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一切不过幻梦一场

从那日后，我每天在师父的指点下，修习两个时辰的剑术，其它时候，我还是喜欢坐在窗前，看着那满池的荷花，静静发呆。

“主子？又在发呆啊！”落尘哒哒哒跑进来，从那垂下的帷幔后探出头来，一双银色的眸子里像是闪着星光，带着一丝戏谑，“再这样下去，你会变傻的！”

“嗯……”我扭头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头，嘴角上挑，鼻子微微一皱，“这样不就称了你得意？想从我这里拐多少灵丹就拐多少，也不会有人知道啊！”

落尘却不干了，短短的双手抱着胸，扭头脑袋不看我，那紫色的耳钉倒是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哼，如果你变傻了，我就请求仙尊，让他把你变成剑灵，跟我一起住在这落尘剑里！”

看着他极为臭屁的模样，我伸手捏捏他的脸，又用力揉搓成各种形状，恶狠狠地教训道，“你个小鬼！不怕我欺负你啊！”

“放……开，”落尘挣扎着，从我手里逃脱，躲在一边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到时候就是我欺负你了，让你扮小狗，我扔个石头，你就会去捡，嘿嘿……”说着说着，这小子就开始异想天开起来，站在那里贼贼地笑。

“落尘，你欠扁！”终于无法忍受他那副表情，伸手将手边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朝他丢去。那小子，跑得倒快，瞬间从我眼前消失，不知道又去祸害哪一个了！

“诶……”门外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是什么噼啪落地的巨响，随之而来的就是韵律的从不重复的数落，“落尘，你能不能老实点儿，成天上串下跳的，哪里有个剑灵的模样，分明就是个还未进化的猴精！”

听着他们的吵闹，心里倒是舒畅了许多，看着窗外胜放的莲花。

韵律叮叮当当地在外面收拾干净，将我丢出去的东西一件件摆回到原来的位置。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主子每日就这么坐着，不如出去走走，总在房间里会闷坏的！”

“反正不能出去，在哪儿不是待着。”我伸手端起一边的杯子，抿了一口茶。“师父呢？”

“哦，我方才过来的时候，仙尊他在主殿坐禅呢！”韵律伸手又倒了一杯茶，香气氤氲在鼻尖，浓郁的香气似乎能让人忘记一切。

“那，我去看看他！”我从椅子上跳下，不等韵律回答就冲出了住所，绕过那满池的莲花，踢着脚边的细小石子，背着手一步步往前走，前方那精致的小楼就是师父的住处，这些天，我常常跟着他在房间练剑，不得不说，他的剑术真的很高超，虽然每次他都说会让我三招，可我还是在十招三式之内落败，不知道是他剑术太好，还是我的太差！

走到小楼外，伸手就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透过烟笼纱，我看到一个男人，他头发一半黑色，一半白色，眼中满是挑衅的凶光，我认识他，他叫菩叶，与师父是死对头，嫉妒师父的才干，平日里常常教唆他的弟子来朝阳阁挑衅的！“游弋仙尊，你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那丫头是不是回来了？当初就是因为她让仙魔两界大战一场，这丫头不能留！”

师父他修长的手指捻着瓷杯，饮了清茶，“别以为当年本尊没有追究，就表明本尊一无所知，菩叶你做了些什么，因缘镜可是记了个清清楚楚。夕默她是本尊的弟子，上一世本尊没能护得了她，这一世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不容许你们伤她一根汗毛！”说完，师父他冷冷看了菩叶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否则，哼！别怪本尊无情。”

“你……”菩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着师父却没能说出些什么，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逆天改命，游弋仙尊你现在的修为损耗了多少？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现在的力量已经无法与仙界为敌，若是当初，你能为她抛弃仙界，她又怎会几乎魂飞魄散！现在，你想保她？”他突然哈哈大笑一声，“我倒看看你要如何保她！”说完，宽大的衣袖一甩，转身推门离开。

