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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清凉世界的诱惑


  妻走了,医生走了,护士走了病房里显得这么安静,庾明反倒寂寞无主了原来,人是需要热闹的稍一肃静下来,心里就不免空落落的现在,他才感觉到,在这所病房里,即使

          是医生空泛的议论、护士们重复的叮咛,美蓉絮繁地唠叨,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生病是人生的一部分,治疗的是人生的一部分,病痛伤感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然而,这一部分,

          只是不要太长、不要太重,否则,人一旦承受不住,就会出现意外了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不要在这儿躺着,不要在这儿卧着,他想动一动,人多的时候,他身体的活动往往受到限制,现在,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情了他试着抬起了腿,下了床,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站住了

          受到鼓励的人,往往就会有大的欲求他看到了窗台,忽然想起了医生的话,站在窗台看外面的风景于是,他用左手拄紧了床头柜,慢慢移动左腿,左腿麻木不仁,依然没有力

          量但是,它仅仅是轻轻往地板一个支撑,他的一个艰难的步就等于迈开了一步,接着,身体重心移到了右腿,右腿将身体往前一带,他竟一下跨到了对面的护理床边他觉得脚步不

          稳,伸出一支手,想去扶住床沿,可惜,他伸出这支手是不用的左手,现在的左手不但没有力量,连几个手指都难以张开,所以,这个动作很失败他觉得脚下踩了一个空,紧接着

          全身一晃,便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先是左腿触地,“咚”地一声,传出了碰撞的力度,随后,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

          哦,好狼狈他叹息了一声,同时庆幸屋里没有别人,如果是美蓉或者是美玉她们在屋里,肯定会大叫一声,然后就会训斥他不小心,不注意,唠叨一阵,幸好,这时候没有人

          在,他可以独自忍受疼痛和懊悔他力争要站起来,却是哪儿也没有了站立的力量,他看了看周围,看有无可帮助他站起来的东西,没有眼前只有一根床腿床腿是铁管,细细的,浮

          了一层锈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紧紧抓住那根床腿,使劲一拉,身慢慢前移了接着,右腿猛地一拱,身体离开了地面,借着这股力量,他将身的右侧紧紧靠在床沿上,借助

          床的支撑往上一蹿,总算是歪歪斜斜站起来了,前面,又是一个床头小柜,他的右胳膊拄在上面,往前一使劲,一支右腿支撑着身体,站到了窗台前,左腿与右腿,水平实在是不

          在一个档次上一支右腿支撑了全身的力量,不免又乏又累,他觉得实在是站立不稳,就干脆往前一卧,右边的胳膊拄在了窗台冰凉的大理石板上

          ,我……真成了一个废物了他恨恨地骂着自己,心里无比的沮丧接着,他抬起头,向窗外望去,浏览起了此时的风景,楼对面,是一幅刚刚支起的房产开发广告牌,自下而上

          的灯光照射着广告牌上的巨幅大字楼下,是一条热闹的的街路,下班的时刻,车流和人流正旺,滴滴的喇叭鸣叫形成了都市夜晚宏大的噪音这就是人世,这就是滚滚红尘人们来来

          往往,穿梭一般,他们在干什么呢?他是刚刚下班,回家去呀;也许是,他们刚刚离开家门,上夜班去呀,回家的、上班的,为什么这么匆忙?因为他们心里有牵挂;牵挂着自己

          的亲人,牵挂着自己的事业人生就是在一个个牵挂才过的有意义;哪儿像自己,无牵无挂,行尸走肉一般可是,他们牵挂,有他们牵挂的理由,因为他们身体强壮,他们可以昂首

          挺胸地走在大街上,尽着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责任他们其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骄傲:我有能力,我有知识,我有经验,起码,我还有力量可是,我庾明呢?现在的庾明,除了

          半身不遂,除了累赘别人,累赘这个世界,累赘社会,他还能做什么?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不就是这个社会的负担,这个社会残渣余孽了吗?

          哇,下雨了他听到窗下街路上的人一声大喊,接着,秋雨唰唰地落下来,路上的人立刻奔跑起来一辆公共汽车开到站点,候车的人们蜂涌而上,车门口挤满了人,勉强关上这

          时,一个瘸腿的老头儿一步一喘地跑到了车门口,他向司机招手,又拍拍车门,希望车上的人们发发善心,将他这个病残之人拉走然而,了看到站在车门口的人只是幸灾乐祸地看

          着他,没有人做出任何救助的动作司机明明看见了他,却像是瞎了眼睛,滴滴滴,加了油门,轰轰地将车开走了

          瘸腿老头儿眼睁睁地看着公共汽车开走了,将他一个人扔在了雨这时的庾明突然心头一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瘸老头儿不,自己还不如那个瘸老头儿哪人家虽然瘸,还

          能够上街,还能够走路,自己呢,连站立都不行在这个鄙视弱者的社会环境里,哪儿有残疾人的幸福和快乐,哪儿有残疾人的尊严和人格?

