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嘱咐
这是想劝慰她，假若兄长他们当真遭逢不测，也是追随着他们自己的志向而去，因而并无怨悔？
崔瑜怔了片刻，这才想明白了卢淮书此话的意思。
实则也不能怨她迟钝，寻常人安慰旁人，不是应该说些吉祥话，表示情况万万没有糟糕到那样的地步，因而无需担心的吗？
可是，她旋即却又反应过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可是那位刚正不阿，即便是身在东宫储君面前，也从来不假辞色的卢小大人啊。
要他枉顾事实，拿些苍白的漂亮话出来宽慰她，是否也太过于强人所难了些。
可他既然这样说了，那是不是便也说明，在他的心里，前线此刻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的。
西次间里面静坐的这几个时辰里，崔瑜已经从刚刚知道这消息之后的仓皇失措里慢慢的回过了神。
在这期间，她猜测了无数种前线可能面临着的境况。
约莫是有许多她在意之人身陷其中的缘故，崔瑜总是难免会将情况往糟糕的那一面去猜。
若是西戎当真拿到了征西大军的机密，若是兄长们和小裴侯真的不幸误入了西戎贼人的圈套，若是贼兵占尽天时，大雍真的不幸溃败了……
那么，冬州所谓的天险，大约也将会在那幕后之人的操纵之下，沦为弹指可破的笑话。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冬州，大概都将会为外族铁骑踏破。
也不只是冬州，西戎的大军，会继续挥兵东行，其他的夷族，也会闻风而动，侵蚀大雍的国土。
国朝的一草一木，都很有可能会再次燃遍狼烟。
那时候，崔瑜不知道这天下还会有多少人，为着拱卫这汉家故土而生死难知，但她知道，崔家从无降将。
若是真的有那样一日，不只是她的兄长们，就连他的父亲，也定然是会身先士卒，亲率冬州守军，与贼兵殊死一搏的。
还有她，若是这事情当真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那今日，大概便是她此生在京的最后一日，她即将与这宁静祥和的繁华盛景永诀，也即将再也无法与这些亲朋故旧相见了。
“表兄——”崔瑜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卢淮书道。
“淮南伯通敌案可能并非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这其中的缘由，我现在没有法子与你解释清楚，但请你相信我，这桩案子的背后，很有可能藏着一个至今也未能有人查到的幕后之人。”
“这人炮制了去岁淮阳府的贪墨案，促成了灾民暴动，甚至，往前面数，永安府的贪墨案，乃至于更之前的那些，从未曾被人注意到的事情，也很可能掺杂着这个人的影子。”
“即便是这次小裴侯与兄长他们遇险，大约也是与这个人脱离不了干系的。”
“我不知道这个人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只能拜托你，注意着朝中大臣们的动向，此人潜藏朝堂多年，心计了得，手段狠毒，实在是不得不防，也请表兄千万保重，不要被此奸人所害。”
卢淮书一时错愕。
淮南伯通敌案曝出的时候，他还未曾入朝，只知道那案子大约是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那消息从皇家围场传回京师的时候，卢淮书也曾经为此唏嘘过。
曾经为国征战，百死不悔的名将，竟然走到了通敌叛国的歧路。
但是他与淮南伯并不相识，卢家与方家也并非故交，当时春闱在即，卢淮书唏嘘过后，便放下此事，重新埋首于书案之中了。
直到他真正入朝之后，才在与三司同僚的来往中，隐约感觉到了这案子背后的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譬如这案子里面随处可见的锦衣卫的身影，也譬如那位淮南伯的女儿，竟然在圣上万寿节大赦之后，成为了内宫的宫女。
卢淮书对此案留了心，可到底只是他的猜测，因而这份儿怀疑，他至今未曾对人言。
可是，更多的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却在此刻，从表妹的口中说了出来。
卢淮书没有去追问，那所谓的没有法子解释清楚的缘由是什么。
不可对人言的话，这天下谁人没有。
可这灾民案、贪墨案，乃至于征西大军陷入的险境，竟然也是可能与淮南伯通敌案背后掩藏着的辛密相护联系的吗？
若是真的有这个幕后之人存在，那这人的本事已经了得到了何等的地步。
而且，什么叫作更之前的事情，可能也藏着这个人的身影？
那这人究竟蛰伏在了朝中多少年？
如此根基，难道是在他祖父在朝之时，便已然身居高位了吗？
那此人目的为何，身份为何……
卢淮书头一次体会到了身处云雾之中的感觉。
可将这一切透露给他的，却是较他还要小上几岁的表妹。
是崔家老夫人有所察觉，叮嘱给她的？
卢淮书无暇去追问这些。
若是朝中真的隐藏了这样一个人，那于国朝苍生，将是何等危险的存在。
“我记下了，”卢淮书道，“不论这个幕后之人是否存在，我都会尽心去查，还有一句话，同样要叮嘱表妹——”
他看着崔瑜，郑重的道：“若此人当真存在，那么定当是危险万分，因而今日这话，不论是谁人告诉表妹的，都请表妹不要再轻易对旁人提起，以免被那幕后之人察觉，陷入险境。”
不需要去问他为何愿意忙里偷闲，为了这样一桩没有法子证明究竟是真是假的事情耗费心神，纵然对这位表兄有惧有畏，但前世数年的时光，也足够让崔瑜明白，表兄那颗为民请命之心。
只要是关乎于天下苍生，哪里有什么事情，是会令他叫苦叫累，推三阻四而不愿意去做的呢。
得官如此，当是国朝之幸，即便身处荆棘，又何愁没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呢。
“表兄，”崔瑜提在心头的那口气虽然未曾松懈，但总算又生出了些微的欣慰。
即便他们这些人，都将不复存在了，朝中也总会有人，在这风雨飘摇之中，拼死守住那一线的生机。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只要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心系苍生百姓，便都应当是这大雍的脊梁，本便不是什么对立的存在啊。
若这便是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面，那除却崔家四小姐，要嘱托给卢家大公子的话，崔瑜也有话，想要叮嘱给自己的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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