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四十一章 怨怼消
穿过回廊，二人很快便进得后厅。
只见偌大的后厅中，此时却是只有诸葛正我与娇娘二人。
看到叮当推着无情过来，娇娘脸上溢出笑容。连忙说道：“崖余啊，一天没吃东西了，快来先喝甜汤。娇娘马上就把火锅煮好。”
说着，就把身旁托盘中的瓷碗拿给无情。无情也不推脱，双手捧过汤碗，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口气后，便慢慢喝下。
见无情喝下甜汤，娇娘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明显。又拿起了托盘中的另一碗汤，向桌边走去。
那诸葛正我正脸上堆笑地想接过汤碗，却见娇娘轻轻一闪，抹过了诸葛正我，轻轻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诸葛正我想要接碗的手此刻却还停留在空中，不由得尴尬一笑，也不在意，也去坐在了娇娘身旁。
将碗捧在脸前的无情显然是也看到了方才的状况，冷冰冰的脸上也出现了笑意。少女的心思作祟，不由得轻声说道：“娇娘熬的汤还是这么好喝。”
听到无情的话，娇娘却是再无法忍耐笑意，回道：“是啊，甜汤真好喝。”
说着，还瞟了诸葛正我一眼。
诸葛正我看到无情的表现，心底也是颇为欣慰。无情可以说是他一手养大，完全就是当女儿一般。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女儿，如今能再听到无情的调笑，他自是欣喜万分。
见无情碗中的汤逐渐减少，诸葛正我神思一动，说道：“崖余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过关于黑白的故事吗？”
听到诸葛正我的询问，无情扬首思索了片刻后回道：“不同颜色的光，汇聚在一起之后，就会变成白色。不同颜色的染料混在一起，却又会变成黑色。”
听到无情的回答，诸葛正我点了点头，续道：“对，黑白都有共通点。黑里面有白，白里面也有黑。”
说罢，还未等无情做出反应。却听一旁的娇娘面带不满地说道：“是啊，多动听的道理，你不就是黑白不分，好人坏人都一样吗。”
诸葛正我闻言，则是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说，人性都是一样的。没有完全的好人，更不会有完全的坏人。好人与坏人都会有他善良的一面。”
“人生世间，都会犯错。我有，你有，这天下人都会有，便是那些圣人先贤也时常慨叹自己的过失。二十年前，纵横川蜀的人屠彭敛城，犯下大案无数。可他这一生，却从不杀孩子。反而会将自己的佣金拿去救济流民。这不是善吗？”
听着诸葛正我的话，无情的目光也逐渐看向他，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娇娘听后，仍是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你有错吗？我还以为你做的都是对的呢。”
见娇娘如此，诸葛正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蹲下身子，扶着娇娘椅子的把手说道：“我当然会犯错啊，平时总会惹你生气，我真是不对。”
轻轻抚了抚娇娘的后背，继续说道：“人啊，不要总抱着仇恨不放。”
说着，不知有意无意的，还看了无情一眼。一直盯着他的无情见状，连忙收回视线，继续与碗中漂浮着的几片香菜做斗争。
诸葛正我笑了笑，说着：“这里，就是少了一些能消解仇恨的人。”指了指无情，“我希望你是其中的一个。”
说罢，揽过靠在他肩膀上的娇娘，脸带笑容地看着无情。
感受到两人注视着的目光，无情想了想，说道：“我原来是黑白分明的，我是白的，要去对付黑的。”
将手中的瓷碗放下，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可是我最亲的铁手哥，是我的仇人。我最恨的皇帝我抓了他，可却又不能杀他。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
摇了摇头，无情仰头看向天井外的星空。
见她如此，诸葛正我缓声说道：“你是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确定，世事原本就很难分辨清楚。你不是模糊了，你是成长了。”
却见原本情绪尚算稳定的无情，听到诸葛正我的话后。低下头，一脸悲戚之色地说道：“我不想成长，我也不想弄清楚。我想逃。”
说罢，便要调转轮椅离开。
娇娘正要阻止，诸葛正我却不慌不忙的说道：“聪明的人，成长之后都想要逃。可是我希望你像我一样，做一个不聪明的人。”
无情止住了身形，看向诸葛正我，摇头道：“我没有这个能力。”
诸葛正我听后，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也没有啊。”