          健康的人,他们奔跑,他们争斗,因为他们有力量,自己这副病体,已经没有了资格和力量再去争斗,再去奔跑了那么,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别说争斗,

          别说奔跑,就是享受有能力,他也没有了就像刚才那个瘸老头儿,如果被公共汽车抛弃了,他有钱还可以招手打出租车而他庚明呢,这副瘫痪的样,车开到他眼前,他也上不去呀

          一个连享受都没有资格得到的人,在这个世上还什么意义?

          雨水淅淅沥沥,从漆黑的天空落下来,仿佛来处于另一个世界,带着凄苦带着忧伤带着哀泣他觉得自己很渺茫,很绝望,一颗苦闷的心灵在夜间独行着,他想起了雨夜飘摇的

          鸟巢,可怜的小鸟,淋湿的树木,雨倒伏于泥泞的小草……一切悲惨的事物充堵了他这颗受伤了的心灵绝望的他突然精神一振,他的一只手握紧成拳头往漆黑的窗玻璃上一推,窗

          户打开了,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

          呵呵,多么清爽,多么沁凉,他张开大嘴呼吸了一口,觉得窗外是一个充满了幸福之感的极乐世界,或者就是他心的天堂……他往前一纵身,上半身已经趴在了铝合金窗框上

          ,前面,清风徐来,温柔细腻背后,是一个个冷酷的世界,是一副副狰狞的面孔他想,自己只要往前这么一跃,就会进入另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痛苦的境界,一个短暂的重创之后

          ,他就会永远地闭上眼睛,脱了眼前的一切痛苦和灾难……

          他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就要实践他这个瞬间的果敢的决定了,他甚至觉得身已经悬在了夜空里,他感觉了那惬意清凉,他看见了下面喧嚣的街道,雨夜里,下面的人世

          间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河流有无数的灯光在飞驰而过幻觉,突然,屋门迅被打开,借着风的抽力,又“嘭”地一声被关上,接着,他觉得身后一阵风似地跑来一个人,紧紧地

          将他欲要纵出去的身死死压住了

          “姐夫,我的傻姐夫,你要干什么呀?”那是美玉撕心裂肺的声音,“你不留恋这个世界,难道也不留恋亲人吗?就算姐姐有时候唠叨你,我和虎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啊”

          第二天,久违的阳光照满了屋大夫们查完房刚刚走出去,屋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我来了”

          喂,请问,您是……美蓉迎上前去,打量了半天没有认出来

          “我是金针”

          啊,金针姑娘美蓉惊喜地喊了一声:“可把你给盼来了”

          金针穿了一件黄色呢大衣,头上裹了围巾,嘴上戴了口罩,加上那副墨镜,几乎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女人进了屋,她的眼睛先是满屋搜索了一番,看这神情,像是地下行医的江

          湖郎

          看到屋里没有别人,她才打开围巾,摘下墨镜、口罩,黄呢大衣脱下,被美蓉接过来挂到衣架上现在再看,她有一张白净的脸,闪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绺绺飘逸的长发

          披散下来,显得风流潇洒眉目间又透出一股清秀

          呵呵,姑娘,你这么苗条的身材,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打扮成这个样?美蓉看到真正的她,不由地部了一句

          呵呵,大姐,不慢你说,我是怕被他们看见啊

          “他们?”

          “是啊,医院的这些同行,特别瞧不起我这个医,尤其是瞧不起我这个针灸大夫我要是一出现在这儿,他们立马就得赶我走人”

          “这些人,怎么这样?”庾明听姑娘地说,生气了

          “呵呵,你就是患者?”金针看看床上的庾明

          “是啊”庾明点点头

          “这脑血管的病啊,也怪有时候,打十几天滴流不起作用;可是,我们扎几针就有了效果患者一称赞我啊,这些西医就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我们赶尽杀绝才

          好”

          “这……这成什么了?这岂不是‘武大郎开店’吗?”

          “不管什么人开店?院长听他们的啊现在,人们都信西医大病小病都挂西医的号,做个检查医院就挣钱谁还相信医?”

          “金针姑娘,听说,你的医术很高我们这儿着急找你呢”

          “是啊,听了你们的情况,我才特意赶来看一看;要不是苗护士再三央求,我还不敢来呢”金针一边说话,一边拿过凳坐在病床前,抻出庾明的手开始号脉

          “脉象还可以”金针换了一下手,接着问,“头疼吗?”

          “不疼”

          “头晕吗?”

          “不晕”

          “吃饭呢,可以正常吞咽吗?”

          “可以”

          接着,金针又像主治医生那样,抻了抻庾明的胳膊、腿,又让庾明用左手握了她的手,告诉他使劲握,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庾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嗯,还行”姑娘像是很有经验,“我听你说话还行;这说明被压迫的是右边神经我试试,喂,以前扎过针灸吗?”

