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荒烟蔓草重来过
粟粟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呵,碍于礼数?礼数算什么狗屁,若是两情相悦,岂由得什么礼数来束缚?!”
一旁本是默默不语的王后听了不免有些不满,“成何体统?!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说出如此荒唐离经叛道的话语,也不怕被人听了去笑话你没有什么教养!还是说,”王后眼里放出讥讽的目光,“你本就没有一个好娘来教养,又怎敢期盼你能识得什么大体呢?”
粟粟此刻一张脸缠满了纱布,这才藏住了她的怒色,对待敌人最使不得的就是与她生气,那样只会叫她奸计得逞,叫敌人洋洋得意。
“是,王后教训得即是,奴才自幼无父无母,长于山间陋庙,自是不会有什么好教养了,比不得王子公主们,个个皆有王后的教导,都颇有一番作为。”
一席话说下来,明着是确实自嘲了本身,可仔细想来,这无父无母可不就是在责怪王上的薄情寡义,再者谁不知道这王宫中没有哪个王子公主是王后亲生的,这些年来王后无所出,若不是仗着母族的势力,怕是难得王上的重视了。
说罢,那华袍加身的王后露出狰狞之貌,王上见机连走至她身旁为其抚背。好一会劝才软下性子来。不知王上对她耳语了什么。她忽而一笑,倒是笑脸迎粟粟。但脸依旧难看,大概是得了什么病。
这女人可是厉害得狠。天上地下,一瞬之间,面容堪比唱戏。
“王上刚刚喜迎回粟粟公主,也要顾及身体不是吗?现下公主也在病中,王上纵是再怎么宠爱也不能不顾身体啊?王上都好几日未能好好休息了,臣妾伺候王上回去休息吧。”
王上有些略显疲态的站起身来,为粟粟掖了掖被角,“你且放心,好好休息,过些时日,为父定为你讨回公道。”
“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王后讪讪一笑,“这孩子又犯糊涂了,从今以后,本宫便是你的娘亲啊,莫再寻什么不存在之人了。”
粟粟皱眉,“不存在之人?”
王上打着哈哈,“为父也有二十多年未曾见过你的娘亲了,此番为父还想问你,你娘亲的下落呢?看你如此受尽折磨的样子,也是苦了你了,不过不用担心,为父会安排人去尽快寻回你娘的,定会给她一个好名分!”
粟粟还是对爹抱着期望的,可能是血亲,让她对其尤感亲切。
他对粟粟甚好,几近是有求必应。
只有一样,那就是会用黄金铸造的手铐脚镣来锁着她,说是为了她好。可她何曾不知,宫里都传遍了,说她娘是狐妖,而她是狐妖之女,专食人心,人人避之不及。
听前几天来送饭的小丫鬟提起,那日自她在相府被罚滚下九十九阶玉阶,国师便被禁足了。也恰是那日王上兴致正好想去相府下两盘棋,碰巧遇上了画师护着粟粟从玉阶上滚下,两人都伤得不轻,对外则是宣称,相府一小丫鬟自依水阁前不慎跌落,画师救人心切不顾一切以命相护。
这一护,便是换来几个月的病痛,难下床行一步,却也因此阴差阳错之下救了王上之女,官运亨通。
粟粟听着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救了王上之女的人官运亨通,也只是得了个御赐的画笔罢了,罚了王上之女的人也只是被禁足府中月余,而王上之女被锁于深宫院落,比一个侍女还不如,原来这就是王上之女啊。
“公主殿下,今日番邦进献,王上特命奴才过来带公主过去看看。”
门口的侍女有些胆怯的隔着窗往里喊着,虽听说了里头的公主已经被铐上了手铐脚镣,不可能有什么大伤害的,可是再怎么说也是只掏人心肝的狐妖啊!说不害怕,那是骗那些不愿来带路的小丫头的,也好叫她们日后对她生出点敬畏之心。
粟粟透过薄薄的纸窗看向门口那个发抖的身影,“罢了,我不去了,你去回禀王上一声,就说我今日身子不爽,不便见客。”
“这……王上说……还请您务必前去,今日也算是上次画师对您救命之恩的答谢,王后也吩咐了,您今日可于屏风后出席……”
呵,看来,今日是非去不可了?
粟粟在心中早有一番筹谋,若是往日的普通宴席,何时轮得到她来赴宴,怕是今日来了需要用她来应对的人。
“你且等我梳洗一番后就去。”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王上端坐于龙椅上,身旁是那个光鲜亮丽的王后,再下一级是三个颇有些异域风情的男人,想来便是此次前来进献的番邦了。在这三个异族人对面坐着的是许久不见的国师沐苏生,他仿若瘦了很多,下巴有一层稀疏的胡茬,整个人坐在那里明明是笑得漫不经意,却让粟粟有一种没来由的心疼。
粟粟的对面坐着的是卧床月余的画师,他今日还是一袭白衣,只不过在领间袖口处多了些金色的云纹,平添了几分贵气。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冲着屏风后朦胧的身影微微一笑,而后一饮而尽。
王上举了杯,“素闻番邦异族多善舞曲,不知今日几位使者要进献的是何物啊?”
那三个外番使者先是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通,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派出一位稍稍年长的使者,将一只手贴于胸前,恭敬的弯腰说道:“尊敬的王上,王后,此番我族欲先献舞一支,此舞为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一舞可兴家国,可纳百川山河为己有,特将此舞献于我朝王上,望王上千秋万载!”
