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怪物的(12)粒花种
五条粟一直在思考弥生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弥生有一种与这个世界割裂的气质,他全然没有从小生长在山村带来的短见和朴实,也没有由高到低俯视人的傲慢和矜贵,他像此前所有的时光都生活在云上,直到有天降落。
成为超脱时代的存在。
弥生有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的平和。
在这座开满紫藤花的小院里,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笑着种花的兄长成为最好的“美好”代言词。
所有不拥有“美好”的人都会本能地对这一切发起占有。
弥生对人——对他的弟弟,对他的租客,有种平和的喜爱。
每一次被弥生所爱,对于五条粟来说,都能清楚地让他明白自己不理解爱。
两面宿傩会这样吗?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条粟被弥生吸引。
两面宿傩也一样。
五条粟:“你根本没有搞清楚你对弥生是怎么想。”
两面宿傩闻言冷笑,“所以?”
五条粟:“所以你一定会失去他。”
两面宿傩:“……是吗。”
不信。
两面宿傩没有把五条粟的狗叫放在心上。
五条粟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弥生久违地出远门,去隔壁村换了几只海螃蟹,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似乎是这座萦绕着花香的小院能提供给五条大少爷最昂贵的送别。
五条粟想把弥生抢回家,此刻又不那么想。
五条粟:“下次再见面我真的会把你抢回家的哦。”
弥生:“……螃蟹都堵不住你的嘴。”
至于两面宿傩,他像一头陷入蛰伏的野兽,出乎意料的情绪稳定。
五条粟不认为这是好事——咒力强大的敌人固然危险,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怪物才是真正需要防范的对象。如果两面宿傩搞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搞清楚自己对所谓“兄长”到底在想什么。
似乎没什么机会留给别人。
五条粟:“你成长的很快。”
两面宿傩懒懒抬眼。
五条粟笑起来,一种难以克制的战栗在他的脏腑之间徘徊,五条粟有一种预感,他会见证这个时代最大的阴影成长——然后,然后呢?
杀死两面宿傩,或者被两面宿傩杀死。
这个时代一定会走向这个方向。
五条粟觉得自己在这座紫藤花小院驻留的时间太短了,可他没有选择。
五条家等待家主,而他的弟弟,则分外有趣。
五条粟不是很好奇自己的弟弟和那位踪迹不定的鬼王做了什么交易,但这一切现在都成为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
找到鬼舞辻无惨,帮助继国缘一杀了他;培养五条家,成为御三家的领袖,每一件事都比弥生更重要。
每一件事都比弥生更重要……吗。
五条粟最后一次盯着弥生看,这一次没有任何审视和调戏。
窗边,弥生纤细的手指在麻绳间缠绕。
两面宿傩没有搞清楚他在想什么。
但五条粟自己也没有。
弥生打造的“家”,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不大的院子——只够种一排紫藤,清淡的晚饭,需要弥生手缝的衣服。
这种寡淡的五条家主从来没生活过的日子,到底还有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一定有什么种在我心里,在蔓延。
五条粟忽然反应过来。
还有,埋在土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疯狂生长的花种。
“可以再送我一包花种吗。”
这其实有点无礼了,在别人家受照顾良久,走的时候还要连吃带拿。
这一次弥生没有来得及回复。
两面宿傩:“那是我的花种。”
弥生:“……什么你的他的,那都是我的种子!”
两面宿傩眼神扫过来,“不是给本大爷种的吗?”
弥生:“……”
弥生深呼吸。
“首先,是给咱们家种的不是给你一个臭坏蛋种的,其次,你再自称一句本大爷试试看?”
从哪学的坏毛病!还自称上大爷了——我看我是你大爷!
两面宿傩对弥生的教育不置可否。
不喜欢不说就是了,反正弥生总是计较这些细节。
围观了一场“兄弟争端”,五条粟轻笑出声。
“这次,不要你的种子了。”五条粟的声音里好像多了一点微妙的叹息。
弥生:“怎么忽然反悔,其实给你两颗也没关系,但你应该不缺种子……”
五条粟打断弥生:“但是,下一次,我会来抢的。”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弥生觉得这两位住在玩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中二游戏,但他选择宽容。
……谁让自己是兄长。
最后一朵干花随着动作装点完成,弥生提起风铃。很快,五条粟会离开这座院子,他有他的家业要继承——那么宿傩呢?
