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净身出户

正当幽谷一个人住在房子里感到耳根子有点清净，可以安心写那部中篇小说《木槿花》的时候，何媛从五中的宿舍里又搬回来住了。

        幽谷后来才知道，是何媛的一个多年的闺蜜杨梅出的主意，杨梅对何媛说，你傻啊，你老公在外搞小三，错在他，净身出户的应该是他，你倒好，自己净身出户了，腾出空间来让那对贱人幽会，睡你的床，你真是傻到家了。

        何媛一想，杨梅说的话对啊，她这一搬出来，幽谷要是将那个小妖精带回家在他们的床上乱搞，这有多恶心啊。不行，她要搬回来住，这家是她的，是她和幽谷这些年含辛茹苦像小鸟衔着树枝一根一根搭起来的，凭什么她要让出来，让幽谷和那个小狐狸精幽会？

        这么一想，何媛在五中的宿舍里一晚也睡不住了，当晚就回了家。幽谷刚好酝酿了思绪，要写下一个章节，何媛一推门进来，他的思路一下子就断了。

        他不知道在五中宿舍里住了半个多月的何媛怎么突然会回来，心里暗自庆幸他没有把紫雨带到家里来，因为紫雨给他提过，说他老婆既然搬出去住了，那她可以到他的家里来看看。

        真险啊，如果他把紫雨带到家里来，让何媛给撞上了，那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点着了一支烟，把自己淹没在烟雾里。他忽然在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从卢晓到紫雨，他是不是走得太远了点？

        何媛从进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说一句话，先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了会电视剧，然后进卫生间洗漱起来。屋子里静得出奇，所以幽谷在书房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何媛弄出的一切声响，包括她在卫生间刷牙、小便和洗澡的声响。他很奇怪，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何媛，此刻倒像一个陌生的闯入者，将他的生活打乱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一切？他产生了一种恍惚之感，好像一个受了重创的人，以前的那一部分记忆再也找不着了，包括大学里的恋爱、一起找工作、买房、结婚，生下小浩，然后送小浩进幼儿园，上小学、中学，再到读大学，所有这些记忆似乎都被压缩成一张薄薄的空白纸片，何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这些年来，是何媛变了，还是他变了？他头脑里一团浆糊。何媛出没出轨他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出轨了，从精神到肉体都出轨了，而且还不止一次。卢晓只是填补了他的精神空虚而已，而紫雨的出现，竟让他产生了和何媛离婚，让人生和爱都重来一次的念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一时半会还无法想象。

        何媛回来的这一夜，自始至终没和他说一句话，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但是背对着背，彼此互不相干。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失去了和紫雨在一起时的生龙活虎。面对何媛，他已经无法再产生一点点冲动和激情了。

        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夫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让他感到心灰意冷。

        第二天就是双休日，幽谷本来和紫雨约好去书店买书，她很喜欢《少有人走过的路》这本书，他想和她一道去把它买了。他和紫雨都是爱书的人，两人去过一次新华书店，一走进去都不想出来了。两人在文学和哲学的那些书架前流连忘返，还会一边同翻一本书，一边小声地交流，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只有他们两人的心里懂的。但何媛回来这事就泡汤了，他不能再往外面跑。他给紫雨发了一个短信，说有事了，书店去不了了，下次再和她一起去。

        紫雨回短信说没关系，她说她还有书读的，这本书不急着买，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人在这个冰冷的家里，但心却飞到了紫雨的身边。幽谷感叹人生的处境，世上有多少人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大家都阴差阳错地活着，同一个屋檐下又能怎样，心停留的地方才真正是家。

        为了给小浩一个完整的家，他打算跟何媛就这么过下去。人都说，夫妻过到一定的年头就没有什么激情可言了，剩下的只有亲情。那就亲情吧，只要不离婚，小浩就不会受到伤害。他就游走在现实的夹缝中好了，紫雨早晚也要嫁人的，他和紫雨走到一起纯粹是镜中花，水中月，恐怕此生都是妄想。

