬着,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了,你可想出去走走?不拘踏青,送春,游湖,你若想玩儿,便约上几个小姐妹一道,好好儿玩一遭,放松放松也好。”
春天都要过去了吗?知微有些茫然的侧头望向窗外,桃花什么时候开了,又是什么时候谢了?她动身前往京城时,娘亲墓前的椿树还是光秃秃的,而现在,放眼望去一片深翠颜色。
知微叹息,时间过得真快,春天就要过去了呢!
她摇摇头,面有惋惜:“还是算了吧,虽然府里有姜嬷嬷操持,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倒是妹妹,我见她近日情绪不高,怕是心情不好,母亲又病着,她定也十分忧心,这两日还好些,前头几天我见她眼里都有血丝呢。若妹妹愿意,让她约些个小姐妹出门玩玩罢,银子在账上支取便是,祖母觉得如何?”
踏青、送春、游湖什么的,一听就是各方人士齐聚一堂酸不拉几掉书袋子的集体活动,到时候别人又要她弹个小琴作首小诗,她全不拿手,多丢人啊!这种活动,自然是孔诗乔这样热爱出风头的人士所热衷的。
老太太见她这般善解人意,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妹妹自个儿晓得,你就别替她操心了。”
老太太话锋一转:“今儿滟姨娘在你屋里闹什么呢?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她一个姨娘,在你屋里大吵大闹,这般没规矩!”
这些日子滟姨娘总是早早儿就来请安,对老太太恭敬有加,对卓然照顾周到,时不时亲自做些糕点来,卓然也给面子,多少都吃了些。她又时常抄写经文,陪老太太在佛堂礼佛,故而老太太对她倒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无视,态度上很是缓和了些。谁料今儿又听她在知微院里大吵大闹,这头才刚有些缓和,那头就又闹上了,因此老太太此时颇有些恼怒。
知微忙劝慰老太太不要生气,毫不保留的将今早发生在春熙院的事情对老太太和盘托出,只对于那些个猜测只字不提。
但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物,即便知微说的隐晦,她也猜出了此事是何人所为。
然而也正如知微所料,老太太即便知道此事,也会迅速的捂了下去,一来没证据,二来,她现在已经有了卓然这个孙子,子嗣上头自也不像从前那般着急了,说白了,最重要的,还是孔绍卿的仕途。又逢三年一察的考核将近,孔府最近本就传言颇多,更要低调处事才对,所以知微道出此事时,也没奢望老太太会因此大怒而斥责审问徐氏。
“作孽啊!”老太太神色怜悯,长长一叹,然而目光如电:“此事,你待如何处理?”
知微心头怅然,道:“父亲即将面临考核,咱们孔府最近事情也不少,若再闹出这等事,怕也会因此影响到父亲的升迁。所以我已经劝了滟姨娘,她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她也答应了,为着父亲将这事儿捂下来,只当不知道罢。”
老太太神色松缓,目露赞赏:“她倒是个明事理的。”
知微趁机道:“滟姨娘也挺可怜的,今儿在我那里哭的特别伤心绝望。”
老太太也是女人,也是在大宅院里生活过的,她比知微更深知,一个女人,家族也许会利用你,父母也许会放弃你,婆家也许会厌弃你,丈夫也许会休弃你,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孩子。因而,她比知微更能感同身受滟姨娘的伤心绝望。
“若可以,日后你尽量多照拂她一二吧!”老太太叹道,又吩咐李嬷嬷,“等会你送些滋补身体的东西过去。”
李嬷嬷忙应了。
知微又道:“我方才自作主张,说后日替姨娘寻个好的大夫给她仔细瞧瞧,那香囊里头药物成分并不很重,也许也没我们想的那样严重。”
老太太点头赞道:“找个大夫来瞧瞧也好,好好调理着吧。若能有一女半儿,也是她的造化!知微,这件事你处理的极好。”
知微含笑道:“那也是祖母调教的好。”
虽然老太太经由此事对滟姨娘生出了些许怜悯之意来,但知微仍是不敢冒险求老太太做主升滟姨娘做平妻。毕竟滟姨娘能不能生,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还是有个孩儿,这事儿的胜算才大些!
在福安院用过午膳后回到春熙院,夏荷禀道:“大姑娘,这半日找我明里暗里探问的人,咱们院里便有好几拨,我都按姑娘说的回了。”
说着,将打探消息的那几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知微轻呷几口茶,徐氏果然怀疑了,好在夏荷长了一张看起来很老实很好骗的脸,知微吩咐她,若有人来问姨娘怎么了,就道姨娘收到了家里来信,仿佛是姨娘家里人对姨娘做了什么,姨娘很悲愤等等……恰好姨娘与她娘家关系本就处的不大好,若这样说,兴许也能瞒得过一二。
翌日,云珠一大早就去谢记取香囊了。为了不引人怀疑,滟姨娘依然大早便去了老太太院子请安,如常伺候老太太与卓然用完早膳,陪老太太去佛堂礼佛后,才回了她的兰心院。
她愈发的谨慎,担心与知微来往过密落在徐氏眼里令她生疑,因而并未过春熙院去。快到晌午,云珠才过来给知微送信儿,果然不出知微所料,那香囊在铺子里头就被动了手脚。
云珠眼圈微红,她原本还算是个活泼的,昨天后,愧疚自责便迫的她沉默了下来,知微瞧着也很是不忍,宽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打起精神来,姨娘那边除了你便没有旁人可以信任了。你这般自责,拖垮了自个儿的身子,又该如何照顾姨娘呢?”