这时,那踏节的盘和鼓已经摆好,舞人从容而舞,形舒意广。
她的心遨游在无垠的太空,自由地远思长想。开始的动作,像是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来、又像是往。是那样的雍容不迫,又是那么不已的惆怅,实难用语言来形象。
接着舞下去,像是飞翔,又像步行;像是辣立,又像斜倾.不经意的动作也决不失法度,手眼身法都应着鼓声。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
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她的妙态绝伦,她的素质玉洁冰清。修仪容操行以显其心志,独自驰思于杳远幽冥。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
就连沐苏生也被牢牢抓住了目光,难从那女子身上移开半寸。画师虽未表现出沉迷的模样,但从他那专注的神情以及那惊讶的目光中,不难看出他也被吸引了。
那女子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节拍里的离合悲欢。
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不知是谁带头鼓了掌,大声夸赞道:“妙哉!”
周遭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跟着鼓起掌来。
“此舞甚妙,舞者更是极妙!想不到番邦使者此番如此有心,该赏!来,舞者上前来。”
王上仔细打量着尚且脸颊留有红印的舞者,舞者一袭大红裙子包裹着玲珑身段,身披五色霞帔,更衬得肤若凝脂,面若桃花。
“舞者想要何赏?”
粟粟看到舞者有在偷偷瞄一旁坐于席间自斟自酌的沐苏生,她心里暗叫不好,果然那舞者就说道,“奴本是番邦郡主,今日一舞所求不多,本是借花献佛,只是图着给王上带个乐头,可王上既然问赏了,那奴就只好厚着脸皮来讨一物了。”
那舞者眉眼一转,尽显小女儿娇态,算不上天人之姿,却也是生得异域风情美得特别,“奴想向王上求一纸婚书,将奴许配给国师大人。”
王上听了笑得眉眼都弯在一处了,“苏生,呵呵呵,你小子!可真是有福气呐!哈哈哈,准了!”
“王上!”沐苏生神色一怔,从席间忙起身,跪到正殿中来,“还请王上收回成命!”
那三个使者本是乐呵呵的等着看好戏,此时开始吹胡子瞪眼起来,“嗯?!怎么?难不成国师大人以为,我们郡主配不上国师大人?!”
“虽说我番邦为异族,可我番邦郡主也算是王上亲封贵族之女,有高贵的血统,郡主能亲自求婚,那算是便宜你了!”
“哼!郡主下嫁,你居然还敢拒之?!莫非当真是看不起我番邦?!”
沐苏生跪在那里,脊梁骨被人戳得生疼,却还是停止了背,“臣绝非看低郡主,看低番邦,只是臣早已心有所属,只怕会辜负了郡主的一番美意,还请王上早早收回成命!”
“哦?心有所属?我不介意的!只要能嫁给国师大人,哪怕是让奴做妾,奴也不在乎!”
“郡主!”
几个使者老母亲一般,操碎了心。
那郡主却是义无反顾,尽显一腔热血,“我就是要嫁给国师大人!”
王上大笑着,“哈哈哈,好!”
沐苏生则是一直跪地不起,“请王上收回成命!臣怕是受不起这艳福!”
“男人嘛!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之事,想来能配得上国师的喜欢的女子应当也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子,不会介意这么点事的,更何况郡主都不介意呢!”
王上大手一挥,“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择日给你们完婚。”
“王上……”
沐苏生还想说什么,可王上的脸色已经变了,伴君如伴虎,在王上身边月余,粟粟还是能观得出为君者的大概喜怒哀乐的,若是此刻再由沐苏生说下去,难保王上不会因为生气而杀了他。
粟粟忙在屏风后也跪了下来,“父王!国师心属之人正是女儿,是女儿不懂事,曾要求国师大人只许待女儿一人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国师才会拒婚的!还请父王看在女儿的份上,莫要怪罪国师!”
“唉,本王还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是因了你啊!既然如此,那本王今日就为这唯一的女儿做主了!让内务府给你们挑个好日子,择日你与郡主一同嫁给国师吧!想来,本王的女儿也不会如此小气,如何?”
粟粟轻咬下唇,
“女儿不愿!女儿还想多留在父王身旁尽尽孝道!不想就这么早早的嫁出去!”
“唉,傻孩子,这相府离王宫也不过十余里,又不远,就算嫁出去了,你也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的!好了!此事莫要再议了,今日双喜临门,应当是痛饮一番,来,本王与众爱卿今日不醉不归!”
就算隔着屏风,粟粟也能感受到沐苏生恨不得将她刺个窟窿出来的炽热目光,沐苏生,我终是又要与你扯上关系了啊!
这场宴席吃得着实艰难,不止没救成沐苏生,还反倒将自己搭进去了,看来这次是又让他更讨厌自己几分了。
粟粟趁着众人游园之际,悄悄跑来了。尽管今日王后命人将她的手铐给取了,可裙下那重重的脚镣还在,她实在不想让那些使者用惊奇的目光来打量着她这个满宫的笑柄!
“好了,郡主生得本就美艳一方,不用修饰也能叫人移不开眼,只此寥寥几笔,轻轻松松就能画出郡主的肖像了,不必再画蛇添足了,只此简单便好。”
是画师的声音。
“呵呵,早就听闻御用画师白家有一门好手艺,能将人画得生动美丽,今日一见,还差点吓到本宫呢!未曾想竟能画得如此像!”
粟粟走近了那间小亭,亭间女子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立于长桌旁,而画师不失风度的立于五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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