        幽谷准备慢慢修复和何媛的关系，主动去菜场买菜做饭。他知道何媛是为卢晓生气的，这就好办，他已经好多天不理卢晓了，删除了她的手机号码，微信也拉黑了，他要让这个爱钱的女孩永远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也对得起她了，赚点稿费都给她买衣服和化妆品了，但卢晓好像不想和他断绝关系，电话还在每天打，短信发了一条又一条，还放出狠话来，再不给她回应，她就要让他后悔一辈子。他隐隐感到卢晓是一个摆脱不了的麻烦，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地雷，他真的后悔那次酒后和她上了床。

        真是怕鬼有鬼，星期天上午大约十一点的样子，听到有人敲门，幽谷从厨房里出来，围裙还系在腰上就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卢晓。

        他一下子傻眼了，本能地将她往外推，卢晓却一个劲地往里闯，他没能拦住，卢晓就进了屋。

        “何老师在家吗？我想跟她谈谈。”卢晓站在屋子中间，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说道。

        幽谷的头脑嗡的一声，心想，完了，卢晓这次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你要跟我谈什么？！”何媛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了这几个字，她瞪着卢晓，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哦，何老师在家啊。”卢晓毫不示弱地盯着何媛，挑衅地说，“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请你和幽谷教授离婚，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人是我，你们这样耗着有意思吗？”

        啪的一声，何媛突然上前十分响亮地打了卢晓一个耳光，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胆子还真大啊，敢冲到我家里来叫我离婚，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伸手去挠卢晓的嘴巴。

        卢晓冷不丁地被打了一个耳光，一下子恼羞成怒，猛地扑上去撕扯起何媛的头发来，两个女人都像暴怒的母狮子一般厮打在一起。

        卢晓找上门来的这场和何媛的厮打，由于动静太大，都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因为是休息天，各家人基本都呆在家里，这一闹，各家的阳台上都有人伸出头，想看个究竟，有的还过来敲了幽谷家的门。卢晓被幽谷推出门的时候，不少邻居都看见了，顺带也看到了站在屋子里披头散发的何媛，大伙儿都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女的一看就是小三，这家男人肯定出轨了！”有人小声地议论。

        “小三都敢打上门来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有人愤愤不平地骂道。

        这一切让何媛羞愤难当，她猛地将站在门口的幽谷推出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幽谷狼狈地站在门外，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一条丧家狗。楼道里聚集的邻居们那鄙夷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剑刺在他的身上，将他刺得体无完肤。出来混，早晚要还的，这就是报应！谁叫他去招惹卢晓这样没有底线的女人，卢晓说要让他付出代价，要让他后悔一辈子，现在他相信了，这个女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他后悔那一次因为卢晓不相信他的年龄而给她看了他的身份证，上面有他的家庭住址，她一定是用心记下了，才找上门来，这个女孩真的太可怕了。

        卢晓根本不在意人们的指指点点，她很有意味地看了幽谷一眼，然后步履从容地下了楼。她显然对自己一手制造的这场风波的效果很满意，她虽然被幽谷几乎是推搡着出来的，但她脸上露出的完全是得意的神色，她就要让幽谷看看，她可不是好欺负的，玩了她之后就想甩掉她，没那么容易，她要让幽谷付出代价，这才是第一步，如果幽谷还对她不理不睬，继续跟她躲猫猫，下一步她要到南城大学里去闹，找幽谷的领导论理，让他从此斯文扫地，身败名裂，在南城大学再也混不下去。

        幽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恨得牙根都痒痒，恨不得冲过去一掌劈了这个女人。可是，他知道此刻的牌都拿在她的手上，她随便甩出一张牌出来，他可能都招架不住。

        家肯定是进不去了，他知道何媛的脾气，以前他在外应酬晚了回来都叫不开门，这下受了这么大刺激，她肯定把门从里面锁得死死的。

        他丧气地走下楼，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本来他还想挽救一下他和何媛这不死不活的婚姻，给卢晓这么沉重一击，犹如摇摇欲坠的房屋遭受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手机嘟的响了一下，是何媛发来的，他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点开一看，何媛发来一句冷冰冰的话：幽谷，我们离婚，手续明天就办，儿子归我，房子归我，你净身出户。

        他苦笑了一下，人到中年，他突然间竟然无家可归、一无所有了，人生真是太荒诞了，他一直认为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却没想到人生的路竟然会越走越窄。他仰头去看天，天空中除了飘荡着几朵灰白的云块之外，空无一物，犹如他现在的心，脆弱，空荡，混杂着绝望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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