一边又看了看娇娘。二人相识数十年，娇娘自然知道诸葛正我的用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汤碗，递给诸葛正我，说道：“是不是想喝汤了。”
接过汤碗，诸葛正我看向无情，说道：“你以为我可以改变很多吗，我只是尽力而为而已。”
说着，举起手中汤匙，喝下一口甜汤。
“嗯，真好吃。”
说着，同娇娘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一旁的无情闻言，低头考虑起自己的情况。良久，说道：“那你怎么看待姬瑶花。”
闻言，诸葛正我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左顾右盼、看了一圈后才说道：“她是如今六扇门名义上的头，有她在，林兄弟就没办法完全掌控六扇门。而且现在所看，她怕是同蔡相有所关联。”
说罢，诸葛正我奇怪地看向无情，又问道：“可是林兄弟同你说了什么吗？”
看了看娇娘，无情说道：“之前林轩说他要留在京中接应，似乎他并不担心那姬瑶花。”
听完无情的话，诸葛正我却是安慰道：“放心吧，林兄弟做事有分寸，看人也极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想必定是早有绸缪。有他留在京中，我们也能多一成胜算。”
无情听后，点了点头未再多说。诸葛正我却是看到了在无情身后的铁手，同娇娘对视了一眼，便一同走出了后厅。
同样感受到身后来人的气息，相处了十余年，无情自然能够分辨出铁手的气息。
经过之前林轩与诸葛正我的劝解，无情对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兄长，情感颇为复杂。正思索着该如何面对他时，却见铁手先来到了她身前。
轻轻放下了手中拿着的木匣，人也跟着蹲了下去。
无情注视着他的动作，只见铁手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了两个同之前一样的支架，细微处却是填了许多软皮鹅绒，显然是怕她不小心伤到自己。
正想着，忽听得铁手的声音。
“我又帮你做了一副脚架，以后会方便些，多加些念力就行了。”
拿在手里，踌躇后看向无情说道：“我来帮你装上。”
无情却突然伸手，止住了铁手的动作。
抬头映入眼前的，便是铁手脸上纠结、愧疚的神色。无情定了定心思，说道：“我自己来。”
面前的铁手怔了怔，随后僵硬地点头说道：“好。”
说着，就将手中的脚架递给了无情。自己也缓缓站起身来，抱着他来时带的的那个木匣子，向门外走去。门口尚未离开的娇娘见状，正想说些什么。
却忽然见到正堂处赶来了众多身着官服之人，扭头看向诸葛正我，见到的却依然是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便也放下心来。轻轻低下头，衣袖在面上拂过，再抬头，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却又是另一幅样子。
铁手、无情看到有人闯入，也顾不上各自心思，齐齐来到诸葛正我身后两侧，倒又有了几分之前协作的样子。
诸葛正我冷眼瞧着带头之人来到面前，拱手说道：“诸葛大人，蔡相恐如今汴梁情势不定。特从禁军中抽调我等，来护卫神侯府安全，请诸葛大人放心。”
收起脸上的寒意，诸葛正我笑道：“那便有劳将军了，还请将军代老夫谢过蔡相。”
半刻钟后，还在神侯府中的众人，除却赵煦外，都是围坐在大堂中，吃着可能是最后一顿的火锅。
“那蔡京分明是居心不良，什么保护，分明就是监视！”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性子活泼的铃儿，看着门外将神侯府看管的严密的禁军，低声怒道。
铁手咽下口中的羊肉，瞥了屋外一眼，见无人听到。这才转过头对叮当与铃儿说道：“你们要加强戒备，记住轮班。特别是要保护好那里。”
叮当与铃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一齐退了下去。
铁手正低下头，想要继续进餐。却听到诸葛正我的声音。
“唉，我有事情要公布。”
一旁的无情与冷血也纷纷抬头，看向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顿了顿，看向坐在身侧的娇娘，这才说道：“我跟娇娘，就要成亲了。”
看着因惊诧，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的娇娘。诸葛正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也该是时候了，我们两个错过了二十年。近日要有大乱，结局难料，我不想后悔。”
脸上却是以往，不曾表露在众人面前的轻松与坚定。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递到娇娘手中，攥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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