          “小时候在农村扎过”

          “嗯,我给你扎一扎?如果感觉有效,我就多来几次也有不见效的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再想别的办法”

          “主要是,我现在站立不住我得站起来呀”

          “嗯,一般情况下,我的技术会让患者站起来的来”

          金针姑娘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兜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不多,几十颗银针,还有一些酒精棉球

          金针掏出一个酒精棉球,先在庾明的小腿穴位上擦了擦,接着,捏着一根银针捻了下去

          “疼吗?”她轻轻地问

          “不疼像是被蚊叮了一口”庾明确实没有疼的感觉

          奇怪,明明看见这针扎进了膝盖的肉里面,怎么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呢?庾明小声嘟囔着

          “这是因为,你的感觉神经被压迫了你的感觉麻木了所以不觉得疼等你好些的时候,就会觉得疼的受不了了”金针向他解释,“这针灸啊,一是为了恢复你的感觉神经,二是

          为了恢复你的运动神经通络通络,就是这个意思”

          脚上的、小腿上的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让庾明感到眼晕接着,金针抬起了他的那支病腿她使劲往上抬,庾明却反作用似地往下落为了找到穴位,金针不得不让美蓉帮忙

          这个穴位像是不好找,金针在他的大腿根部摸索了半天,才拿出酒精棉球对着穴位擦起来

          “注意,这个穴位反应会强烈一些”金针提醒他

          果然,小小银针往里轻轻一捻,庾明突然觉得麻酥酥一惊,随后整个一条腿立刻绷直了,那针刺的感觉像过了电,一下从大腿窜到了脚尖上庾明毫无思想准备,身体猛然一抖

          ,呻吟了一声

          “到脚尖了?”金针问他

          “是啊,麻酥酥的”

          “这就对了,说明这条经络通了”

          扎完了大腿,接着,金针的手抚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儿也要扎吗?”美蓉担心地问

          “对这儿是百会穴是治脑神经最重要的穴位”

          金针姑娘消毒之后,两支银针巧妙地一捻,交叉地扎在了穴位上

          “疼吗?”美蓉有些心疼自己的丈夫了

          “不疼”庾明嘴上轻松地说着,心里却格外紧张毕竟是两支银针扎在了头顶上他紧张地简直是一动不动了

          “这儿、这儿,……”金针一边擦着他的鼻下方的人穴,一边提醒他,“嗯,可能会疼一些……可是,你的嘴还有些歪必须扎这儿才能纠正过来”听那意思,如果嫌疼,她也

          可以不扎

          “扎,没事儿”庾明轻松地回答

          果然这地方很敏感针刺下去,庾明就疼得吸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歪嘴由此可以正过来,他还是忍受了

          “你,很坚强啊”金针称赞了他

          “为了治病嘛”庾明悄悄说了一声他不敢大声说话,也无法大声说话他觉得鼻下面那支银针像将他的嘴封住了,稍一讲话就觉得了疼

          “好了”金针次为他治疗,边找穴位边扎针,像是很累了,脸上露出疲惫和样“姑娘,你辛苦了嗯,这是给你的钱够不够?”美蓉掏出了50元一张的大票

          “不,不,不着急”金针连连摇头,“再说,你就是给,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听说,这是你在诊所的价格拿着”美蓉把钱塞到了她的手里

          “不诊所是诊所,医院是医院我在医院的收费是每次20元就按这个价格收”

          “可是,你已经不是这医院的职工了”美蓉觉得不好意思了

          “可是,你们是住院的患者啊”金针一边说着,一边推辞,“一会儿,我到药局找他们,让他们列到医保里,给你们报销”

          “姑娘,我们请你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省钱”美蓉讲着自己的道理,“如果你能让他站起来,可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这几天,他为这,苦恼着呢”

          “嗨,我呀,本来是发誓不想回这医院的可是,我听说是得病的是庾省长,就不能不来了哦,庾省长,你为北辽老百姓办了多少好事啊那些棚户区的居民,常常念叨你哪现在

          ,你有病了,我尽点儿微薄之力,是应该做的呀这钱,按道理是不应该收的既然你们坚持要给,我就按医院标准收我不带零钱,无法找给你这些钱,算是三次的费用嗯,这针下去

          ,需要运行半个小时,我去药局办那个事儿一会儿回来起针”

          “这姑娘,会看病,还会说话多仁义啊这医院,怎么就让人家下岗了呢?”美蓉嘟哮囔地说着,接着又问庾明,“怎么样?你真得不疼吗?”

          “针扎到肉里,能不疼吗?”庾明笑了笑,“可是,她那支手一抚摸,像是按住了穴道,就不感到紧张了”

          “呵呵,你这是强咬牙装像,硬挺啊”美蓉讪笑他了,“你呀,疼就喊,别忍着……”

          “呵呵,这就叫‘花钱买罪受’愿打愿挨”庾明苦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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