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闭症妹妹

连续去上海的两家文化公司面试均以失败告终，这对紫雨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这才知道先前自己想得有点过于乐观了，上海是一个充满竞争的国际大都市，全国的人才都往那儿集聚，除了像她这样半道上去找工作的，每年还有成千上万的各大院校毕业生往上海赶，相比之下，她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紫雨的心里开始打起鼓来，要是在上海找不到工作，那她就去不成上海。

        但最让她操心的还不是找工作的事，房子成了横在她和陆飞面前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上海的房价已经高得有点离谱了，市中心的房子都是一平米十几万以上，即使是郊区的房子也要好几万了，买一套房子没个三五百万想都甭想。上个周末，她去上海和陆飞一起看房子，连二手房价格都高得吓人，一家一家看过去，人家根本不跟他们还价，那架势就是你不买，要买的人多了去了。紫雨知道，即使用他俩的工资办了按揭，陆飞家里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付首付，在上海买房结婚可能就是一种妄想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永远那么骨感，紫雨在心里苦笑，即使她现在很想把自己早点嫁出去，但要披起那个婚纱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那天下午她在公司忽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着急地告诉她，说她妹妹紫英又从学校里跑了。她的心一阵抽紧，妹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赶紧跟公司的主管请了假，搭上回老家的公共汽车。

        她的老家在南城郊区的双水镇，妹妹紫英在镇上中学读初二，学习成绩一直很差，尤其是英语和数学，可以说一窍不通。妹妹的性格还十分怪异，可能就是医学上说的那种自闭症，什么人都不爱搭理，一天到晚手里捧着个手机，喜欢跟人在QQ上聊天，有一次竟然不上课独自一个人去县城见网友了，幸亏发现及时给找回来了。妈妈为这个妹妹伤透了脑筋，她也很恼火，但妹妹油盐不进，动不动就以死威胁，妈妈和她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妹妹原来好好的，上初一的时候，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沉入到了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奶奶说这孩子一定是走夜路趟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就是鬼上了身，要想办法驱鬼辟邪，妈妈曾去庙里烧了香，又用桃符之类的东西送过，但妹妹的病情一点不见好转。

        紫雨赶到家里的时候，妈妈正在伤心地抽泣，奶奶则在一边唉声叹气。奶奶说紫英早上去上学还是她送去的，可没想到上午第二节课她没上，把书包丢在桌子上就跑了，到现在还不知去向。妹妹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个子长得蛮高，看起来也是一个大姑娘了，这一个人跑出去要是遭遇了坏人，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妈妈对她说，打紫英的手机是关机的，街上也没有监控可调看，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只有一个街坊看到紫英，说她上了一辆公共汽车，难道又去了县城，紫英在县城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网友，上次就是去他那里的，可打这个男人的手机却是空号了，一定是已经换了手机号码。

        “我早就说了，不要给紫英玩手机，外面的世界多复杂啊，她哪有什么判断力？”紫雨冲着妈妈不满地说，紫英的出走肯定是受人蛊惑的，而且百分之八十可能还是上次的那个男人。她曾在紫英的手机上看到几十个男人的QQ号，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尽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想起来就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不给她手机能行吗？”妈妈抬起红红的眼睛说，“你这个妹妹是个什么性情，你又不是不晓得，打不得骂不得，稍微说重了一句，她都会乱摔东西，要死要活。你不给她手机，还不要闹得天翻地覆吗？”

        紫雨沉默了，她这个妹妹她一直觉得很陌生，她们之间没有说过什么心里话，每次她回老家，妹妹也只会向她要钱，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自从她十二岁的时候父亲跟那个坏女人跑了之后，这个家就陷入到一种悲凉的境地之中，妈妈拉扯着她们姐妹两个，可妈妈的身体不好，一直是强撑着在地里干活，含辛茹苦地供她上了大学，现在她工作了，可以负担妹妹的学费和日常开支，妈妈的负担总算减轻了一些，但她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变重了，她觉得自己要挣很多的钱，培养妹妹，帮妈妈治病，还要照顾年迈的奶奶，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全家的主心骨和顶梁柱！

        “小雨，你看我们去哪里找英子啊？”妈妈这时候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几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

        “妈，你先别着急，英子不会丢的，我会有办法的。”她安慰道。妈妈花白的头发看得她心惊，妈妈消瘦憔悴的脸庞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妈妈为了她们姐妹俩付出了太多太多，那个狠心的没良心的父亲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紫雨去了镇中学找到了校长，把紫英出走的事情跟校长说了，校长赶紧找来紫英的班主任和授课老师了解情况，按他们的描述，紫英是上午第二节课上完之后走的，当时大家都没在意，因为紫英平常因为生病不来上课的情况也出现过，到了中午奶奶来接紫英回家的时候，发现在门口怎么也等不到她，到教室一看，只剩下一个书包在桌肚里，紫英已经早已不知去向了。

        “我妹妹是在学校正常上课时间出走的，你们学校要负责任的。”紫雨板着脸对校长说。

        “那是那是，我们会马上派人去找，找不到我们就报警。”校长的大脑门子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子，他肯定知道，一个学生在正常上课时间走失是比较严重的事情，如果真的找不到的话，他这个校长说不定就干不成了。

