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峰回路转(二)
第四十八章 峰回路转(二)
如果说原来,夏芷瑜对她的父亲尚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期待的话,那么此时此刻,那点儿期待已尽然消失无踪。即便期待那么少,夏芷瑜依旧感觉到了失望,那种颓然的感觉,侵袭全身,让她多少有些无力。
这会儿的夏芷欣大约也和夏芷瑜的感受差不多,没有刚才那般激烈的反应,只会摇头和哭泣了,夏大人视若不见,只坚持不懈地发问,一副对于答案势在必得的模样。
在夏芷瑜以为她父亲能将这些问题问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一直没有得到只言片语回应的夏大人终于失了耐性了。
“夫人,你来问她。”“老爷,这事儿,不宜闹得太大,而且咱们也得让欣儿再多好好休息会儿,也许她休息好了,就能想起来了呢?”
夏夫人这话,听着像是为夏芷欣着想的意思,不过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确实不希望这事儿闹得太大的,因为怕连累了夏芷柔,毕竟夏芷欣再怎么不好,她也是夏芷柔的庶姐。
再则夏芷欣这情况吧,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失了清白,她这样的,以后若是嫁了人,喜帕是照样能接红的,但她那身子确实是被人沾了的。
夏夫人有些头疼,特别是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狼狈得不得了的夏芷瑜,她不想接近随时可能会再度发疯的夏芷欣。她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夏大人双手背在身后,在帐篷里头踱了一圈多,猛地转过了身,“夫人,你尽力问问,要是实在问不出来……”说到这里,夏大人眉头紧锁,“芷欣啊,你别怪爹心狠,你遇上这样的事,如果你什么都不肯说,没法挽回,那你的名声就彻底坏了,爹不能为了你一个,搭上你几个姐妹的名声。你放心,爹不会让你一死以全清白的,爹会让人替你寻一间清静的尼姑庵,让你娘多捐些香油钱,你就在那里……修来生吧,啊?爹要是有空,会去看你的。”
即便夏大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夏芷欣依旧一声没吭,那人的身份,她是知道的,因为昏过去之前,听到了旁人的称呼。可她以为,说不说,她的结局其实都差不多。
“我想沐浴。”半响,她说了这么一句。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这个?”夏大人似乎很不能理解。他觉得夏芷欣现在这个模样就很好,很适合上门讨公道。
“我想洗洗干净。”
“交给你了。”对着夏夫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夏大人转身就走。“能洗干净才奇怪了。”夏芷柔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夏夫人瞪了她一眼,冲她摇了摇头,这会儿的夏芷欣可比困兽可怕,她并不想女儿因为一时的言语痛快而被夏芷欣伤害。
因为天气的关系,行宫之中是长时间备着热水的,只不过按照夏大人的身份,夏家人能用到热水的时间大多比较迟。今天,算是破例了。
热水调好之后,宫女们自觉退出,夏芷欣无视了身边的三人,径直开始解形同虚设腰带,很显然,不管是夏夫人,还是夏芷柔、夏芷瑜都没有旁观别人沐浴的习惯。
“欣儿啊,你先等等,等咱们出去了,你再好好洗洗。你也别怕,咱们都在门口。有事儿你喊一声就是。”
“三妹。”
夏芷瑜走在最后,一脚才迈出帐篷,就听到了夏芷欣的声音,她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并未转身,她此刻浑身上下被夏芷欣打到、踢到的部分都在隐隐作痛。
“你能不能留下来?”
夏芷瑜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夏夫人已经替她做了主。“瑜儿啊,既然你二姐想让你陪着,那你就留下吧,嗯?”