我看着那人的背影，他们方才的话，是在说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听得太多，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进来”，房间里突然传来的声音，止住了我的脚步，我低着头，慢慢踱步进了房间。“师父。”

师父闭着眼睛，许久之后，缓然开口，“这几日学的剑法还记得几分？”

“回师父，十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匆忙走到他身边，伸手探到他的手腕，一下子呆愣，“师父，您怎么还用锁心铃！在哪里？让我帮您解开！”我看着他，抬袖帮他拭去脸上的汗珠。

“无妨！”他嘴唇惨白一片，依旧倔强地不肯松口，不肯告诉我锁心铃的位置。

“游弋！你赶快告诉我！”我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手指着他微微仰起的头，满腔的怒火，无法控制，“你想死是不是！”

他慢慢低下头去，暗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哑意，“夕儿演不下去了？我还道就这样也不错，至少你不会对我敬而远之。”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明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留住。”

我的身体一瞬将僵硬，慢慢蹲下身去，跪坐在他面前，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极不自然地开口，“你都知道的？”

他捂着胸口，扭头看着我，声音中满是怜惜，而缺了一分疏离，“你刚醒来的时候就知道的。”

“那为何不揭穿我？”我心中一动，第一眼就已经知晓，为何还要欺瞒于我呢，抬起头，拧眉望着他。

他的手慢慢抬起，抚在我的头上，将我揽在他怀里。他的声音透过身体内骨骼传至我的耳中，“舍不得”。是了，就是舍不得，那一刻，他想的是，就算眼前的人逃避，他也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即便是以师徒的身份。

“为什么对自己施用锁心铃？”我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脏的跳动，一声声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敲打着我的心弦。

“惩罚自己，弥补一个错误。”他的手掌一下下抚过我的发，就像是小时候。

眼前突然变得模糊，满眼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滑落到他的衣衫上。“时过境迁，一切都没有必要重演，你如此做，只会让那些人更开心而已。守护仙界，守护天下苍生，是你的责任，所以……”所以放了手，做那个高不可攀的仙界尊者，我，不过是你无限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不！”游弋突然双手紧紧抱住我，锁心铃不知在何处传来剧烈的摇响，“仙界自有仙界众人的守护，苍生亦有上位者来照料，而你，夕儿，我要守护的只有你，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的今日。”

“锁心铃！”我听着耳边传来的响声，那声音很近却感觉不到它到底身在何处。我推开他，掐指念诀，浅粉色的光晕照耀在他身上，我紧闭着眼睛，拧眉查找着会藏锁心铃的地方。

却在看到的瞬间，全身僵硬，因为这一瞬间的出神，术法反噬到我身上，击在我的心口。

“夕儿！”他伸手就要扶我，却因为锁心铃的威力，一个踉跄又坐回到原地。我扶着地面，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前的人面色苍白，一缕碎发垂落在身前，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嘴唇亦没有颜色。顺着他消瘦的脸往下看，落在他的胸口，“你竟然将锁心铃封在心口！”我伸手扯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你是不要命了么？”

“自然不是，我还要守着你，怎么会走呢！”他伸手拂过我的脸颊，那深棕色的瞳孔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近日不要出朝阳阁，等一切平息，我带你出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么？”我看着他，手紧紧攥着游弋的衣袍，“佛祖当初就说过，我是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果真如此！”

“不，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没有人是不应该存在的，你，更是一样。”他伸手捧住我的脸，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好热，有些烫手的温度，慌忙推开他，有些结巴地开口，“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往门外跑。

“夕儿，若是有一天，我堕仙成魔，你会怎么做？”身后突然传来近乎呢喃的声音，却是清晰地落入耳中。

我扭头看着他一袭白衣胜雪，眉宇间满是正气，只是那苍白的脸色不容乐观，“怎么这么说？”

游弋看了我许久轻轻笑了笑，“无事！你去吧。”

我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他许久，手指紧紧抠着门框，“即便入魔，你也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

许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时候他想听我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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