云珠咬着唇,看向知微,不胜感激道:“多谢大姑娘开导,奴婢记住了,如今如何自责也是无济于事的。从前是怎样,现在依然照旧,奴婢不会让人瞧出什么来,给姨娘惹出祸端。”
“你能这样想就好,姨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又叮嘱了两句,让画蔷取了茶叶来,让云珠带回去,对外只说是奉了姨娘之命来知微这儿讨要茶叶的。
知微正愁大夫没处找,找了也怕不保险,若被徐氏三两句话便套问出来可就糟糕了。她对这京城里的大夫又不熟,正愁得头发都薅掉了一大把时,婆子来报,说沈沧眉身边的丫鬟如花来了。
知微忙让人领了进来,如花手里提了个精致的雕花食盒,笑嘻嘻的行了礼:“知微姑娘,最近我们府里新进了个厨娘,手艺很不错。我们姑娘自个儿抽不出空来,也知道您也很忙,所以便让我给您送了几样吃食来。我们姑娘说了,您要是觉着好吃,再给您送来。”
说着,打开食盒将吃食一样一样取出来。
沈沧眉是个吃货,在她发现知微对吃也很有研究之后,俩吃货便常常交换各自府里好吃的点心吃食。知微一有时间便会自己动手做,而她做的,也常常是沈沧眉从未吃过的。沈沧眉觉得自己总拿现成的招待知微很不好意思,也兴致勃勃的想去学,然而在她不小心烧掉自家半间厨房后,别说秦夫人了,就连知微都赶紧劝她不要再折腾可怜的厨房了。沈沧眉也因此知道自己不是块下厨的料,从此后也就不再勉强,但一发现新的点心或菜式,肯定都会立刻给知微送一份来。
沈沧眉这次送了翡翠粟粉糕、香瓜饼、盐叶酥卷并蜜汁浸排肉几样点心小吃来,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如花完成了任务,就要告辞离开时,知微忽然唤住她,“你回去回了你家姑娘,就说我明儿身体肯定会不舒服,请她务必过府一趟。旁的大夫我信不过,听闻为秦夫人诊病的大夫医术很是高明。你一定要清楚告诉她,在她单独前来之前,我是无恙的!你可听得明白?”
如花本就聪明伶俐,知微又一再暗示,话里意思自然很明白:“知微姑娘放心,我定会如实禀告我家姑娘的。”
知微点头笑道:“那就好。”
瞧了一眼画蔷,画蔷会意,抓了把铜钱儿塞到如花手里,又将人送到二门才回来。
大夫的事情一解决,知微心头的事便又少了一桩,立刻觉得胃口大开,却又不好自己吃独食,便收拾收拾提着食盒跑去福安院孝敬老太太友爱小朋友。
……
第二日,沈沧眉果然如约上门来,滟姨娘也‘凑巧’有事来找知微,按照计划,自然是知微突然‘病了’,沈沧眉急忙喊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大夫来。
大夫为滟姨娘诊脉后,在滟姨娘紧张的浑身僵硬下告诉她们,虽然身体的确有损,却也不至于让人绝望,几服药下去,好生调理着,怀上娃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滟姨娘当即便喜极而泣了。
知微安慰了几句,等大夫开好了药方,嘱咐身边的春蕾随大夫去取了药回来,云珠便扶着滟姨娘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滟姨娘能怀上娃,知微也很高兴。等滟姨娘生了孩子后,她便求老太太升了她做平妻,这样,在府里头她也能与徐氏分庭抗礼了,就算她出嫁前仍没能扳倒徐氏,可有滟姨娘在,卓然也就相对安全了,她也就能放心些了。
知微这头正高兴呢,转头一看沈沧眉无精打采的趴在她的软榻上,眼睛发直,表情也似含着丝郁色,便问:“沧眉,你怎么了?”
沈沧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阴鸷的闪了闪,闷闷道:“我最恨女人间争风吃醋使出阴狠下作的手段来,看得再多,知道的再清楚,我便愈是厌恶。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习惯的。可如果……如果别人要害我,就像对方才那位姨娘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可怕的报复来!”
知微一愣,缓缓走近她,在塌边坐下来。沈沧眉心里的害怕,知微何尝没有怕过。正如她所言,知道的越清楚,心里便愈是厌恶。她们将来嫁了人,不论夫家是谁,未来老公的女人只多不会少。她也许也会遇到如徐氏一般狠毒难缠的,如果,别人也那般害她……
知微俯身,轻轻抱住她:“不存害人之心,但人若害之,绝不坐以待毙,必定,相斗到底。”
她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沈沧眉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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