听到了入水声之后,夏芷瑜才缓缓回过了头。此刻的夏芷欣,把一头秀发都散了下来,那长长的黑黑的头发铺散在水面,衬着她惨白的脸,看着不像一个活人,倒像一个女鬼。
感觉到了夏芷瑜的目光之后,夏芷欣缓缓抬起了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今天的事,你事先就知道了,是吗?所以千方百计地,要把这身衣裳给我。”
“我若是知晓,这身衣裳我是不会收下的。”夏芷瑜确实不知晓,她只是怀疑罢了。
“所以与你无尤,这所有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对吗?”“我没这么说。”
“你想知道那人是谁吗?爹说的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么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二姐。”
“父亲和母亲知道了,只怕要失望的,不是他们盼着的圣上。”说到这儿,夏芷欣笑了起来,“不过他也是皇家人。说到这里,三妹你应该能猜到是谁了吧?其实我不说,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只是有些难以置信是不是?毕竟我是女儿身。”
夏芷瑜没有回答,在看到夏芷欣的伤处之后,她便有了猜测,那行凶之人,想来是个有龙阳之好的。可她当真无法想到,那人会是二皇子。皇家子嗣不丰,三皇子尚且年幼,还算不上个男人,大皇子身体不佳,不宜舟车劳顿,并未一同前来行宫,那么夏芷欣口中的皇家人,除了二皇子,也就没有别人了。
可二皇子,传闻颇多的二皇子,有两点被人传得最多,第一,他好男色,第二,他从来不沾女子的身。
大皇子从出生开始,身体一直不好,越长大,身子骨就越差,若不是身在皇家,就凭他那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只怕早就长眠地下,这么多年过去,骨头只怕都烂光了。这样的情况下,庆元帝对他唯一的指望,大约就是活着。
庆元帝后宫之内嫔妃虽然不少,但添了子嗣的,屈指可数,养到成年的皇子,不过就大皇子和二皇子罢了。大皇子连房都不能行,就更不要说绵延子嗣了,很自然的,庆元帝就把希望放到了二皇子身上。当时二皇子正是好年华,庆元帝还抽了好些时候替他选皇子正妃、侧妃。没想到……彻底绝望之后,年迈的庆元帝才重启了选秀。
连再烈性的药,庆元帝为了孙子都对二皇子使过,但二皇子愣是没有碰哪怕一个女子。可是今天居然……作为一个帝王,庆元帝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因为帝王多疑,他坐着的那个位置太过重要,时时刻刻都担心有人会来将之抢走,年纪越大,这种担忧越甚。但此时此刻,他怀里抱着他的三皇子,他的老来子,看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他有了片刻的放松。这一放松,有些事他就能想通了,虽然田嬷嬷给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很多事开了先例之后,便会有二有三。
“娘,爹说要把二姐送去当尼姑,那她是不是要把头发都剃光啊?她那么宝贝她那头发,得哭死吧?”
“柔儿,这是在外头呢,别乱说话。”
“不说就不说呗。不过娘,到时候要是给二姐剃头,我能在一旁看着吗?”
夏夫人和夏芷柔显然不知道,她们以为她们的说话声不大,但其实,帐篷里头听得清清楚楚的。
夏芷瑜看向了夏芷欣的头发,夏芷欣伸手将浮在水面的头发缓缓压下,又将手挪开,如此反复。
“你说我该怎么办?去庙里做尼姑,天天吃素念经,就这样过一辈子?还是……拼死到皇上跟前告个御状,然后去到二皇子身边,和一群男人争宠?”
这两个选择,都不是好选择。且事不关己,夏芷瑜没法替她做任何决断。一时间,帐篷里头只剩下了水声。
但她们没法决定的事,庆元帝有了决断,所有人便只能听从,因为庆元帝所言,是御旨。
“什么,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居然给本王赐了个侍妾?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太丑的,本王可不要。”
有些话,皇子可以说,那顶了天也就是父子之间的玩笑话,要是其他人胆敢附和,那便是滔天大祸。在宫中待着的人,都十分明白,什么是祸从口出。于是宣旨公公只避重就轻,点出了圣旨之上的重点,“回殿下的话,是夏家二姑娘。”
“夏家?”慕容皓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你真的没看错字?是二姑娘?不是二公子?”
“殿下,属下好像知道那位二姑娘是……哪个了。”
“哦?说说看。”
“就是今天在小溪边……那个。”
慕容皓愣了一会儿,好似终于想起了她是谁,想起之后,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
“本王不是吩咐你们,随便找个悬崖或者水潭,把她往下一丢。你们自作主张,把她丢哪里去了?”
若是个宫女,指不定二皇子身边的暗卫也就照着吩咐办了,但毕竟是官家闺秀,二皇子身份在那儿,轻易就能置身事外,他们做侍卫的,可就不好说了。“……倒是命大。行啊,且看看她的命究竟能有多硬吧。”
口谕到的时候,夏芷欣依旧泡在水中,即便那水早已失了早先的温热,她也不想起身,好像泡的久一些,她就能稍稍干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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