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天下之主
贺恂稍稍停顿，目光却仍旧清冷无波。
“行宫一行，儿子便不信，您会瞧不出伴驾随行的四位贵女，到底谁人更胜一筹，您若是真的疼爱裴云霁，便不该为了他，将冯氏与姜氏点为后妃，将选臣妻，置于择后妃之上，您身为一国之母，难道便不知道，此行已然乱了纲常礼法？”
太后因他这一连串的诘问倏然失声，接着便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贺恂悄然笑了一声，平静地看着太后问：“儿子多嘴，想斗胆问一问母后，倘若今日龙椅上所坐的天子，是您疼爱的皇兄，您还会因着表弟的请求，将崔氏刨除在后妃人选之外吗？”
不会的。
太后沉默不语地低下了头，若是今日的天子，是她几乎倾注所有心血养大的那个、跟她无话不谈，对她满心尊敬的慎哥儿，太后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全部都捧到他的面前。
可是，她想促成昭哥儿和崔氏的亲事，也不全然是出于对侄儿的偏私的。
只是，到了今日，那些私心与朝政夹杂在一起，说不准是哪个所占更多，才促成的决定，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即便武定侯荒唐，昭哥儿总是为大雍立下赫赫战功的良将，难道你要为了母后的这一点儿私心，迁怒于他？这难道也是圣主明君之所为？”
贺恂已然在太后先前的那偏片刻沉默里，知道了太后的答案。
不过，他已然不是十几年前，那个站在角落里，看着母后对皇兄关怀备至的孩童了。
他甚至知道，母后曾经为了皇兄，想要养废他。
与此相较，这一点儿的偏心，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经年之前，贺恂心里，便已然不在乎太后的疼爱了。
他已经是天子了，当有广阔天地，去施展他胸中抱负，又何需拘泥于区区情爱。
母子之情也好，男女之爱也罢，哪里及得上在自己手中，开创太平基业来的畅快淋漓。
皇兄做不成帝王，可是他，要做名垂青史，令后世瞻仰的盛世明君。
贺恂没有再回答太后的话，他双手交叠，抵额再拜，然后起身走出了太后的寝殿，无论身后的太后如何呼唤，都不肯再继续停留。
三月春光正盛，贺恂扬首看向悬于天边的乌金，他即将在这昭阳之下，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朝堂。
项阮站在殿外恭候多时，此时看贺恂出来，便上前屈膝行礼，“银甲卫已在郊外山谷寻到昭平侯和崔、姜两位姑娘的下落，请示皇上，当如何……处置？”
贺恂将他不甚确定的目光看在眼里，折腰扶起项阮，“二位姑娘为了找寻长公主之事受累，小裴侯更是寻人有功，朕自然当赏，岂有处置之理？”
他虽然气裴昭肖想后妃之选，可是，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便折损国朝的良将，不过，在此之前，这良将的忠心，所向的到底是太后，还是贺家朝堂，他总是要看清楚的。
贺恂道：“母后担忧小裴侯安危，等他们回到围场，便将小裴侯请去母后寝宫相见吧。”
“皇上？”项阮略显踟蹰，昨日之事，之所以能够进展的如此顺利，与小裴侯的失踪不无关系，若是此刻让小裴侯去面见太后，难保太后不会趁势借小裴侯之势反扑。
凭小裴侯在军中的威望，只怕是会另起波澜。
“去吧，”贺恂拍拍他的肩膀，“朕总是要知道，这朝堂之中，到底谁人可用，谁人不可用的。”
若是裴昭心向太后，就此起兵叛乱，他便可当即以谋逆之名将他捉拿，总好过日后遣裴昭北伐之时，被他率军反扑京师。
不过，私心里，贺恂是不希望裴昭为了太后谋逆的。
自古以来，良将难求，他既然要做圣主，自然是要惜才的。
项阮领命而去，才走出十几步远，却倏然又被贺恂唤住了。
他问：“银甲卫寻到人的信号，是何时发出的？”
项阮躬身道：“回皇上，一刻之前。”
那便是在那山谷里滞留了整整一夜了。
贺恂眉心稍蹙，“他们三人是一起被寻到的？”
项阮自然称是，看贺恂不语，便又将详细的情况细细禀了。
贺恂默了一瞬。
裴昭志在疆场，不善权谋，若是只有他一人，自然是猜不到围场之变的。
可是他是跟崔氏待在一起的。
崔氏能推衍得出围场里的这场变故吗？
贺恂莫名觉得她能。
那这支只听命于裴昭的银甲骑兵，仍旧发出了寻到他们三人信号，任由朝廷知道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这是说明裴昭无意私下联络太后起势？相较太后这个姑母，他更忠心于朝堂？
还是说，崔氏看清了局势，如此劝他？
“快马去迎他们回来，”贺恂沉声吩咐。
他要用裴昭，却不代表他愿意看着崔氏与裴昭日渐亲密。
他，才是这天下之主。
满殿朝臣，可赏可罚，却由不得他们自己去挑选赏赐。
项阮听令，亲自带着锦衣卫赶往那处山谷。
尚且带着寒意的晨风之中，姜采薇因伤独乘一驾马车，崔瑜便借面纱遮面，骑马与裴昭并行。
从信号发出的那一刻起，裴昭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崔瑜明白，他是不愿意因权柄之争，在中原腹地掀起战火，连累麾下将士，还有无辜的百姓遭难。
可是，太后对他多年的疼爱不是作假，不管裴昭是不是支持太后垂帘摄政，此举对太后而言，都无疑是一种背叛。
因而，他的心里，并不会好受。
回围场的路静悄悄的，直到项阮带锦衣卫迎来，将贺恂的旨意传达，裴昭也只是捏紧了握在缰绳上的手。
银甲卫屏息凝神，锦衣卫同样满脸紧张，生怕这位疆场之上，素有威名的小侯爷会突然暴起，率银甲卫奇袭围场。
可是，直到行至围场边，项阮试探地前来收刀，裴昭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只是勉强提起嘴角，请崔瑜放心，叮嘱她回去好生歇息，又命沧泽带人将她护送回崔家暂居的宫苑，便交出佩剑，随着项阮，去给太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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