自己的弟弟不一般,从五条粟反复强调的“怪物”上,弥生能感觉到一种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弥生向来信奉不要太好奇的原则。
好奇的结果不一定美好,他不喜欢侦探游戏,对弟弟的秘密没有探索欲,他只想……
只想这个小家一直很好。
“漂亮吗?”他转头问两人,风铃在他手上晃动,风轻轻吹过他的发梢,风铃轻摆。
两面宿傩喉结耸动,五条粟也沉默。弥生眨眨眼,有点不解地等待二人的回复。
“……漂亮。”两面宿傩慢半拍地回答,“……非常漂亮。”
秋季是美好的季节。
五条粟消失在那晚的夜色下。
=
五条粟离开的生活还是那样过。
不一样的大概是……
诗:“你是说你弟弟在躲你?”
弥生露出纠结的神色,“也不是吧……还是很黏人,但是回家时间明显少了……他知不知道在家很辛苦啊,家务难道不需要人分担吗?”
诗笑起来,“你是在家干家务干累了呀?”
弥生立刻摇头。
家务能有多少呢——家里就两个人住,抛去弥生出诊的时间,那点家务简直是打发无聊用的调剂。
诗:“那他有没有给你采药,你的身体自己上山采药恐怕困难吧?”
弥生无奈:“这肯定是有的……那小子看我看那么紧,怎么可能让我自己去采药。”
这下轮到诗耸肩。
“我说小弥生,你弟弟也有自己的生活啊,既然他还是乖乖干活,你放他自由点怎么了?缘一忙起来也是这样,他最近在鬼杀队帮人训练……每天也回来的很晚。”
弥生自知理亏,心虚挪开视线。
……他只是不习惯宿傩每天只有晚上在家的日子。
诗:“好了好了,心里不舒服就直接去问啊,问问看你家那小子每天在做什么。”
弥生纠结,弥生叹气,“说起来,阿诗姐最近感觉如何?”
诗:“怀孕辛苦呀——我最近腿都肿起来,你缘一哥每晚给我按腿。我月份也快到了,缘一算着日子要请稳婆呢。”
两人的对话又变回家常闲聊。
傍晚,弥生拎着医药箱走在河畔,几家的小孩聚众在河边抓螃蟹。
不知道哪个小孩先看见弥生,一群玩的灰头土脸的小孩纷纷站起来和弥生打招呼——
“弥生哥!”
弥生笑眯眯。
“你们最近不帮大人忙吗——”
农家的小孩早当家,土地不会自己结出食物,家家户户小孩到了有点力气的年龄都要帮忙干活。
领头的孩子王叼了根芦苇,“这段时间不那么忙啦——弥生哥!晚上来我家吃饭呗——”
身边的小孩立刻开始起哄,争着抢着要弥生来自家吃饭。
弥生是村子里唯一懂医术的人,收费又公正,加上性格温和长相漂亮,家家户户遇见弥生都有笑脸。
“弥生哥,今晚我家煮海鲜汤喝哦——”
另一个小孩大惊:“你不是说你今晚吃干海带吗!果然是骗我!”
孩子们吵吵闹闹,弥生忍不住笑起来。
但他还是摇头,“不去啦,你们晚上少吃点别积食了哦。”
一种微妙的酸涩萦绕心头。
宿傩快一周不回家吃饭了。
他也想要……和家人一起吃晚饭。
微微仰头,弥生把碎发别在耳后。
这些天身体好了不少,系统也有重启的可能,这一切给了弥生一种虚无缥缈的希望。
生活总是伴随着虚无缥缈的希望,这是一轮圆圆的月亮,好像谁也碰不到。
……但总好过没有。
紫藤花的花期快结束了,等天气转凉,温馨的小院又要变回光秃秃的模样。弥生不喜欢那样,他喜欢打点家里,把小木桌擦得干干净净,让宿傩每一件衣服都有皂角的气味。
在把小院装点成一回家看到就会开心的模样。
告别在河边打滚的男孩们,弥生像往常一样推开小院的木门。
“……宿傩?”
很久没有早早回家的少年蹲在院子里,他似乎又长高,袖子落在他手腕之上。
听到弥生的声音,宿傩转头,脸颊沾了一道泥土,宿傩面前,金黄色的菊花抬头。
两面宿傩蓦地笑起来。
“兄长——紫藤花快要败了,我带了新的花。”
小院不会光秃秃,弥生慢半拍地想:原来宿傩有把自己的心思放在心上。
菊花随风晃动身体,炫耀自己蓬勃的生命,弥生看到那如月亮的希望几乎落在身旁。
我的弟弟是一个好孩子。
在这个秋季,弥生再一次这么想,他轻轻按住快速跳动的胸口。
我的弟弟是一个好孩子。
他从来不是别人嘴里的小怪物。
我如此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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