        “那就好，我们家也会去找的。”紫雨见校长的态度还不错，也不便多说什么了。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情况她很清楚，像这样在正常上课时间私自出走的学生估计也是极其罕见，而她这个妹妹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扔下书包跑了，这真让她感到羞耻和气愤，她想要是现在就能把紫英抓回来，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扇她两个大耳光。

        紫英是第二天被两名警察送回来的，头发凌乱，模样呆滞，好像一个傻子似的。送来的一个警察说，他们是前一天深夜在街头发现紫英的，当时她倒卧在县城一家酒吧的门外，似乎还喝了点酒，意识有点模糊，问她什么都摇头，最后只好把她带到派出所，第二天情况稍好一点，这才问出了家庭住址，给送回来了。

        紫雨和妈妈千恩万谢送走两名警察之后，就质问紫英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紫英紧咬嘴唇，什么也不说，气得紫雨想劈头盖脸暴打她一顿，但却被妈妈拦住了。妈妈说英子能平安回来就好，什么都不要问了，要是把她逼急了，她又得往外跑。

        真是一块掉在地上的豆腐，吹不得，也打不得，紫雨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她想不通自己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妹妹。她冲过去从紫英的口袋里搜出了那部三星手机，举起来就要往地上扔。紫英扑过来抢她手里的手机，姐妹俩扭打起来。紫雨心里有气，下手很重，一掌将紫英推倒在门边，妈妈赶紧跑过去扶起了满脸怒气的紫英，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

        紫雨翻看着紫英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和QQ聊天记录，她发现紫英和一个男人聊得很频繁，语气很亲密，一定是这个男人怂恿紫英逃学去县城的，可是为何紫英会躺卧在酒吧的门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手机还我！”紫英冲过来，再次想夺回自己的手机，紫雨一闪身，她扑了个空。紫英忽然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声嘶力竭地叫道：“姐，你给不给我手机？再不给我，我就死给你看！”

        紫雨被妹妹的举动吓坏了，她没想到紫英会使出这一招。她赶紧将手机送到紫英的手上，一边夺下了她架在脖子上的菜刀。

        “你们两个小祖宗别闹了，还让不让我活了？”妈妈失声叫道，脸上的神情极为凄苦。

        这一夜，躺在老家阁楼自己的床上，紫雨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她思前想后，太多的事情要她操心了。妈妈在紫英熟睡之后，来到她的房间，问她和陆飞的婚事什么时候定下来，要早点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她们这个家折腾不起了。她拼命地点头，说五一之前一定和陆飞去把证领了，婚礼也早点办掉，让妈妈尽管放心。她又想到了在上海找工作和买房的事，还有妈妈的胃病不能再拖了，得到大医院去做手术，再缺钱也不能耽误妈妈的病情。妹妹呢，看样子暂时是不能去上学了，那这么小的她该如何安排？想到最后，她的头要裂开似的疼，她知道自己要整夜失眠了，可第二天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恍惚中，她又仿佛看见了幽谷那张温暖微笑的脸，她在他那里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生活，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幽谷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细致妥帖，他像她的爸爸，而她就是他的女儿，他对她有无尽的爱和关怀，而她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种爱和关怀，从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应该，现在看来，那段时间是多么宝贵啊，可能是她一辈子最开心的一段美好时光了。

        等到东方发白的时候，她才勉强迷糊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泪水竟然将枕头打湿了。

        她忽然产生一种给幽谷打电话的冲动，她拿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点出了幽谷的手机号码，但在拨出去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纠结了半天，她终于还是一个一个删除了那一串数字，放下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

        紫雨很奇怪，她在最难过的时候没有想起过陆飞，想得最多的竟然是幽谷。她虽然删除了他的手机号码，但那一串数字却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紫英的状况已经无法再去上学，紫雨和妈妈商量之后决定让她先休学半年，等情绪稳定了再去学校。她去和校长对接了紫英休学一事，校长求之不得，像紫英这样性格怪异的学生不来上学，他是要烧高香的。

        妈妈性格软，身子虚，奶奶岁数又那么大，她们都无法照顾紫英了，紫雨决定将妹妹带到南城去，她要亲自调教妹妹，打开她的心扉，让她回到一个正常女孩子的生活轨道上来。

        早上，妈妈含泪送她俩上了城乡公交车。紫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紫雨的眼眶却湿润润的，她意识到，她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真心疼她的那个人也被她赶到了她的世界之外。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生活的重担已经无可避免地压到了她柔弱的肩上，她必须变得勇敢和坚强起来。

        到了南城紫雨在彩虹新村的出租屋里，紫英倒显得高兴起来，似乎不用上学了她就开心。紫雨对她约法三章，手机可以用，但不能再跟不三不四的陌生男人联系；平时不要她做什么事，但要看书学习，带来的课本按紫雨的要求预习，然后等她下班回来讲解，布置作业；紫雨上班的时候，紫英不准出宿舍的门，门从外面锁上，三餐都提前准备好，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她电话。

        妹妹住进来之后，紫雨原先在上海找工作的计划也只能往后推推了，这让陆飞大为光火，更让他生气的是，紫雨妹妹在出租屋里，双休日陆飞来的时候没地方住了，他要去酒店开房，而紫雨因为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总是跟他敷衍了事，早早回去了。渐渐的，陆飞双休日干脆呆在上海不回来了。两个人之间又打起了冷战，陆飞一赌气房子也不去看了，结婚的事又似乎被搁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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